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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墨者

    淮阴城头上,有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这男人胡子拉碴,身上脏兮兮的。却如同孩子一般,正在不停的转圈。

    他一边转圈,一边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影子。

    旁边一人说道:“黑石,你可否安静些?老夫的头都被你转晕了。”

    那黑石慢慢的停下来,一脸疑惑的说道:“西泉,为何我的影子,总是躲在身后?不敢面对太阳?”

    西泉漫不经心的说道:“这还不简单?影子乃人魂魄所化。人属阳,魂魄属阴。而太阳乃是大阳之物,魂魄岂敢面见太阳?不怕魂飞魄散吗?”

    黑石依然一脸疑惑,说道:“然而我昨夜已经试过了。昨夜月光皎洁,我依然有影子。而影子同样躲在我身后,不敢面见月亮。”

    “听闻月者,乃太阴星也,属大阴之物。影子若是魂魄,为何害怕太阴?”

    西泉答不上来了,摆了摆手,说道:“你这些乃是细枝末节罢了,研究明白了,又有何用?莫要耽搁老夫的时间。”

    随后,他低下头去,又开始摆弄地上的一些算筹,不知道在计算什么题目。

    黑石眉头紧皱,依然盯着自己的影子:“若影子乃是魂魄。然而为何鸡狗亦有影子?鸡狗若有魂魄倒也罢了,然而草木为何亦有影子?泥土瓦块,无不皆有影子,这是为何?”

    良久之后,黑石坚定的摇了摇头:“非也,凡万物,有形即有影。影子并非人之魂魄。”

    黑石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自言自语的说道:“影子,当与太阳有关。”

    “不对,不对。若坐在室内,无日无月,漆黑一团,人便无影。而点上一盏油灯,便有了影子。那影子,同样躲在身后,不敢面对油灯。这是为何?”

    旁边忽然有一个声音微笑着说道:“太阳,月亮,油灯,有何共同之处?”

    说这话的人,正是宋鲲,他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之后,就饶有兴致地凑过来了,见黑石冥思苦想,于是忍不住出言指点一句。

    黑石却头也没抬,自然而然的将话接过去了:“是啊,有何共同之处?其形状,各不相同。其气味,亦无相似之处。其触感,亦有凉有热。”

    黑石似乎有一套自己的逻辑方法,开始从不同的角度对比这三样东西。最后,他忽然叫道:“吾已得之矣,此三者,皆有光,可以照亮身周之物。”

    季离在旁边微笑着说道:“此事人人都知道,何必思索如此之久?公子,此人算是这一百人之中,有些愚笨的了。”

    宋鲲微微摇了摇头。这黑石看似愚笨,而他所用的方法,却不容小觑。

    不错,靠人的聪明,可以迅速的想出来这三样东西的相同之处。然而,世间深刻的道理,并不是一拍脑袋能明白的。必须要有一套系统的方法,才可以检验万物,发现其中的规律。

    那和黑石还在冥思苦想:“如此说来,影子与光有关了?而影子,为何要藏在人身体后面呢?”

    黑石似乎是想得有些累了,身子一歪,靠在了城墙上,正好站在了城墙下的阴影之中。

    黑石咦了一声,极为惊奇的说道:“阴影之中,好凉快啊。”

    旁边有不少人笑起来了:“阴凉之中,当然凉快,三岁的孩童都知道。”

    黑石摸了摸城墙,说道:“有日光之处,便炎热。而无日光之处,便阴冷。如此说来,所谓影子,岂非日光照不到的所在。”

    黑石一拍脑门是,说道:“如此说来,并非影子在躲着日光,而是日光在躲着影子。光,无法照进影子当中。它畏惧影子。”

    宋鲲知道,再任由他嘀咕下去,到天黑也嘀咕不完。于是拍了拍黑石的肩膀,打断他的冥思苦想,笑道:“阁下可是墨家中人?”

    周围的老者忽然嚯的一声,全部站了起来,一脸警惕的看着宋鲲。

    宋鲲一见这个场面,顿时笑了:“看来被我猜中了。”

    季离也有些吃惊:“这些人,乃是墨者吗?”

    随后,他向附近的宋家军使了个眼色,那些小卒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依然在小心翼翼的向宋鲲靠拢。

    小卒见识短浅,不明白怎么回事。宋鲲是后世穿越过来的,而后世关于墨者的资料,实在少之又少。

    而季离却明白,墨者,其实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团体。他们纪律严明,无论身在何处,只听从巨子的吩咐。可以说,这是一支无法控制的力量。

    而他们跟着季离混进淮阴城,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接到了什么命令?

    宋鲲纳闷地看着周围的人,他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于是说道:“这是做什么?”

    季离在宋鲲耳边,低声把自己的知道的事情说了。

    宋鲲微微一笑,说道:“兼爱非攻,天下墨者,无不奉行。他们岂会刺杀我?”

    “兼爱非攻”这四个字一出口,那些墨者都咦了一声,再看宋鲲的时候,眼睛当中居然有了一丝亲切之意。

    宋鲲正想找个由头,和墨者套套近乎,忽然看见西泉摆在地上的算筹,于是心中一动,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西泉说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宋鲲笑道:“鸡兔同笼?”

    西泉点了点头:“不错。”

    旁边一个墨者说道:“西泉,你整日摆弄算筹,痴迷于这些微末伎俩,可有些舍本逐末了。”

    西泉怒道:“不明算学,许多器械便失之毫厘,缪以千里。你懂得什么?”

    随后,他蹲下身子,自言自语的说道:“此题,吾亦可解出来。若假设笼中尽为鸡,则可根据鸡兔总数,与脚之差额,一步步推算出鸡的数量来。然而此法颇为麻烦,一旦换个题目,便不可用了。因此冥思苦想,欲找出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法门。”

    宋鲲蹲下身子,笑道:“吾有一法,或许简便些。”

    “以鸡之数目为甲,兔之数目为乙。则甲乙相加,为鸡兔头数,为三十五。”

    “则两甲与四乙相加,为鸡兔脚数,为九十四。如此,得出甲乙之数,并不难。”

    宋鲲用的方法,其实是后世从欧洲传来的二元一次方程。

    西泉一脸震惊的看着宋鲲写在地上的式子,极为叹服的说道:“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此乃万古长夜之中,燃起一支巨烛啊。我为何没有想到?哎呀,我为何没有想到?此法看似简单,然而独辟蹊径,大有可为啊。”

    他再看宋鲲的时候,目光就变得极为敬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