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辅领了口谕刚走到乾清宫门口,便听到身后朱由校又叫住了他。
“王大伴,你别去了,让刘时敏去吧。”
朱由校用手指了指旁边侍立着的一个小太监。
他正是清查后宫当日,朱由校偶然发现的那个很精明能干的小太监。
脑海中隐隐的对这个名字有些影响,却总是想不起来。朱由校觉得既然在自己前世的那个时代都能留下名字,其一定有什么其他人比不了的可取之处。
便招到乾清宫来行走办事,平时协助王朝辅帮自己整理一些文牍。
刘时敏原本便是在内直房经管文书,来到乾清宫后整理一些日常文牍,到也得心应手。
看到陛下又让自己去,刘思敏心里抽动了一下,偷眼看了看走回来的王朝辅,应了声传口谕去了。
又回到朱由校身边后,王朝辅心里一直在思索最近难道自己又犯什么错?陛下要开始培养别人顶替自己了?
正在他心里翻云倒海之时,忽然听到朱由校又说道。
“王大伴你去取两根朝鲜进贡的山参,去内阁给刘阁老和韩阁老送去,国事繁忙,让二位阁老多注意身体。”
最后还不忘再叮嘱一句。
“记得,取一大一小。”
王朝辅心里激动了一下,庆幸自己并没有失了圣眷,又不禁有些迷糊。
陛下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
内阁中,虽然几位阁老早晨的时候有些不合,但是这几人还是知道轻重的,不会忘了自己的正事。
都在专心票拟着属于自己的奏疏。
内阁,经过二百多年的发展,其权力已经凌驾于六部之上,但是内阁辅臣们办公的地点仍然只是一个很小的空间,和六部所在根本没法比。
曾经也有内阁辅臣提议扩建内阁,但是大家经过商议后觉得还是保持原样为好,以此可以向天下人表达出一种艰苦朴素的风格。
内阁空间虽小,但一应设备俱全,食堂,厕所,甚至各个辅臣夜里加班居住的起居室都有。
四位阁老正在专心批复时,听到禀报,看到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四人想了起来,这是最近时日,新调进乾清宫办事的那个小太监,刘时敏。
不外乎阁老们能想起来,因为内阁辅臣是直接的要对接皇帝的一群人,无论是票拟后奏疏的批红,盖章都离不开和太监打交道。
当然了,现在朱由校已经把盖章的权利收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天天要和这些太监打交道,细心的记住陛下身边的内侍们,几乎是每个内阁辅臣的必修课。更有甚者会专门记住陛下身边几个比较重要太监的生日,爱好等等,以便投其所好,方便办事。
四位阁老看到陛下身边的内侍过来了,心知应该又有了什么新的旨意,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笔。
刘时敏毕竟刚到乾清宫办事,不敢拿大,笑嘻嘻的冲众人拱了拱手,才走到离徐光启和周永春不远的地方站立,说道。
“陛下口谕,宣徐阁老,周阁老进宫。”
自从那次和陛下长谈之后,徐光启便知道会有这一天,没有意外,只是有些惊奇陛下为何会连同周永春一块叫上。
和周永春对视了一眼后,没有多想,整理了一下官袍后,便向外走去。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当小太监刘时敏那句话响起的时候,刘一璟和韩爌两人一下愣住了。
陛下到底有何事啊,竟然只招了两个后进内阁的小辈商议事情,有必要瞒着我们两个人吗?
这样的区别对待,让首辅和何次辅两个人的颜面直接扫地,两人才刚刚各自晋升了一级,这样以后两人还怎样统领百官,安于社稷?
韩爌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刘一璟性子比较火爆些,站起来后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笑着说道。
“二位贤弟尽管进宫面圣去吧,你们两个刚进内阁不久,若有机要事务拿不定主意,切莫心急啊。”
这就是赤裸裸的宣誓主权了,这内阁里究竟谁是老大。
一副长辈教育后辈的语气,连劝导带敲打。
这话听在徐光启和周永春耳朵里分外不舒服。
徐光启把长袖一甩,冷哼一声,说道。
“你我各司其职,管好自己分内之事实属应当,就不劳元辅挂念了。”
这一句话把刘一璟噎的够呛,眼睛里直冒金星。
同是内阁辅臣,何为各司其职,何为分内之事,合着你们能进宫面圣就是分内之事,我们就属于瞎管闲事?
韩爌也气的不轻,缓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正想打个圆场,说几句双方都能下台阶的话。
只见内阁中又来了一位太监,定睛一瞧,还是陛下身边最大的太监,王朝辅。
几人都愣了一下。
王朝辅不敢怠慢,快走几步,到了刘一璟和韩爌身边,笑道。
“陛下知晓二位阁老多为国事操劳,特让咱家将朝鲜国王进贡给陛下的野山参两支,送给二位,望二位能保重身体,多为大明谋福利啊。”
说着,对身后跟随而爱的侍从招了招手,将野山参呈了上来。
看到此景,刘一璟和韩爌会心一笑,乐了,特意又看了一眼徐光启和周永春。
想看到他们二人此时的表情,却看到二人已经走远。
徐光启一副不快的表情,周永川却是若有所思。
野山参拿上来后,一支稍大些的王朝辅自然送到了刘一璟面前,一支稍小些的自然送给了韩爌。
当朱由校说出取一大一小时,王朝辅便知道该如何分配了,如果没有这个脑子,在乾清宫也呆不下去了。
当王朝辅也走后,内阁中再无外人的时候,刘一璟看着面前的野山参,才慢慢的说道。
“陛下真的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
一旁的韩爌听到此话,也不由的点了点头,深表同意。
身为儒家门徒,又在朝廷高层浸泡了这么久的二人,当然知道。
朱由校的两支山参所代表的含义,不是为了照顾他们二人的情绪,不是为了尊重他们二人,而是在给予首辅和次辅这两个职位以尊重和树立威信。
就像很多家庭里,老爷子即便对儿子有再多的不满,也不会当着孙子的面前训斥甚至打骂儿子。
不为别的,只是对于父亲这个称呼的尊重。
一个人如果没有了长幼之辈序的观念,变的目无尊长,那么无论在家里还是社会上都不会得到别人的喜欢,可能会寸步难行。
上到一个集体,一个国家也是如此。
每一个王朝的末期,其实都是礼乐的崩坏。
武将对律法,对上司,对皇帝没有了敬畏之心,所以才会有军阀的出现。
文臣对律法,对上司,对皇帝没有了敬畏之心,所以才敢于明目张胆的贪财,甚至为此卖国求荣。
有些恶俗一定要改变,但有些规矩却必须要遵守。
朱由校做了皇帝后慢慢的想明白了这一点后,自然就要去维护这些看不到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各种规矩。
从一些小事上慢慢体现,一点点让即将崩坏的礼乐再次竖立起来。
即使不能竖立,也决不能像崇祯那样,在已经是山河即将倾倒的时候,做为一个皇帝还随意的去破坏。
破坏容易,再竖立起来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