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打配合,能将后背放心的交给兄弟,并且敢于组团赴死,这是一支成熟且凝聚力极强的军队的显著特征。做不到这一点,这支军队等同于乌合之众,获得胜利的机会基本渺茫。反过来讲,若要形成这样的生死默契,每一名战士必须视死如归,忘我杀敌。只要有人生出二心或者心生胆怯,畏缩不前,默契的配合就无从谈起,就会出现薄弱环节。一旦遇到真正的对手,失败在所难免。乐观一点说,损失不会少。古今中外的军队皆囊括其中,概莫能外。
决定战争成败的因素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将帅谋略,二是兵卒用命,三是后勤保障。其他条件都是细微末节,可能对一场战斗或战役造成影响,但不会对大的战争态势造成绝对影响。具体到一场战役或战斗,关键的因素是兵卒用命,谋略和后勤可退为次要因素。一场战斗的胜败,更能佐证这一说法。将帅谋划的再好,兵卒不用命一样白搭。特别是交战双方综合实力伯仲之间的情况下,胜负的决定因素主要取决于兵卒是否用命。
“用命”一词更多地表现为一种勇往直前,视死如归,不可战胜的气势。一支军队能不能战无不胜,关键在于有没有这股气势!有了这股气势,不利条件有时候可以转化为有利条件,甚至可以转化为奇迹!没有这股气势,手握一把好牌,也可能打得稀烂。这样的事例不胜枚举。不仅在战场上屡见不鲜,商场、政治博弈场上同样如此。
气!看不见摸不着,却能真切的感受到。气鼓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势。气势磅礴到足够强大,可以翻江倒海,吞没山河。所以,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技战术强悍固然重要,但培养和凝聚兵卒的气势更重要。只不过,培养成一支虎狼之师,还是仁义之师,抑或是奶油之师,那就要看这支军队的核心领导层的政治取向了。
少年营的学员,从他们踏入营地那天起,首先学会的就是“死不旋踵”四个字。由于第一批学员当中绝大部分是孤儿乞丐,高欢最初收留他们的想法很简单:秘密建立一支私兵,确保自己在这个板荡混乱的年代不至于死于非命,附带救济一群无家可归的孤儿乞丐。如此,便要求这群孩子对他本人绝对忠诚。可这群孤儿的命运贱如草芥,当有人提出让他们“绝对忠诚,死不旋踵”的要求时,用他们自己的话说:“烂命一条,只要能吃饱,随时随地可以为主公去死!”
这样决绝的变态虽然透着凄凉消极,却昭示出一种不惧生死的潜质。而这种“只要能吃饱,死则死矣”的心态,被少年营文化教员,就是那个张衡后裔,现下在鲜于修礼手下任职的张子然及时抓住,并报请高欢同意,在少年营第一期学员乃至之后的所有学员当中深入开展了“忠于主公,死不旋踵”的洗脑式教育,从而成就了少年营集体悍不畏死的气质!
教育如同洗脑,洗脑如同种蛊。接受了蛊毒,生死不弃不离。接受了洗脑,便树立了特定的价值观。教育一个人的目的就是要树立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三观一旦形成,一个人的一生,意识形态基本不会有大的变化。对于正在成长中的少年人来说尤其如此。合情合理的政治洗脑,往往能让他们自以为获得了真理。到达了这个阶段,要他们往东,他们不会往西。古今中外那么多“政治革命”,何以冲在一线的都是青少年?原因就在于青少年最有激情,最易冲动,也最容易被洗脑。
其实,政治这东西没什么对错!时移世易,对错都会转化。今天看起来正确的东西,明天或许错的离谱!今天被人唾弃的东西,明天说不定是治世良方!放在历史的长河中,放在宇宙大格局下观察,曾经用数百万乃至数千万人生命捍卫的东西,原来渺小的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所以说,政治的正确与在于在当下,在于胜者王侯败者寇,仅此而已!
如此歪理邪说,是不是意味着世上就没有原则了呢?原则当然有,那要看原则从何而来,谁定的原则,不是吗?
原则即公理;公理即法则。法则是绝大多数持有不同诉求的人你死我活打出来的,你争我夺谈出来的,寸步不让妥协出来的,需要共同遵守的条约。不是一部人定下来,然后强加给其他人遵守的条件。或许这算是唯一能解释的政治正确了。扯远了,书归正传。
且说少年营有“悍不畏死”信条的加持,加上三三制战术要求,首先从形式上保证了每一名参战士兵很难出现畏缩不前的现象。即便有人心生胆怯,也会被集体裹挟着投入战场,并拼命杀敌,以期自保。三三制战术,顾名思义,以三人为组的基本战斗单位,共同进退,很少出现单枪匹马冲锋陷阵的情形。
一人为锋,两人为翼,三人组成一个铁三角。冲锋时,前锋突破,两翼防护,像箭头一样插入阵地。展开厮杀后,三人互为犄角,形成全向防守反击阵形。如果有一个缺失,由出现死伤的组别主动拆分补缺。如此这般,生生不息,接连不断。这样简单的战场配合,武器装备同等条件下,没有一倍以上兵力,很难击破三三制战术配合。从几何学角度讲,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等边三角形360度无死角,不存在被人偷袭的可能。
比如目下的小连长崔堆绰号锤子的家伙,正自挥舞一双沾满血污的铁锤,左一锤,又一锤,锤锤不落空,那叫一个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双方三千多人马的近身肉搏,大规模混战,作为临时代理指挥的他,指挥功能已经发挥不出来了。索性杀个痛快,直到其中一方战败为之。
说来也怪了,崔堆这小子生性邪门,专捡各种脑袋砸。人头马脑,不分大小,一锤一个烂西瓜。与他形成三角阵型的另外两人,一人持刀,一人用箭,同样杀的风雨不透,污血满身。近距离的敌人一刀一个,远距离的敌人一箭一人。三人一路如砍瓜切菜、砸瓜射瓢一样突进到战场中间,蠕蠕人的封挡抵抗也愈来愈顽强。
少年营全部进入战场与蠕蠕人厮杀在一起后,弓箭不能再用,以免伤了自己人。那位用箭的学员兵喘息之间将复合弓斜背身后,刚从得胜钩上取下陌刀准备找个目标下手,恰好一个蠕蠕人挥舞着弯刀从斜刺里冲了过来。学员兵见对方手里连个盾牌都没有,心下一喜,双手攥紧刀柄反手一个斜撩,刀锋直接从骑马向自己撞来的蠕蠕兵左腋窝下劈进,自右肩膀出来。随着一股血线飞扬,蠕蠕兵被斩成三七开。
说也可怜,这名蠕蠕兵的年龄也不算大,虽然满脸污秽,但从他毛还没长齐的上唇可以判断,此子最多不过十五六岁,和大部分少年营学员年龄相仿。他本试图避开学员兵这个十分刁钻的撩刀式,可惜双方距离太近,战马的冲击速度没给他留下后悔的时间。当他意识到危险时,一切都晚了。蠕蠕少年的脑袋随着半拉胸腔零角度向后仰去前,最后看了一眼给他致命一刀的少年居然年轻得稚气未退,他好生羡慕啊!同样是毛还为长齐的少年人,命运的差距咋这么大呢?他想叹口气表达遗憾,可惜开了口的不是嘴巴,而是他的胸腔。于是,半半拉拉的心肝脾肺伴随着血水散落出来,一条年轻的生命还未真正绽放便枯萎了。
这就是战争,它不同情弱者,更不怜惜生命!
且说小连长崔堆,此时已经杀红了眼,忘我的砸杀着出现在他面前的每一颗敌人头颅。一边砸,一边碎碎念:“砸烂你这狼头,叫你梳小辫子!……砸烂你这驴头,叫你三撮毛!砸烂你这爬虫,叫你秃瓢!”
砸着砸着,崔堆的脑海里便有族人被蠕蠕人虐待致死的情景浮现。内心积压已久的戾气随着一颗颗脑袋烂西瓜似的破碎,怨念一般的碎碎念,逐渐变成告慰亲人的祭奠词:“……爷……娘……孩儿给你们报仇啦!……弟弟……妹妹……为兄替你们杀了蠕蠕人……”说着,又是一记泰山压顶,双锤砸向一颗与自己并排的马头。硕大的马头骨碎裂的一刹那,那马临死前突然一个急刹车,将背上的蠕蠕兵直接向前甩出几仗远后,方才轰然倒地。
“连长、你咋啦?……连长……”刚才劈死蠕蠕少年的那位学员兵,见自己的连长神色有异,大声呼喊道。
对于属下的叫喊声崔堆恍若不闻,右手一扬,将手中的一柄铁锤甩出去砸向尚未落地的敌人。说也巧了,铁锤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敌人的后背。只见一口鲜血喷出,敌人的身体正好落地,半个脑袋扎进土里,算是入土为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