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疾驰而来的四百多蠕蠕骑兵,在山谷里拖出一条三里长的队形,马蹄踏出的轰隆声由远及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进入了伏击圈。从队形和行进速度看,这些蠕蠕兵似乎不是追杀先前那二三百难民的,倒像是有什么紧急任务需要去完成。
敏锐的发现这一点后,呼延狼指着队伍中一名骑手对身边的塔西小声道:“看见那个领头的没有?对,就那位满脸胡子的。”
塔西定睛看了看,点头道:“看见了。”
呼延狼说:“战斗开始后,你负责抓那家伙的活口。”
塔西道:“是!……不过,阿狼哥,要活口干嘛,小弟一箭射死他得了。”
呼延狼白了塔西一眼道:“你的直觉不是很灵敏吗,这个时候怎么瞎捻了?看不出来吗?这些人有问题,不像是追杀那些逃难者的。”
塔西定睛看了看道:“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呼延狼奚落道:“直觉,我也是凭直觉看出来的。”
塔西一听呼延狼的语气,知道他在嘲笑自己,便没好气道:“你耍我……算了,不和你争,我回去跟欢哥说……”
呼延狼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吓唬说:“你敢……算了,我也不给你解释了,等抓到活口你自然就明白了。准备好响箭,听我命令。”
塔西一副不和呼延狼一般见识的表情。先给小白戴上眼罩,将牠塞进一个布袋。然后取出一支响箭搭在弓上,只等呼延狼一声令下。这个时候,其他几位营长也进入各自位置,神色严肃的等待着攻击命令。
呼延狼布置的伏击点并不复杂,充分的利用了地形优势。他在两侧山梁上的灌木丛中,根据山体落差,按照远、中、近射程,分上、中、下三层各埋伏了五百弓弩手。如此分层次布置的好处是,弓箭手互相不遮挡视线,也不会伤着自己人。战斗开始以后,可以确保第一波攒射,所有人都能同时发射,并覆盖整个战场。这里原本是为两千蠕蠕兵准备的伏击战,所以呼延狼要求每名士兵射出十箭之后,再进行近战。现在仅仅来了四百人,每人十箭,那就是万箭齐发。四百多人马,每个活物身上平均二十五支箭,差不多就是一只刺猬的形象。如此劈头盖脸给敌人来一波飞蝗一样的密集攒射,然后再来一波砍瓜切菜般的厮杀。想必剩下的敌人,能够喘气儿已经不多了。另外一千人,五百人兜底,五百人扎口,四百多蠕蠕人陷入这样的口袋阵,插翅也难逃了。
等敌人前锋即将到达山口位置时,呼延狼命令塔西发出战斗开始的第一支响箭。
塔西早已准备妥当,呼延狼话音刚落,他的弓弦便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紧接着一支离弦之箭直冲云霄。伴随着箭矢刺向天空的瞬间,一声尖锐的哨声同时响起。继而,漫山遍野的少年营士兵钻出灌木丛。
别说是久经战阵的蠕蠕骑兵,即便是普通的边境庶民,此刻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四百多疾驰中的蠕蠕兵,不用首领下令,各自都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突发的不利局面。
此等凶险的情况下,没有经验的新兵蛋子一定会拽马扥缰,停下脚步。而经验老道的骑兵油子,不仅不会停滞,而且要打马快速通过。只有这样,设下埋伏的人才能少射几箭,也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己方的伤亡。一旦停步不前,擎等着被射成刺猬吧。
果不其然,队伍中那位满脸胡子的头领稍微愣怔了一下,立刻发出“冲过去”的命令。紧接着,整个疾驰中的队伍,毫无阻滞的发起了冲锋。
再快的战马,也不可能比弓箭快。蠕蠕骑兵的战术固然值得称赞,少年营的一千弓箭手也不是吃素的。上中下三层,远中近三段,山谷两边同时发射,强弓劲弩争先恐后。眨眼之间,疾驰中的战马一个踉跄,接着就是人仰马翻,骨断筋连。
当然,这样的镜头属于极少数。大多中箭的战马依然马不停蹄。大多数中箭的骑兵并未栽下马背。第一波攒射,确实给敌人造成面杀伤,但依然没有阻滞敌人冲锋的脚步。没有反抗的移动目标射击,少年营每天都要练几次。谷底的蠕蠕骑兵只顾逃命,正好成了这些少年营新兵的练习靶标。紧接着,第二波攒射飞蝗一样射进三里长的队伍中,不求一箭毙命,但求射中目标。
塔西射出号令响箭之后,算是完成了阿狼哥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第二个任务是活捉蠕蠕头领。这种情况下抓活口,必须“射人先射马”。他在箭囊里挑出一支铁质硬箭,稳稳当当的搭在弓弦上,瞄准那位头领的坐骑,弓响箭出,不偏不倚,正中马腿。只见那战马左腿崴了一下,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整个身体翻飞起数丈高,轰隆一声跌落在地。
草原人自小生活在马背上,面对马匹做出的各种危险动作,他们都有应对办法。那蠕蠕头领也不白给。既然能成为一支队伍的头领,自有他的过人之处。当胯下坐骑左腿矮下去的瞬间,他就敏锐的发现要出事,立刻来了一个右脚离蹬,左脚猛踹,整个身体凭空飞了出去,转瞬间避免了一场被自己战马砸成肉饼的悲剧。
一条命暂时保住了,可眼前的情景比死了更麻烦。抬头看看,山坡上射下来的箭矢比苍蝇还多。几个呼吸之前还是四百生龙活虎的蠕蠕勇士,转眼之间就有一半人马中箭死伤。怎么了这是?什么人给自己设伏?知道自己去怀朔的事不超过五个人,而且是今天上午做出的决定。下午就有人在这里埋伏自己,怎么可能?
一脸懵逼的头领,一边连滚带爬的躲避着飞奔而过的战马,一边想着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这时,护卫他的几名骑手本来已经冲出几十步远了,忽然不见了头领,赶紧调头寻找,这才发现头领已经跌落马下。几人下马围拢过来,将头领扶上另一匹战马,准备继续冲锋。
名为射雕手,塔西的绝技可不是吹出来的,那是他从七八岁开始一箭一箭射出来的。人常说,神枪手不是天生的,而是子弹喂出来的。神箭手更是如此。箭术方面,塔西现在只服高欢。虽然如此,也还有尊重高欢的成分在里边。所谓的“百步穿杨”射手,和射雕手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前者是射静物靶标,后者是射移动目标,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那蠕蠕头领刚刚跨上另一匹战马,抖缰绳,踹马镫,意欲再次冲锋。却不料,战马还未迈步,塔西的箭矢带着破空之声再次飞来,一箭射进马脸,疼得那畜生不管不顾的原地起跳,硬生生的将蠕蠕头领摔下马背,发疯一样蹿了出去。
几名护卫感觉不对,拔出佩刀向外警戒,仔细观察箭矢飞来的方向。可巧,塔西的第三支铁箭再次飞来,将其中一名护卫的战马脖子射了一个对穿。第四箭,第五箭,如法炮制。回来救援的四名护卫的四匹战马顷刻间重伤倒地,断绝了头领的最后一线生机。
惨烈的战斗只进行了一炷香时间,少年营的人马不伤一兵一卒,四百蠕蠕骑兵尽数被歼灭。原本要求每人射十箭,射到第六箭的时候,山谷里已经没有几个站着的活物了。
战马这东西,南人视为珍宝,北人并不稀罕。不是特别神骏的战马,北人只把它们当作一般牲口对待。四百多匹蠕蠕战马,换做在江南开战,一定会射人不射马,缴获这些战场珍宝。少年营同样不稀罕这些马匹,故而攒射起来毫无顾忌,无形中加快了战斗节奏。
塔西一直盯着那蠕蠕头领,手中弓箭从始至终封锁住对方寸步不能离开。战斗快结束时,他叫上十几名少年兵,直接将蠕蠕头领和他的四名护卫抓了俘虏。
战场审问,从来不会温情脉脉。三刀下去,连他娘和隔壁老王的龌龊事也尽数交待了。经过对那满脸胡子的蠕蠕头领审问,并与四名护卫核对,呼延狼得到如下情报。
这部分蠕蠕人要秘密进入怀朔镇腹地,先在乡下烧杀抢掠,造成恐慌。尽最大努力将镇民赶出乡下,往镇城里集中。目的何在,这位小头领不得而知。但酋长要求他,这件事务必在八月初九前完成。另外一个消息是,今天晚上之前,武川镇周边的戍卫堡垒全部清除干净。明天上午,蠕蠕人要围攻武川镇。
果然如自己才想的那样,阿那瑰的阴谋不仅规模宏大,而且成功率极高。呼延狼也学高欢遇到难事时,喜欢嘬牙花子的习惯,一边原地踱步,一边想对策,嘴里不由自主的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娄恪他们几位教头营长,见呼延狼这副表情,也不敢插话,只好大眼瞪小眼的等他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