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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仗恃

    关中右扶风,陈仓城。

    魏雍凉都督司马懿搁笔于案,执起缣帛轻轻吹干墨迹,临装入小筒时还细细再看读无误后,才出声唤来署门外值守吏,将之快马转去雒阳。

    天子曹叡再一次来书问战事状况与调度了。

    倒不是曹叡不信任司马懿的调度之能,亦不能怪其心切。

    而是雒阳衮衮诸公都汲汲着西北战事。

    征调附庸南匈奴左右部与鲜卑拓跋部、动用天子亲军虎豹骑、从幽州调遣了两万将士,再加上关中十万大军,魏国此番投入的兵马,堪称自汉军袭夺陇右后之最,安能不令魏国上下皆瞩目?

    尤其是,逆蜀的反应委实令人捉摸不透。

    南匈奴与鲜卑入河西后,逆蜀当即调遣兵马严加防范郡县,此反应还在意料之中。

    但征北将军夏侯儒骤然兵困鹯阴城塞后,逆蜀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如今都将近夏初四月了,逆蜀仅仅是令骁骑将军赵广督领骑兵赶赴旱平川,距鹯阴城塞外约莫四五里处,在不同方位将数百支鸣镝射向苍穹后便归去了。

    没有试图寻觅魏军粮秣囤积处、无有试探攻击夏侯儒之兵马寻觅解围的战机。

    意图很明显:仅是令被困的鹯阴戍守将士,知晓逆蜀丞相诸葛亮并没有放弃他们,给予将士们继续坚守等候救援的希望。

    然而,此后,逆蜀一直无有救援的举动.......

    且据斥候打探来的消息称,逆蜀无论河西、陇右以及汉中郡皆没有戒严抑或驻军调动的迹象,而是安之若素的督促着春耕事宜。

    如此情况,令曹叡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此战虽是司马懿筹谋的,然而自主贺兰山以南兵事的费曜中伏丧损三千余关中精骑后,司马懿已然上表谏言声称此筹谋先机已失、暂且作罢,以待他日时机成熟再作计议。

    然而,天子曹叡竟是将虎豹骑转去了河西、一意孤行要将此战再推行。

    今数万大军在外数月,耗费粮秣无数,但原先预计逼迫逆蜀不得不来战的意图竟是没有达成,如何不令衮衮诸公心切?

    安能不令曹叡心焦!

    是故,他此番再来书信,乃是想问在关中春耕完毕后司马懿是否要进军。

    不干涉在外都督的调度之权,只是想知道大致战略。

    盖因司马懿先前的上表中有预案——如若逆蜀不救,便动用关中大军进逼汉中或陇右牵制逆蜀各地守备兵马,假戏真做将鹯阴城塞攻下来!

    故而,司马懿在回书中亦不厌其烦。

    细细的将所思、所恃皆一一录于表,尽可能宽解曹叡的心焦。

    因为他的决策,乃是春耕之后关中继续按兵不动。

    所恃者,有四。

    一者,他胆敢确凿,逆蜀必然来救鹯阴城塞!

    鹯阴对于河西走廊的战略意义,几乎决定着双方在雍凉之地的战事主动权,逆蜀丞相诸葛亮不可能不知。

    至今为止,皆不见救援的迹象,必然是被他事耽搁了。

    对此,司马懿还召集了僚佐与军中宿将一并分析,然后得出了一个令他啼笑皆非的缘由:或许,逆蜀乃是因为粮秣堪忧,故而要待到春耕过后再出兵救援.......

    除此之外,无人能再提他议。

    这个推断令他隐有悔意。

    早知如此,他便不让夏侯儒进军困城太早、徒耗粮秣了。

    在谋划之初,他尽是想着大河结冰魏军可渡人马的困城之便利了,却是忘了逆蜀疲敝已久、粮秣紧缺的事实。

    但此亦无可厚非。

    孰人能意料到,逆蜀竟是连供给二三万兵马的粮秣储备都无有呢!

    不过,事情已然,司马懿亦不会过多纠结。反正以关中粮秣,多消耗数月也能承担得起。

    此亦是他的依仗之二。

    前来任职雍凉都督已有三年的他,征战之事尚未有建树。

    但在广开屯田、以资国用这方面却是硕果累累。

    以他“戎卒自给、国以充实”的主张,加上先前以授田为诱从冀州募来的充足劳力,让丰饶的八百里秦川,再次冠上“天府之国”的美誉。哪怕今岁雒阳一带,在开春之时便陷入饥馑,天子曹叡诏勒令他转运了数百万斛粮秣以资救济,但关中所储备的粮秣仍旧堪大军足食至秋收之后。

    粮秣充足,他自是可以按兵不动、坐等战机出现。

    其三,乃是他已然让部将从关中转运大量粮秣给与夏侯儒了。

    源于兵贵神速的考量与受限于路途遥远,从并州五原郡转来安定郡北部丁奚城驻扎的夏侯儒部,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故而一直迟迟未有攻城之举。

    但起土山、掘地道以及反向作围堑等攻城筹备,却已然悉数完善。

    现今即使逆蜀遣兵来救,在攻打夏侯儒营寨时,鹯阴城塞内的汉军亦无法越过障碍出城策应,算是万事俱备罢。

    基于此,司马懿觉得现今并非乃不计伤亡的攻坚之时。

    自前汉孝武帝时期便开始修筑的鹯阴,一直作为抵御游牧部落的前哨城塞,数百年来历经了无数次修缮与加固,堪称固若金汤!

    唯有的一次被陷落,就是前番叛将姜维的绕后偷袭。

    且还是依仗着魏平无法支援,而疤璞领军赶至合兵令守备兵马陷入绝望投降才易主的。

    亦是说,在没有彻底断绝逆蜀外援、令将士绝望之前,很难被攻陷。

    即使现今鹯阴城塞逆蜀守备士卒仅三千,但夏侯儒以两万大军昼夜而攻,数月之内也未必能建功。与其丧损士卒无数而作无用之功,还不如坐等时机,将逆蜀援军击破断绝城内守军希望后,再作攻坚之议。

    最后,便是南匈奴左右部与鲜卑拓跋部的策应。

    司马懿并不冀望他们能高奏凯歌,但以游牧部落的千里奔袭之长,牵制逆蜀的兵力、令河西各郡县守备疲于奔命,应是有所建树的。

    此四者仗恃,皆能令魏国游刃有余,足以宽解雒阳曹叡与衮衮诸公之心。

    相反,司马懿在上表临末时,还添了一笔“今我国伐逆蜀,依贼吴狡诈之态,恐复来入寇,但请陛下先备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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