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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大患也

    动用近十万将士的军争,光是绸缪就需要不少时间。

    如各郡县的驻军调防、各部兵马的聚集、粮秣辎重的转运,还有鼓舞士卒们的勇气等等,非一日之功。

    亦然不可能瞒得过魏国。

    抑或者说,历经了第一次陇右大战的措手不及后,魏国就再也没有对大汉的动静掉以轻心过。

    当丞相诸葛亮与郑璞定论了军计后,让各部兵马开始备战之时,镇守在关中长安的魏国大司马曹真,也开始了督厉各部备战。

    戎马数十年的他,也将目光投来了安定郡。

    军中细作以及驻守在凉州的杨阜、郭淮以及魏平等陆续传来的消息,都断定了汉军兵出之地乃是安定郡。

    逆蜀诸葛亮亲自领军去陇右了。

    且逆蜀排得上号的军中宿将,除了吴懿部归去汉中郡驻守外,皆转去阿阳城一带聚集。

    这也是一种必然。

    因为有连绵的秦岭山脉在,逆蜀无法直接进攻关中。

    就如昔日他领军走秦岭谷道直接攻汉中郡一样,粮秣辎重转运等后勤压力太大,无法持久作战。而且,不算宽敞的秦岭谷道,也无法让兵力悉数展开,不是利好于进攻方的战场。

    再者,他这两年依着秦岭山脉北麓修筑了不少戍围。

    逆蜀如果从汉中进军,就必须先将这些戍围一个个攻拔后,方可围困城池。

    所耗费时间,就足以让逆蜀苦于粮秣转运而退兵了。

    兵贵胜,不贵久。

    逆蜀有更好的选择下,绝不会未战便让自己陷入不利的条件中。

    而若是兵出安定郡,不管是伺机进军凉州,还是南下来右扶风,逆蜀便拥有了回旋的空间。

    对此,曹真勒令凉州各部继续坚守,不可擅动避免中了逆蜀的“调虎离山”之计外,还将大部分兵力都遣去了安定郡。

    自身也转来了陈仓城驻扎,以逸待劳等逆蜀丞相诸葛亮的动静。

    有了数年时间的整合,以及拜冀州黎庶大举迁徙来关中三辅,如今的他,战时已然可征伐近十万大军。

    事实上,若是逆蜀无有动静,他也有打算在今岁末抑或者是明岁初,便上表雒阳请命伐蜀。

    这里面不仅是兵甲充足,无需在被动守抵御的缘由。

    还有岁月不饶人。

    他年事已高,且这两年小病频发。

    若不早些进攻,他担心自己的有生之年,再没有机会将陇右夺回来而抱憾而终。

    至于为何要等到年岁才请命征伐,乃是不想让魏国陷入两线作战,甚至是三线作战!

    两线作战,自然便是逆吴与逆蜀有盟约,难保没有共盟出兵的意图。

    三线作战的缘由,乃是辽东公孙渊。

    去岁的时候,天子曹叡得知公孙渊叛魏与逆吴勾连后,便让大将军司马懿暗中调遣兵马往幽州右北平聚集。

    打算先发制人,将割据多年的辽东公孙家彻底拔除。

    顺势威慑魏国北疆的鲜卑及乌丸部落。

    但当司马懿暗中赶赴右北平后,事情便出现了转机。

    今岁春三月时,逆吴孙权不顾群臣的谏阻,以太常张弥、执金吾许晏、将军贺达、中使秦旦等领兵万人,送金宝珍货、九锡备物,从海道入辽东,封公孙渊为燕王。

    但吴军到了辽东后,公孙渊便背盟,吞并了士卒及资财,且斩杀了张弥等人,送首级前来雒阳以表忠贞。

    对此,是否还要继续攻伐辽东,雒阳衮衮诸公都有了不同的意见。

    觉得不可再伐的人,觉得辽东地处偏远,兵出难以建功;且就算攻灭了公孙渊之后,也得继续以“羁縻政策”擢拔当地豪族来治理。

    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却没有多少利益,还不如继续留着公孙家镇边。

    反正他斩杀了逆吴的大臣,也难以与魏国为敌了。

    而坚持继续征伐大臣,则是觉得公孙渊既然叛一次,就能再叛第二次。

    彼狼子野心,已彰显无遗。

    如今不除,以后待魏国被逆蜀与逆吴犯境时,孰知他会不会再度背叛?

    而且,有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四万步骑都在幽州右北平聚集了,怎能朝令夕改呢?

    两种截然相反的言论,让天子曹叡也难以抉择,亦然暗中遣使来关中问计于曹真:罢兵乎?不改初谋乎?

    那时,曹真的回复很简单。

    让天子曹叡坐等司马懿的军报即可。

    毕竟,司马懿才是这场战事的提倡者与决策者。

    而且他已经到了右北平,也会因地制宜考虑进军或罢兵的各种得失。

    这种得失,在关中的曹真无法得悉。

    但,实际上,曹真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司马懿不可能上书罢兵!

    不仅是他此生督领的战事,对不上大将军这个职位;还有如今正是进攻辽东的良机。

    试想,公孙渊遣使送逆吴大臣首级来表忠心,若是雒阳朝廷给他加封官职、赏赐财物等安抚后,他还会对魏国有戒心吗?

    守备能不松懈吗?

    司马懿趁此机会,领军倍道而进,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召集兵马备战吗?

    若是如此天赐良机,司马懿都熟视无睹,那么他也不配成为先帝的顾命大臣、爬上大将军的职位了。

    再者,不管在魏国眼里,辽东偏远的地理位置是不是鸡肋,灭了公孙家的好处都是利大于弊的事。

    比如,北疆的鲜卑与乌丸部落,至少会慑于魏国的兵锋,安分一段时间。

    辽东新上位的豪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对魏国也会言听计从。

    事实上,在战略层次上,司马懿与曹真所见略同。

    在他的上书里,是直接讨要天子曹叡对公孙渊的封赏,为他遮掩攻伐的意图。

    还强调了一句:如今被聚集在右北平的将士,因为幽州苦寒已经隐隐有所怨言了,若是雒阳的决策朝令夕改,让他们直接罢兵归来,恐怕会引发不好的事情来。

    而且,四万大军聚集,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公孙渊终究有一日也会知道此事。

    届时,辽东必然再叛!

    日后再征伐,面对有了防备的公孙渊,可不是四万大军能讨平的。

    这样的理由,让曹叡终于有了决断:“卿所言,乃良策也,朕无不允之。彼公孙贼子,恣睢反复,不臣我魏国久矣,望卿此战为朕灭之!”

    辽东战事如期,在关中的曹真,自然不会轻启战端。

    但若是逆蜀来伐,他也不会惧之。

    他若是亲自领军去安定郡与逆蜀主力鏖战,不败、不失土等,他还是有自信的。

    只不过,他也隐隐有所担忧。

    因为在细作打探的消息中,逆蜀的平北将军郑璞,将领军去攻伐祖历县。

    汉魏双方历经数年的战事后,特别是金城郡榆中县之战,戎马数十年的夏侯儒被未及而立之年的郑璞以劣势兵力大败后,整个魏国都对“疤璞”的名声不陌生。

    “彼疤璞者,乃魏之大患也!”

    曹真在上表雒阳以及告诫西北各部将领时,乃是如此断言的。

    也不由的,顺势去揣测着,通过逆蜀丞相诸葛亮别遣郑璞领军攻打祖历县潜在的意图。

    他镇守西北数十年了,无需看舆图与分析军情,便可对各地的战略意图了然于胸。

    祖历县之北,乃河西走廊鹯阴塞,往东则是乌水河谷。

    若是被逆蜀所得,便会将关中与凉州连通断绝,加剧凉州的动荡。

    或许,此便才是逆蜀此番出兵的真正意图吧?

    曹真隐隐有所悟。

    不然,以逆蜀诸葛亮的韬略,不可能在凉州尚未攻下之时,便大军前来意图攻伐雍州。

    只不过,有所悟是一回事;可否对症下药,又是另一回事。

    他无法调任关中的大军去驰援凉州。

    两年前,让将军魏平领一万五千步骑过去,已然是凉州粮秣可承担的极限。

    再度增兵,便不堪负荷。

    哪怕是让一将领督领万余步骑携带粮秣过去,也不可取。

    孰人又知道,逆蜀此次攻伐会持续多久时间呢?

    从安定郡绕过六盘山山脉,取道乌水河谷进发武威郡,是十分漫长的路程。平时信使快马传递消息还能凑合,但让大军自带粮秣开拨,事倍功半。

    而且,逆蜀若是真的大军袭祖历县,也必然别遣骑兵入乌水流域截断援军。

    若是将军魏平别遣兵马去祖历县守备,也会陷入两难中。

    一方面,祖历县与鹯阴塞距离颇远。

    一旦大军进入祖历县了,逆蜀便可长驱至鹯阴塞前,将祖历县变成孤城,坐等城内消息断绝的士卒生出惶恐之心来。

    另一方面,则是担心逆蜀这是引蛇出洞。

    万一逆蜀攻打祖历县只是个幌子,为了让魏国在河西四郡的守备空虚呢?

    比如,昔日逆蜀征北将军马岱,就绕道化外之地,从祁连山脉的断裂谷道杀入张掖郡一次了!

    漫长的祁连山脉,可不仅仅是张掖郡有裂谷可以通行。

    罢了,多思无益。

    为今之计,只能见机行事了。

    思虑暂定的曹真,别遣了信使赶赴武威郡。

    既是嘱咐将军魏平务必谨慎行事,再没有明确逆蜀“疤璞”统领至祖历县的士卒数量前,不得擅动;又是让凉州刺史杨阜多安抚河西豪右与羌胡部落,保证这段时间内,个别对魏国很仇恨很高的部落,不要起兵叛乱。

    比如栖居在张掖与武威二郡之间的卢水胡。

    这个糅合了匈奴、月氏、羯(匈奴别部)、羌、氐等部族的蛮夷,在黄初二年(公元221年)时就聚众数万人叛乱过。

    还是他亲自领军讨平的。

    虽说,卢水胡在战败后,经过十余年魏军有意识的打压,已然实力大减。部落仅剩下了堪堪万余人,能持刀矛作战的青壮不过四千有余。

    但也正是如此,对魏国也积怨更深。

    若是他们有心勾连逆蜀,遣人从祁连山脉裂谷引蜀军入河西,那凉州便不可守了。

    唉.......

    失去陇右与放弃西平郡的劣势,如今变成了魏国陷入被动的最大缘由。

    刚刚巡视完秦岭山脉北麓戍围的曹真,驻马在陈仓城外渭水畔,心中不由一声无奈。

    夏四月了。

    从陇右蜿蜒东来的渭水,波光粼粼。

    在阳光下犹如一条闪着光点丝带,美不胜收;又在两岸旖旎翠绿的渲染下,犹如一条贯穿大地的青龙。

    今岁初,朝廷改元为“青龙”。

    缘由是正月时,有青龙见于摩陂井中,乃魏国祥瑞。

    但改元后,却马上就要迎来刀兵四起。

    不知辽东那边的战事如何了?

    司马仲达三月便领军而往了,此时应该与贼子公孙渊短兵相接了吧?

    就是不知,北疆的鲜卑与乌丸部落,是否会遣兵助贼子公孙渊否?

    虽然鲜卑大人轲比能已然成为了魏国的附庸,但彼胡虏之辈,不念恩义,多有反复无常之举,见有利可图,未必不会其异心。

    再者,相传贼子公孙渊,这些年似是与乌丸及鲜卑部落频频串联。

    尚有逆蜀此番大举出兵,不知会遣使让逆吴策应否?

    不过,逆吴若是策应,以他们常用水军争锋的习惯,出兵应该也是七八月江水大涨的时候了吧?

    但愿,此番我魏国不是三线作战吧。

    刚放下西北战事的思绪,曹真又不由将心绪转到了别处。

    “报!”

    正思虑着,一骑信使急促奔来。

    驰骋的战马尚未站稳,他便矫健的一跃而下,快步过来禀报。

    “报大司马,安定郡戴将军有军情来!声称逆蜀丞相诸葛亮的大纛,已然出现在萧关城墙上。”

    “高平胡将军来报,逆蜀马岱领骑入乌水河谷,似是尚有逆蜀赵广在后。”

    “逆蜀郑璞与关兴部,合兵约莫万余,往祖历县而去。”

    ................

    彼诸葛亮,竟亲自出萧关?!

    得言,曹真双眸一凝,亦然拨转马首,往城内而归。

    边策马,边对身侧的亲兵传来,“你且先行一步,赶往城内军营,传我将令!让将士立即整军,明日三更造饭,四更出兵往安定!”

    “诺。”

    那亲卫连忙大声应诺,狠狠的踢了马腹,驰骋而去。

    而随他一同巡视的鲜卑秃发部首领,秃发寿阗听闻那信使的禀报后,不由眼中闪过一缕精光。

    迅即,驱马落后曹真半步,恭敬的请命,“还请大司马恩准,允我领族人遣往乌水流域。昔日逆蜀贼子赵广杀伤我族人甚众,我誓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