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府后宅,阿宝正与贴身丫鬟小荷枯坐在自己的闺房内。
此刻,这两名少女皆是一副愁容满面的模样,尤其是阿宝,她的脸上不但透着愁绪,两只俏丽的杏眼更是布满了血丝,眼睑处隐现青黑,就像已有多日不曾睡眠。
距她们不远处的床榻上,卢夫人,也就是阿宝的母亲此刻正侧卧其上,鼾声连绵。虽因有帷幕遮挡,看不清卢氏的面容,但仅从这不绝于耳的鼾声就能看出,她这段时日所费心神也定是颇多。
“小姐,”闺房窗棂前,丫鬟小荷犹豫着发声,引来了阿宝的抬头顾望。
“小姐,方才……方才门子赵六寻到了我,说是……说是他的三舅姥爷突然病重,家里着人给他捎信,让他尽快回家一趟,所以,所以……”
小丫鬟支支吾吾间难以成言,所幸阿宝年纪虽幼,却已颇晓事理,及时开口缓解了她的为难。
“哦,连赵六都离开了么?亏父亲往日对他那般看重照顾,如今卢家有难,他竟也……呵呵……”
少女清秀的脸庞虽在笑着,但任谁看到她此刻模样,都难以从中感受到一丝乐意。
“小姐,如今家中下人已全部离去,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夫人呀?”
卢府下人俱皆逃散,这事可是非同小可,于是小荷再次开口,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了卢府此时唯一的话事人,阿宝。
“不必了,”迎着丫鬟的轻声关切,十六岁的少女收敛起嘴角那抹苦涩强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坚强沉稳。
“母亲这几日也劳心费神,就让她多睡会儿吧。再说,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些人以往受我卢家恩惠颇多,以他们的德行,既然选择在我卢家落难时隔岸观火,也就犯不着因他们的离去而耿耿于怀……随他们去吧。”
见自家小姐已对此事做出决定,小丫鬟虽心有不忿,却也不敢过多言语。
顿了顿,小荷突然又望向了正在床上陷入沉眠的卢府夫人。
“小姐,这几日夫人固然是太过劳累,可您也几乎未曾合眼呀!反正现在府外大门被官府衙役把着,咱们什么都做不了,不若您也趁机休息会儿吧……”
“小荷呀,父亲如今还身陷囹圄,你说我怎能睡得安稳?再说,就算我想稍歇一会儿,可每次闭眼不久,就会,就会再次梦见那人呀。”
阿宝的语气中透出无尽烦闷羞恼,甚至连她此刻刻意装出的坚强都不能遮挡一二。
同时,当她这番答语落入小荷耳中,当即就令得小丫鬟蓦然变色。
“什么!?小姐你这几日竟还能梦见那个登徒子?!那,那岂不是说他在你梦里所述都是真的?就连老爷这次入狱都是他们刻意所为?!”
“如今想来,这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可惜父亲现在深陷牢狱,而顾尧哥哥又远在金华……要想救父亲从狱中脱身,我也只能,只能……”
言说至此,坚强的躯壳再难遮挡内里的柔弱,阿宝通红的杏眼蕴满水汽,就想着起身推门,去府外寻那些衙役传话。
可就在这时——
“咚咚咚!”
乍然响起的敲门声,惊惶了屋内心怀惴惴的两名少女。
就如她们方才所说,如今整座卢府只剩这间闺房中的三人,那此刻在门外敲门的,又会是谁?
不容她们过多细想,屋门已被从外推开,而当门外那名书生的样貌映入眼帘,阿宝当即霍然站起。
杏眸之中,蕴满的水汽再难强忍,顺着姣好的面部轮廓缓缓淌下。
这一刻,少女心中的彷徨无依尽皆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蓦然充斥而来的委屈,以及惊喜。
“顾尧哥哥!”
她一声欢呼,使劲扑入了书生怀里。
……
“如此说来,卢伯伯这番被捕入狱,咳咳,蹊跷可疑之处确实是不少……”
卢府后宅,阿宝闺房内,听完丫鬟小荷的一番诉说,顾尧不禁轻蹙眉头,沉吟开口。
因着方才阿宝的那番举动,顾大少心中尴尬尚未尽去,所以他此刻有何疑惑,全都只是问向了小荷。
至于此间的主人阿宝,呶,那个依然将自己臻首埋在被褥里的不是?
“是啊顾公子,您想啊,那日傍晚,那人入住卢家客栈时可还是好好的,一点儿都没生病的样子。可为何他第二日就会莫名身亡?”
“更有甚者,到了第二日清晨,整座客栈无论是掌柜、还是店小二,都还不知那人是何状况呢,就有官府衙役闯入拿人!老爷闻听此讯,当即赶了过去,没曾想这一去,竟就被官府当成了杀人凶手!天可怜见啊,我们卢府与那死者素昧平生,更加不会有什么仇怨,怎可能下手害他?并且害他的地点,还特意选在了自家客栈?!”
“顾公子,如今您已入读江州白鹿书院,日后定是会做官老爷的,卢家此番变故,可全赖你出手搭救了啊……”
小荷絮絮叨叨间,越说越是情绪激动,临到末了,她明显还有些欲言又止,可当其目光瞟向自家小姐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才蓦地一下闭上了嘴巴。
“卢伯伯这段日子,可是得罪过什么人?并且那人还和这阳信县的县尊老爷关系匪浅?”
听完小荷描述,顾尧不禁陷入了沉思,不过短短瞬息后,他就突然开口,重新抬首望向了小荷。
感受着身前男子盯向自己的灼灼目光,不知怎么的,小荷就觉得有一股莫名压力迎面扑来,心中顾虑在这股压力之下,也就烟消云散了。
“顾……顾公子,其实关于老爷入狱的缘由,我和小姐已是有所猜测,而这种种的一切,皆与小姐这段时日每天经历的一场梦境有关。”
“做……梦?!”
提到了“做梦”这个字眼,顾尧不自禁地端正了一下身姿,话说他此番入城还有一个目的,正是想调查下母亲这段日子频繁做噩梦的原因。
而眼下阿宝竟也有同样的一番经历……这就有点意思了呵。
“小荷所说完全没错,顾大哥,这几天阿宝确实是每天都做同样一梦。”
顾尧身后,阿宝的声音突兀响起,看来当小荷说到关键之处后,她这个当事人是再也无法作壁旁观了。
“这几日,每当我晚上将将入睡……甚至仅仅只是闭上眼睛,都必会看到一个书生走进我的闺房。那书生说他喜欢我,想要娶我为妻。”
“他说他的父亲是咱们阳信县城隍庙的庙祝,哥哥更是咱们阳信县新近上任的县令……”
“对了,他还说他的名字叫——”
“孙子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