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下午申时,顾尧方从书院寝室床上睁开眼睛,感受着脸上阳光射来的角度,他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
“呼——这时段……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话说自昨晚到城隍府“赴宴”开始,顾尧的心绪就时刻紧绷,临末了又和那潞阳府城隍生死恶斗了一番……呃,他确实早已是累得紧了。
尤其是当他最后口喷雷霆灭掉众恶鬼之后,那股身心被掏空的感觉再次汹涌袭来,若不是他早已适应了那种极虚之感,当时能不能站立都是两说,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应对接下来的诸多事项?
不过当群鬼消亡、周遭尘埃落定后,顾尧才发现这潞阳府城隍竟不知何时已然逃匿无踪!
为了防止城隍躲在暗处窥视,从而看透自己底细,顾尧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在城隍庙的废墟上假意巡视了一番。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踩碎洪寿涛的“融寿符”,令其最终激愤而死也只不过是个小小插曲罢了……
装模作样一番巡视后,确认楚鹤轩真已离去,顾尧才最终放下心来。然后,他就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了怀中婴儿身上。
说实话,关于如何处理婴儿的问题当时确实让顾尧犯了难。
因为他又不会像真正的仙人那般能掐会算,哪里能知晓这孩子家居何处、父母为谁?
不过最终,当他目光越过城隍庙的残破废墟,看到了远处那座隐现于晨雾中的肃穆建筑时,终是眼前一亮……
“哎,也不知道宁大人现在找到那孩子的父母没……”
嘴里虽说着关心的喃语,但顾尧心里却一点都不为那孩子的安危担忧。
想来也是,若堂堂的潞阳府府令大人都不能保得婴儿安稳,那这府中还有谁能有此资格?
估计宁希怀现在心中最大的疑惑就是:到底是何人能瞒过府衙中众多衙役、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婴儿放在他的卧室门前的吧!
脑中恶作剧般演绎着宁希怀此刻的复杂心情,顾尧慢条斯理地从衣柜中拿出一件新的儒衫穿上。
此刻天光尚是大亮,书院的下午课程应该刚开启不久。
虽然此时书院上至山长、下至门童都已将他顾尧当一身具浩然文气的大儒相看,对他的上课考绩更是摆出了一种“悉听尊便”的态度……
但对于如此“宽松惬意”的求学环境,顾尧可不敢真就随心所欲啊!
因为书院院规早就言明,每月月初几日,书院都会将院中学子的上月考绩情况通过府内驿站送往学子家中。此举一方面固然有向学子家中汇报此子求学情况的作用,另一方面却也存着督促他用功读书,否则家法难逃的用意。
而顾尧担心的,当然就是这第二点了……
“哎!罢了罢了,既然都醒了,还是去课堂点下卯吧。否则让老娘知道我在这里没好好上课,家书中还不知道要怎么唠叨了……”
一脸蛋疼地长身而起,随手扯来展平如新的院书,顾尧终是一脸淡漠、四平八稳地迈出了房间。
一路迤逦而行,穿堂过屋。路上偶遇几名不上课的书生或夫子,虽然他们都脸上挂笑、欲与顾大公子好生亲近一番,无奈一看到顾尧摆出的面瘫脸,终是心中打了退堂鼓,浓浓热情立变自惭,最后也只是点头间擦肩而过……
顾尧当然知道自己此举颇为不妥,只是他肚中墨水着实有限,哪里敢和这些“专业人士”深入攀谈?
旁的暂且不说,万一这些儒生说得兴起,扯出一些“之乎者也”的经典语录,他顾尧到时听都听不懂,岂不是就提前暴露了自己的“草包”本质,失去了当前的优渥待遇?
所以他现在脸上摆出了这副表情,其实也不过是用来“自卫”的小小手段罢了。
闲话休提,虽说整个新月书院占地颇大,但到底经不起人双脚的不停丈量。
很快,顾尧就踱至院中文渊阁附近,而朗朗的读书声也恰于此时跨过阁楼围墙,钻入了他的双耳。
“吱呀!”一声门响,书屋中的清朗读音随之一滞,正在摇头晃脑、聆听下坐学子读书的夫子不禁眉头一蹙,睁眼就要对这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厉声呵斥!
“混……哦!是重华啊!呵呵,昨晚是否读书太久,所以疲累了身子?老夫观你房中灯烛可是亮了整整一夜啊……呵呵,现下你既然来了课堂就赶紧入座吧!还有,其实你若觉得老夫的课程于你已是无用,以后就大可不必过来的……”
迎着书屋内夫子慈善的目光、在周遭书生们热切的注视下,顾尧适时在脸上露出一丝寡淡的笑意,然后就施施然寻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去。
很快,屋内的读书声再次悠悠响起,只不过此刻的声音比之先前貌似少了三分味道。
最起码,此刻夫子的脸上已经不见了方才那种怡然自得的矜傲,已是换成了一副略微紧张的严肃表情……
酉时三刻,屋内的读书声终于渐渐止歇,等到夫子收拾好教案书本匆匆离开课堂后,顾尧也正好从观想剑道意象的修习中回过神来。
话说进入书院这段时间以来他每天昏昏欲睡,直到有一日突反应过来自己完全可以利用上课时间修习道法!
也就是从那日起,他才算是找到了上课对自己的意义——反正对他而言,上课期间既无夫子提问、亦无同窗打扰,大把的时间不用来参悟道法,那岂不是可耻浪费!?
“重华,昨天半夜府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可知晓?”
顾尧正在装模作样收拾书本之际,一道略带兴奋的声音从他身侧响起。
顾尧回头,就迎上了朱绍那双精光内聚的细小眼睛。
此刻那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里面还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就等着向顾尧分享他刚刚获知的轰动传闻了!
“哦?府城发生了大事?到底是何事让你等如此上心?”
看看朱绍,又看看周围其他一些望向自己的书生,顾尧心中虽已有猜测,但还是配合地做出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呵呵,重华你就是读书太刻苦了,所以才没有听到这等惊天传闻!”
说到此处,小胖子朱绍适时拉近了和顾尧之间的距离,嘴里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几分:
“我等听说,昨夜那潞阳府城隍庙不知何故,竟然于一夜间突然倒塌了!
并且听居住于城隍庙附近的百姓所讲,昨夜夜半之时,城隍庙附近百鬼夜嚎,但在一声晴天霹雳后,诸鬼嚎音却又戛然而止!
所以我等几名同窗今晨听到此消息后,就商量着等下午课毕,好去那庙司坊周围好生观摩一番……
重华你身具浩然文气,百邪不侵!那个……那个能否与我们同去?
放心!我等也只是在那城隍庙外围观摩一番,绝不会深入!到时等咱们看完,就去那状元楼上把酒言欢小憩一番……嗯,老朱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