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西厢房内,顾尧面无表情看着胡氏兄弟唯唯诺诺告退而去。
然后,他的左手松开一丝缝隙。
“上仙饶命呀——”
一道阴厉难测的鬼嚎当即从他左手处响起。
顾尧微微侧头,看着自己手上被掐住脖颈的厉鬼。
后者身高不足三尺,但却头大如斗、面目狰狞,两只铜铃般的鬼眼里,不见了往日的阴狠,只留下了深深的恐惧。
它哪里能够想到,本以为今晚不过是一次寻常差事,却不想竟撞见了传说中的修道高人!
如今自己落入这高人之手,是生是灭,可就完全看这高人的心情了。
于是,当看到顾尧向它望过来时,那小鬼顿时哀求的更欢了。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呀!小的也是身不由己,完全是依照此间城隍的敕令行事的呀!”
“依照城隍敕令行事?呵呵,你这小鬼,偌大狗胆,竟敢欺瞒本尊!天下谁人不知,城隍非阴德深厚之辈不能居之。如今这胡氏明明阳寿尚存,你倒给本尊说说看,到底是哪路城隍胆敢无视天数命理,竟想强拘凡人性命,做这大伤自身阴德之事!“
一番话义正言辞说完,顾尧冷冷盯着手中小鬼,直看着后者浑身战栗不休。
但顾尧此刻的心境,却远比他这冷酷的外表要复杂的多。
他之所以如此呵斥小鬼,无非就是想从它嘴里探听到一些真话罢了。
其实先前在东厢房,当顾尧发现胡氏被拖入噩梦无法醒来的时候,他就立刻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曾历经过类似之事。
果然,当他调集法力于双眼,就看到一只和以往所见小鬼形貌相似的恶鬼压坐在胡氏头上!
这下,顾尧心中顿时大怒,以己度人,他很清楚胡氏那刻正在经历着什么。
说实话,顾尧当时就想冲上去将这小鬼给直接灭掉的,但后来他又转念一想,当时欺压母亲的那只小鬼口口声声说自己所为乃是奉了城隍敕令……所以他顾某人也就当机立断:先擒下眼前小鬼,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何猫腻!
幸运的是,如今的顾尧早已不是当初的城下阿蒙,凭借着一身法力,他完全可以在小鬼反应过来前将其生生拿住。
呃,倒也不用一口雷霆将其直接喷没了……
…………
感受到“上仙”眼中赤裸裸的杀意,小鬼颤抖得更加剧烈了。
觉得脖颈处的力道貌似又松了些许,它哪还不知道抓住这次开口机会?
“上仙听小的说,小的这次过来乃是奉了青阳县城隍,不!确切地说青阳县城隍也是奉命行事,据闻最初的敕令乃是潞阳府城隍所下达!
府城隍老爷曾给所辖六县城隍发出敕令,命祂们派出勾魂使,将自个儿辖区内阳寿将尽之人的魂魄给提前两三天勾走!
这样,因为这些人的阳寿将尽,所以区区两三天的寿数也引不起阴司上层的关注。即使万一阴司发现并怪罪下来,城隍老爷们也能将这些许罪过全部推到手下鬼差的玩忽职守上。”
“喔?如此说来,你这小鬼还是鬼差一流咯?这次过来还真是奉命行事?”
“上仙明鉴!在下确实冤枉得很!”
“哼!少和本仙尊来这套!我且问你,那府城隍下此敕令到底所谓何意?两三天的阳寿或许是少点,但这也是凡人自个儿的寿数!其中牵扯到的诸如留下遗言、分配家产等因果更是庞杂无比。那城隍难道是吃了豹子胆,竟敢谋夺他人阳寿?!
你这恶鬼,该不是哄骗于我吧!”
这一番话说完,顾尧脸上已是浮起浓烈杀意,左手表面紫气弥漫,五指也开始重新握拢。
“吱……上……上仙……饶命!在下……所言,句句……为真,小的……小的愿立下……道基誓言!”
“呦?!你竟还知道道基誓言?”
“道基誓言”四字入耳,顾尧不禁一下乐啦,手上力道也不禁松了几分。
所谓道基誓言,顾名思义,就是用自身道基立誓,以证明自己所言为真。至于其效果嘛,则和顾尧上辈子所看中经常出现的“天魔血誓”有些相像。
据说违犯道基誓言者,不论其修为高低,他的道缘意象都会立时破灭消失,此生再无踏入大道的机会。
这种类似于道消的严重后果,对绝大多数修行者来说,某种程度上比之身死更为可怕……
看着手上小鬼竟能说出“道基誓言”这等话,顾尧在好笑之余也不由心中一哂:眼前小鬼,竟还是一只不甘做小鬼的小鬼啊……
接下来的事情就极其简单了,在顾尧的“淫威”逼迫下,三尺高的小鬼被迫立下了道基誓言。
而顾尧倒也光棍,他充分利用这次机会,就像挤牙膏似的,将这小鬼所知一切阴司事项全部从它鬼肚子里慢慢挤出。
遗憾的是,直到最后,顾尧都未能从这小鬼口中探听到府城隍昧下凡人阳寿所之为何。
‘两三天对一个人来说固然是少,但若是上百人、上千人、甚至上万人的两三天统统加在一起呢……看来这潞阳府城隍也非善与之辈啊!祂利用阴司权柄做出此举,肯定所图非小!’
顾尧自顾自暗忖着,丝毫没有留意到左手处的小鬼看向他的巴巴眼神。
“上……上仙,小的可以走了吗?”小鬼弱弱问道。
“哦哦,等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每次杀人,都是这样将人折磨而死的么?”
小鬼:“……”
“好的,本尊明白了。你想走是吧?正好本尊无事,那就送你一程吧……”
昏黄晦暗的西厢房内,一道凄厉鬼啸隐隐响起,转瞬即逝……
金鸡啼叫,万物归阳。
一大早,胡二郎就在大哥的推搡下迷迷蒙蒙醒来。
“哥,这才几时你就将我叫醒!“
“嘘,你这个惫赖家伙,禁声,禁声啊!”
胡大郎伸手指了指自家土屋的西厢房,只见那房门此刻还是紧紧闭着,显然里面之人还未起床。
“呀!仙人!”
胡二郎一咕噜从床上跳起,急匆匆就要向西屋跑去,只是他脚步一动,就被大哥一把拉住。
“看你急吼吼的干甚!别去打扰仙人,一会儿吃饭时再去请他老人家。你先去照顾下娘,我看她今早醒来,身子还是有些虚弱。等我去阿牛家讨二两兽油回来,咱家今天早上,吃兽油大饼!”
眼瞅着大哥背影出门,胡二郎先是去东屋看了看自己老娘,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老娘已是再次沉沉睡去。
百无聊赖之下,他在院子里踱着脚步,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西屋门前。
“我就看一眼!长这么大,我胡老二还没见过仙人睡觉呢!也不知这仙人睡觉打不打呼噜……”
心中默默忖度着,胡二郎就将脑袋伸向西屋窗棂,那里有一丝缝隙,刚好能看清屋内景象。
谁知这一看,胡二郎的身躯就是陡然一震,然后他的脸色也是大变。
他急匆匆推开屋门,刺眼的阳光立刻寻隙涌入。
此时屋内光明充斥,墙角床上被褥整齐,但,哪里还有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