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呯~”
“哗啦~”
刘高大堂内不断传出摔东西声、怒骂声,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还没消停,大堂外,捂着脸嘤嘤啜泣的刘高夫人,狗头师爷和几个帮闲,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外,每当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传来,他们的身子便会不自觉地跟着剧烈一跳,刚刚被他们派进去送茶的小丫头,在屋内惨叫、呻吟了半天,刚刚已经没了声息,一众人在外面听的毛骨悚然,谁也不敢进去探查。
直到屋内声息全无后,几人才战战兢兢地扒着门边,露出一个脑袋向堂屋内望去,屋内好似被飓风刮过一般,茶几椅子翻压倒地,满地都是各种样式的破碎瓷片,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刘高瘫坐在上首的红色交椅上,头仰枕着椅子靠背,双目死死盯着屋顶,若不是他瘦弱的胸口在剧烈起伏,几人都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杂乱无比的地面上,一个浑身鲜血的小丫头被破碎的椅子、碎瓷片、托盘……一堆杂物掩埋着,鲜红的血液从她身体底下不断流出,在她身旁形成一个刺眼的红色湖泊。
几个人看到如此场景,本来就疯狂跳动的心脏,速度再次剧增,口中干燥无比,浑身颤抖着偷偷瞧着上首的刘高。
“我要他死~我要他死……”假死状态的刘高,突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举着双手疯狂地咆哮起来。
门口紧张无比的几人被他猛然一诈尸,“娘咧~”一声,如受惊的乌龟一样,全都缩了回去,好几个站不稳的直接蹲倒在地上。
“全都给老子滚进来,今天你们要是想不出让花荣千刀万剐的注意,我明天把你们全都充军发配……”
门外恐慌无比的一行人,听到刘高如此一说,你推我搡地缓步挪了进来,刘高坐在主位上,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进来的一群人,仿佛要把他们一口吞下去。
“老爷~老爷~你可要救救小弟啊,他好可怜啊,如今……”刘夫人偷偷看了看刘高的脸色,捂着脸跑上前来嘤嘤切切向刘高诉苦,话刚说一半。
“住嘴~你还有脸提那个畜生,要不是他没有一点儿骨气,我会如此被动吗?他连我刘家堡造反这种事情都敢乱咬,他这是想干嘛?他是要我刘家抄家灭族吗……”刘氏刚提起张苟,刘高好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再次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跳着脚疯狂咆哮起来,赤红着眼睛高举右手,便要去打那刘夫人,看到刘夫人一双冰冷的眼神盯着自己,刘高扬起的手好似在空中被人抓住一般,怎么也打不下去。
“罢了~还是先想想如何对付花荣这个打不杀的泼才吧,林师爷,说说你的意见……”
林师爷正是白天和刘高一起去寻花荣晦气的那个文士,此时听到刘高呼唤,忙整了整衣领,干咳一声,抬起脚想要在地上拽两圈,显显自己的风流气度,低下头却看到地上实在无处下脚,尴尬地收回左脚,干咳一声道:“知寨大人其实无需紧张,所谓的谋反,根本是花荣屈打成招,我们多使些银钱给孔目大人,到时孔目大人自然会帮我们开脱。
况且花荣此次强闯军营,滥用私刑,还无故扣押、杀害我军将士,我们连夜派人去青州府,到孔目大人那里反告花荣造反,到时只要我们再找些家属去州府大闹一场,不怕那花荣玩出什么花样来。”
“可行,你立刻派人去给我家老爷子送信,让他赶紧联系孔目大人,把此案给坐实了,一定要让花荣死无葬身之地。”刘高听得眼睛一亮,心中呼出一口浊气“花荣搜出了那一批刀械,会不会牵连到我们?”
“放心,他花荣只要敢把武器搬出来,不劳我们费心,自然会有人收拾他。”
……
此刻花荣正带着段景住和花小妹来到军营中,为庆祝对刘高的胜利,他命令后厨去买了几头肥猪为兵士们加餐。
军营伙夫们忙碌半天后,把一盆盆菜肴端上桌,花荣看着桌上的菜直摇头,。在宋代烹、烧、烤、炒、爆、溜、煮、炖、卤、蒸、腊、蜜、葱、拔、酒、冻、签、腌、托、兜等手法都已经有了,在后世常见的炒菜此时却并不常见,因为炒菜发明时间并常,没有普及开来。宴席上的炒菜很少,而且宋朝时榨油技术不成熟,在彼时大豆种植者虽然很多,但是太过坚硬,难以压榨,而且未经过提取的大豆油还有股难闻的气味,不被大众接受,其他的蓖麻油、茶油……出油率太低应用不广,而菜籽油在南宋中后期才被大规模取代芝麻油。所以宋时做菜所用的基本上都是芝麻香油,用香油炒出来的菜只剩香了,所以宋朝的宴席上炒菜并不占太大比例。
此时端上来的都是以煮、炖、卤、蒸、烹为主,首先上桌的是一些点心、果脯,然后便是大盆大盆的猪、羊肉,混合着菜蔬端了上来。
来自后世的花荣虽然对于这些粗制的菜品不以为然,但是营中这些土兵都是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只算是朝廷的“临时工”,连乡兵都不算,便是发放了足额的粮饷,也只能勉强饿不死家人,若是光靠自己这一点微薄的薪金,全家吃饱肚子都难。况且粮饷经过层层克扣,他们的日子就更是困难,平时在营中的伙食也是一天两顿,都是一稀一干,勉强吃饱肚子,吃肉就是做梦。
看到端上来的烂熟的肉块儿,一个个脖子恨不得伸到盆子里去,眼珠子里冒出幽幽的绿光,鼻子用力吸着那诱人香气的肉香,脖子凸显出来的喉结不断地上下涌动,咽口水的声音犹如雨后荷塘里的蛙叫,此起彼伏。
当花荣开吃的命令一下,正襟危坐的土兵们,犹如饿死鬼投胎一般,赤红着眼珠子,“噌~”站起来,手种筷子迅猛地向着盆里的肉块儿扎去,扎到后急忙用力往回扒,急速放到自己伸出的碗里,混乱的筷子不时有肉块因碰撞掉落桌子上,一双双有力的手急速抓起肉块儿,低着头直接往嘴里塞,塞进嘴里后,筷子毫不停歇向着盆里的肉块儿扎去。
“乒乒乓乓~”纷乱如麻的筷子、盘子碰撞声响个不停,好似急促的鼓点毫无节奏的一顿的乱敲,有人嫌弃手中筷子太过碍事,不顾盆中肉汤烫手,直接下手抓了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毫不客气地丢下了手中的筷子,瞬间掉落一桌子杂乱的筷子,小锅般的一盆肉块儿只是眨眼的时间,便只剩下一锅肉汤。
看着空空如也的一盆肉汤,有些手快的直接把端起盆来,也不顾烫,就着盆子喝了起来,周围一群如狼似虎的将士嘴里狂嚼着肉块,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端盆子的土兵……
激烈的肉块儿抢夺战在北营土兵间上激情上演,黄辰一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兵营中上演的“大战”,花荣摇了摇头,对坐在旁边的段景住歉意地道:“这些兄弟们跟着我受苦了,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无能,害的手下兄弟们跟着受苦,让段兄弟见笑了。”
宋时普通百姓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宋朝土地兼并极其严重,导致很多农民成为地主家的庄户,在后世,农民种着自己的地,只要风调雨顺加上用心,粮产上千斤轻轻松松,不用交相关的各种杂税,加上国家补贴,每年辛辛苦苦守着几亩地,也就是饿不死的状态。
而宋朝土地的产量低的吓人,平均亩产在二百斤上下,碰到旱、涝、病虫害还要减产,如此还要交各种杂税,其实宋朝所定的两税所交额度并不算太重,但是﹐官府却用各种名义﹐如沿纳﹑支移﹑折变﹑脚钱(运输费)﹑加耗(以税物损耗为名的加税)﹑预借﹑重催(纳税后重叠催税)﹑义仓﹑大斗﹑大斛﹑斗面﹑斛面(纳税时﹐税粮高出斗面斛面的堆尖部分)﹑呈样(以官员检查税物样品为名的加税)等等﹐进行加税﹐使两税成为很重的负担。
而官僚﹑地主阶层又千方百计进行逃税﹑漏税和抗税﹐收税的人便将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应交的税钱全部转嫁给了广大的农民。宋代还有包揽赋税输纳的“揽户”﹐他们与官吏相勾结﹐对纳税者进行中间剥削﹐更加重了农民的两税负担,此外,还有附加在田亩上的器税、牛革筋角税、义仓税、进际税、蚕盐钱、曲引钱、纳醋息钱、头子钱等,其中有段时间还搞了个墓户,对有坟墓的人收税,从这点看,在横征暴敛这方面,各朝的统治者都是心照不宣的。
如此重税,宋朝最下层的农民生活条件会是怎样的,一想便可知,宋朝虽然靠着强大的经济支撑着,没有爆发过大的农民起义,但是大大小小的农民起义从没有断过,到了南宋时期,情况更加严重,韩世忠、岳飞、吴玠、张俊……等一大批名将都曾以参与镇压农民起义而崛起。
宋朝鼓励经商,但是在交通全靠两条腿的年代,根本谈不上物流这个词,没有大批量剩余物资流通,农民们能用来经商的物资会有多少?那些真正赚钱的生意,也轮不到这些没权势的人来触碰。
至于农闲时去外地打工,店铺常年养的有工匠,就算大型工厂需求量比较大,相对于近亿的农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且被大财主垄断的用工市场,工人的工钱标准全靠老板的良心来制订……
借用那句经典名言:大宋处处是黄金,黄金之下是无数累累的白骨。历史资料中显示的繁华似锦,和这些每天吃不饱肚子的农民好似两个世界一般,就好像同时存在的纽约和非洲难民一般,有纸醉金迷,烟花似锦,更多的却是饿殍满地,大宋平均收入在当时世界最高,可是,穷人难道会因为全国的平均收入高,他们的肚子就不会饿吗……
“哥哥说的哪里话,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那种场景没见过,若在别处,莫说给手下兵丁吃肉了,那些滥统领们,恨不得把兵丁身上的肉给割下来吃了,只恨自己喝的兵血太少,不够自己往上爬,哥哥能如此为手下着想,也是他们的福分。”段景住看着周围兵丁一个个心满意足地舔着自己汤碗中的肉汤,感慨万千。
花荣摇了摇头道:“他们既然跟着我,认我做哥哥,那我就有责任为他们出头,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转身对旁边桌子上一名亲卫招了招手,对他说道“你去跟火头说,大伙儿今天辛苦了,再给每桌来一份同样的分量的盆肉,另外告诉火头,今天所有土兵都要分一斤猪肉,带回去给自己家人享用。”
花荣看着桌子上只顾闷头苦吃的小妹,笑着端起酒碗道:“咱们也别管他们了,开动吧,来,认识段兄弟我心中非常的高兴,咱们干一个。”
当火头兵再次端着一盆盆肉块上来时,土兵们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伙头兵们大声宣布知寨大人为他们的家人准备了一斤猪肉,让土兵们宴席之后,都来厨房处领取。
一众土兵看花荣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敬意,有时间礼物不在重,在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