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所谓最棘手的问题了,地理因素意味着,一旦真如李霜所言,骤起大雨,不止是魏军营寨,连东北寨同会陷入一片水泽之中,彼时则刀剑锈顿,粮食发霉..
四人皆沉默而思,实在是个难题,粮草远在定军山,这可如何是好。
“如今粮道不通,这定军山的两万担军粮,运到汉城就需两日,再到东北寨...绝非易事。”吴懿沉吟道。
沉寂须臾后,姜维俯首叹道:“如此只有一个办法了。”
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姜维,等待着姜维的后文。
“弃守东北寨。”
姜维一字一顿地说。
众人皆惊。
东北寨并不是轻而易举攻克的,乃是陆黎等人冒着生命危险夺回来了的,还占了突袭之利,如若放弃,再取可能难了。
李霜有些迟疑地说:“上将军,东北寨之所来,来之不易,陆将军夺下东北寨,耗了九牛二虎之力,如此轻易地放弃,军士们难免起不满心理...”
姜维反驳道:“不撤如何?如真像你所言,难不成引天朝之水淹我数万大军?”
李霜遂而沉默,陆黎应和道:“上将军所言极是,我们不可因一地而乱全军,与其死守于此,不如撤回汉城,一方面可以及时补充粮草,一方面免遭暴雨洗礼,待到魏军雨夜大乱之际,再回师杀来!”
正所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没有失,何来得。
姜维当即同意,兵吩咐吴懿立刻整顿兵马,于午时前撤出,如急行军,晚间前便可回撤至汉城。
吴懿得令而去,陆黎趁此机会,上前谓道:“上将军,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姜维见陆黎有话,便摆了摆手,恭敬道:“陆将军大可直言。”
陆黎迟疑了一下,侧目望了望李霜,回首道:“不知可否使李参议随从我军?”
姜维一怔,也把目光转向李霜,笑道:“如若李霜同意,即可。”
李霜有些吃惊地看了看陆黎,连道:“在下愿往!在下愿往!”
说着,陆黎李霜二人相视一笑,互相拜了拜,匆匆向姜维告了个别,乃携手回营。
至营中,陆黎向众将一一引见李霜,李霜礼貌地同众人施礼,众人十分高兴,连连拉着李霜回营中饮酒。
陆黎不允,道:“还谈饮酒!?可记得石木寨一战,我军伤亡何等之惨重!”
一向嗜酒的陈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可怜巴巴地上前,道:“大哥..你看这...云起(李霜的字)加入我等这群粗汉子,我等高兴,还不得痛饮几杯以表我等心意?”
“是啊是啊,大哥,汶上说的是啊!”宁启忙应道。
陆黎眯着眼看着众人,乃道:“云起,且告诉他们吧。”
李霜这才说道:“禀各位将军,上将军已经下令,至此时起立刻拔营,午时前依序撤至汉城。”
“什么!?撤到汉城?东北寨是咱哥几个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怎能说弃便弃!”宁启当即恼怒,震怒道,“上将军怎么可能下如此荒谬的命令,一定是听了奸人所言!”
陆黎心中暗叹,遂上前打趣道:“莫非你大哥我就是奸人?”
宁启一惊,乃问:“莫不是大哥所劝如此?”
“正是。”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起来,望着面前这个一脸严肃的大哥...
大家真是无话可说,说不得,惹都不敢惹,只能异口同声地应道:“大哥办事,自有大哥的道理,我等遵命便是!”
“哎,如此甚好!”陆黎十分欣慰地点点头。
一旁的李霜,为这融洽的环境逗得直乐,于心里,他早已想融入这个融洽的环境里了。
谈笑间,帐外有一飞马疾驰而来,有一骑兵翻身而下,直入陆黎大帐,拜道:“陆将军,上将军有令。”
陆黎见此人仓促而来,料定必有大事,遂问:“上将军有何事相告?”
那人捂着胸前的内甲,喘了一口气道:“上将军吩咐,如全军拔营,魏军势必有所察觉,若引军来攻,我军后队则会陷入混乱,故而令陆将军领所部驻守东北寨,待到全军出寨再行撤离。”
“什么?这东北寨是我们打下来的,如今要弃,为何仍是我军殿后?你告诉姜维,这令我们不接,让他另寻他人!哼!”陈记心中那暴脾气顿时直贯咽喉,粗鄙之语喷涌而出,吓得那人霎时寒毛耸立,冷汗直冒。
那人不得已,支支吾吾地说:“将军息怒,上将军此举...也是看重你们..”
“放屁!你告诉我,送死的活为何都是我大哥的?明知魏军拥兵四万有余,如举营来攻,我军岂不全军覆没?”
“行了行了!陈记你给我住嘴!”陆黎赶紧厉声打断陈记,自己则恭恭敬敬地上前,朝着那人拜了拜,道,“属下莽撞,请足下一定不要介意,在下接令,请回去禀告上将军,陆黎一定牵制住魏军,以利全军撤出。”
那人见陆黎接令,一刻都不敢耽误,连忙苦笑道:“将军果然是大义之人,令我已经带到,先行离去了。”
说完,便惶恐不安地溜了。
陆黎白了陈记一眼,回到自己的案牍之后,呵斥道:“陈记,如以后你再独断专行,我让你一年闻不着酒味!”
陈记这才挠挠头上前,故作近乎道:“嘿嘿嘿,大哥,我陈记可是个明白人,不会坏了你的好事的,方才仅仅是看那厮不悦,故而恶言相向,但,你怎么罚我我都认,哪怕是出去挨个几十军棍,但是这酒嘛...大哥你这。”
“行,饶你一回,如再有下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黎的言语,似乎不像训斥,倒像是一种教导,手底下的将军们对此做法深表欢喜,为将者,须严明军纪,但不可胡作非为,滥用职权,亲和手下,且要能镇得住手下..
话语结束不久,营外已传来阵阵嘈杂之声,李霜出帐而视,回营道:“将军,各营已经开始拔营了。”
陆黎点头回意,笑视众人,言道:“众将听令!”
连同李霜在内的四人一齐上前,抱拳而道:“在!”
陆黎缓缓起身,凝视了一眼众人,深情道:“上将军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我等,我等必将全力以赴!不负将军重托,陈记!”
“末将在!”
“你立刻领一千兵马,往南门移动,至南门原地休息,等待号令。”
“末将领命!”陈记得令而去。
“宁启听令!”
“在!”
“令你广散哨骑,细细探查魏军营寨消息,如魏兵出击,速速来报!”
“诺!”
“魏苘听令!”
“在!”
“令你引两千军出东门,伏军于丘陵之上,等候指示。”
“诺!”
三人得令而去。
营中顿时仅剩陆黎,李霜二人。
李霜环视了一下四周,试探地问:“将军,可有我能做的事?”
陆黎笑笑,领着李霜出营,领着一千弓弩手往西门而去,且行且道:“云起啊,我早看出,你之才,非同小可,如此只是无用武之地,但你仍旧可以于我军中大显身手!”
李霜被夸地有些不好意思,乃谦逊道:“岂敢岂敢,将军这是什么话,在下不过是小小参议,竟受将军如此重视,将军之大恩,在下终身难忘。”
“行行行,我且问你,你可知我为何如此布置?”陆黎挑眉笑问道。
李霜心知陆黎这既是试探,也是勉励,而自己心中的确满腹韬略,自幼苦读兵法的他,和马谡并不是一类人,李霜早年间便随同郡兵剿灭山寨,和数万匪兵有过较量,可以说是一个实干家。
怎料事与愿违,从仕之后的他,由于出身卑微,并未能身居要职,乃是一不起眼的参议,俗话说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李霜正是一个典例,虽是参与军机事务,可所提建议几乎无人理睬。
多年来的冷眼,使得李霜的内心渐渐强大起来,他更深入地研究兵法学问,每日演练阵法,日复一日,李霜由一个初出茅庐,踌躇满志的血气少年,磨砺成了一个做事稳重,巧于心计的谋士。
对于陆黎所言,李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乃道:“将军令陈将军往西门而去,令宁将军领探马而出,魏将军率部而伏,将军你则引弓弩手而行,依在下拙见,将军是想以攻代守,诱敌深入。”
陆黎凝视着李霜,平淡地说:“你继续说。”
李霜笑道:“在下拙见,不敢在将军面前班门弄斧..”
“但说无妨。”
李霜瞥了一眼陆黎,乃道:“将军是想以一千偏师挑战魏军,再而佯装战败,将其诱到寨前,再引弓弩手截杀之,如此,魏军前军必然溃败,你再令众人撤到寨内,自东门而出,往汉城方向而去,魏军见状,必然怀恨而追击,至丘陵,则是魏将军领兵杀下,再次大破魏军,连遭两败,魏军必定不敢追击。”
“....”陆黎心中暗暗称赞李霜,甚至有些恐慌,李霜所言,同自己所想竟分毫不差!乃大笑,“知我者,云起是也!”
李霜遂而大笑而道:“在下不敢当,献丑罢了。”
语落之际,二人已到西寨前。
两人遂翻身下马,相视一眼后,互相笑了笑,往寨楼上而去。
“将军,您所设之计,我想可以稍作修改。”李霜忽然道。
陆黎一听,有些震惊,饶有兴趣地看向李霜,道:“请指教。”
李霜笑笑,遂侃侃而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