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通读了《灵谕》?”
听到这个消息,马哨不禁有点惊讶。
当前版本的《灵谕》大约有十五万字,内容非常丰富,数学物理,人文历史,无所不包。
虽然尽可能避免晦涩是它的基本写作原则之一,但想要通读一遍,怎么也要五千词汇量。
不仅是词汇量的问题,这对能力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能力这东西有点玄。
同样是没有任何陌生字词的文章,有些人第一遍就能流畅读完,有些人好几遍都还是磕磕巴巴。
读完十五万字的内容,即使中间允许多次休息,绝大多数人读到一半估计就要无法控制嘴皮了。
事实上,所谓通读《灵谕》即获自由,只是马哨随便设置的一项最高奖励,画个大饼而已,他并不认为那些战犯中有人能做到。
结果没想到,还真有人做到了。
“是的。他有不错的阿帕奇语基础,所以很快就掌握了大量词汇。”下雨天点头。
“……再加上他确实很有语言才能,所以可以完成这项壮举。”
马哨想了下:“他获得自由后,有没有考虑过离开眠熊城?”
下雨天微笑:“如果浓烟想离开,我可不会就这样给他自由。”
“正因为看他已经心向阿帕奇,所以我才让他通过了这项挑战……毕竟,如果真要挑错的话,十五万字怎么可能一点错误都没有。”
“浓烟现在是眠熊城的合法居民,并且在学校担任实习老师,我原本计划让他明年转正。”
他停顿了一下:“不过,现在看来,他应该更适合担任阿帕奇通讯社的总编。”
浓烟是毫无疑问的征文大赛第一名,出色的内容,整洁的书面,再加上新颖的标题,当之无愧。
而在浓烟之下,还有三人也很优秀,而且大体是不分上下,马哨便给了他们二等奖。
三等奖和鼓励奖则有二十几人。
几天之后的一次公开会议上,马哨亲自为征文大赛的获奖者们颁发了奖励,当众表彰。
表彰结束之后,他则单独叫来一部分获奖者,与他们交谈。
首先被他叫来的不是浓烟,而是二等奖的获得者之一,威廉·塞巴斯蒂安。
这看上去是个白人名字,事实上它确实属于一个白人。
获得二等奖的三个人分别是乱发、长毛,以及这个威廉·塞巴斯蒂安。
此人是最早皈依阿帕奇的白人之一,也是最早接受培训成为灵谕教萨满祭司的白人之一。
和浓烟一样,威廉·塞巴斯蒂安的文章也是围绕爱尔兰大饥荒写成。
但相比之下,他的行文有点不太流畅,他的阿帕奇语还不够熟练。
行文上的瑕疵还不是最大的问题,真正导致他落败于浓烟的,是他有些极端的思想。
大概是因为塞巴斯蒂安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长时间地生活过,有切肤之痛。
所以当他接触到灵谕教内核中的那些红色思想之后,几乎立刻就转化成了一个狂热分子。
当他批判爱尔兰大饥荒中封建贵族和资本家的作为时,语气之激烈,完全可以破口大骂来形容,显示出强烈的仇恨情绪。
马哨甚至怀疑,塞巴斯蒂安文章的最初版本可能是用脏话写成的。
“塞巴斯蒂安,你的文章写得不错,考虑到你学习阿帕奇文字的时间不长,这是个令人吃惊的成绩。”马哨说道。
“谢谢,大酋长。”塞巴斯蒂安礼貌地说。
他有着一头并不浓密的金发,面相是典型的德裔。不过他此时的装扮和眠熊城的阿帕奇人无异,头上还绑着一根羽毛。
马哨大体能分辨白人的长相,尤其是德裔,具体特征他也说不清楚。
这可能是因为,德国某一类电影给他留下的印象比较深刻……
先是一番鼓励,然后马哨话锋一转:“不过你的文章也有一些问题。”
“首先是字词和语法有些错漏,这是小问题,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改正过来。”
“然后是文章中的思想,或者说……情绪。”
“虽然你对爱尔兰大饥荒的分析也很到位,但却有一些片面的论断,而且掺杂了过于浓烈的个人情绪,比如你对资本家的描述有不少‘阴谋论’的痕迹。”
塞巴斯蒂安不太理解:“阴谋论是……”
马哨:“就是把资本家想象得太主动、团结、理性了——像个稳操胜券的人,把他们参与的许多事情想象成他们主动而精密操纵的阴谋。”
“但事实上阴谋并不常见,尤其那种精彩复杂的阴谋……支配人类历史的更多是阳谋。”
“而且人类社会是个依附于宏伟大自然的复杂、混沌而微弱的系统,充斥着太多的偶然和不可抗力因素,没有人或者组织能够实施一场针对全社会的阴谋,资本家甚至都不是一个组织。”
“所以,即便是那些事后看来对某些人极度有利的事情,大概率也是包括偶然因素在内多方博弈的结果,而不是任何人主动操纵的结果。”
塞巴斯蒂安虽然文章写得言词激烈,但现实生活中的性格却有些沉默,保持着倾听。
马哨继续说道:“资本也与人格无关。卑鄙、无耻这些关于人格的形容词对它毫无意义,它是一种在人类社会中普遍发生的自然现象,有边界,无目的。”
“就像物体的坠落,物体是什么无关紧要,背后的引力定律才是需要我们关注的真理……”
塞巴斯蒂安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马哨看着他:“塞巴斯蒂安,你想不想成为一名编辑?”
“编辑?”塞巴斯蒂安一怔。
“是的,阿帕奇通讯社的编辑。”马哨微笑着说,真心地说道,“编辑是个好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