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周三畏不得不出声再次将现场的吵闹声压下。
“杨峥,口说无凭,这些并不足以说明这份证词有问题,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王云问道。
“大人,既如此,那学生想请收集整理这份供词的人当面对质,不知可否?”
“王府尹,你觉得呢?”周三畏朝王革看去。
王革哪里敢让人出来对质,“咳,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吧,收集整理这供词的人员近日请假回乡去了,一时也无法过来。”
杨峥沉吟一下,“那敢问大人,这份证词是何时从清溪县收集的?是何人收集?何时呈报上来的?”
“这个……具体时间本官不记得了,大概就是月初呈报上来的吧。”王革板着脸回了一句。
“月初?今日是八月初三,总不能是今天吧,所以大人的意思是七月初吗?”
“嗯。”
“大人确定吗?确定是七月初吗?”杨峥不依不饶的确认道。
“这个……”王革不知道杨峥想干嘛,沉吟不语。
“王府尹,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吗?人家问你谁收集整理的,你不知道,问你什么时候整理的,你不知道,问你什么时候呈报的,你依然不知,我看你改名叫王不知好了。”
周三畏见王革支支吾吾,似是察觉了什么,开口挤兑起了王革。
“你……”王革被怼的气结,却一时间无法反驳,只能不耐的回道:“对,就是七月初。”
杨峥闻言歪了歪头,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可是大人,学生四天前被抓进开封府,也就是七月三十一日。”
“也就是说这份指控学生的供词在此之前就已经收集整理出来了,那学生就有些疑惑了。一是,这份证词既然早已整理出来,为何不直接定学生的罪,发下海捕文书,通缉学生?”
“其二,这份证词既然早已出来,为何会先送到开封府,按理说不应该发往两浙路州治杭州府,请杭州府捉拿学生吗?那时学生正在杭州,学生还与杭州府负责捉拿刺杀朱勔大人的杭州团练使宗泽有过一面之缘,为何宗大人当时不直接那些学生?”
“就算这些都说的通,是开封府单独要调查学生,可是学生究竟犯了什么错?要引来开封府的单独调查?”
“不知大人可否为学生解惑啊?”
杨峥的质问一句紧似一句,直把王革说的额头冷汗直冒,心虚不已。
“这……这个……”王革语塞。
“怎么?难道是大人记错了?不是七月初?是八月初?”杨峥似是好心一般提醒王革。
“对对,是本官记错了,不是七月初,而是八月初。”
“哦?是吗?”杨峥嘴角勾了起来,声音拉的很长。
“开封府七月三十一日抓我入府,就算当日连夜赶往清溪县调查,就算这份供词是昨日便已收集整理完毕,呈报上来,那也仅仅三日时间。”
“从睦州清溪县至此汴京城,此去需经七州十八县,共计四千余里,大人手下竟有如此迅猛之人,可于三日内,往返共计八千里余里,一日可行两千多里地。”
“就我所知,江湖人送神行太保的戴宗,也不过日行八百里,大人手下这般人物不一般啊,何不请出来让大伙开开眼界?”
杨峥微笑着说道。
周三畏哈哈大笑起来,“是了,是了,王府尹手下这般人物,当真是我大宋奇才,还不速速献与管家?”
王黼不禁扶额叹息,心道该如何和这王革撇清关系,这样的猪队友,拉出去埋了吧,没救了。
王云目瞪口呆,看了看杨峥,又看了看王革,深深的松了口气。
王革已经慌了,没想到为何情况和急转直下,变成如今这般样子。盯着杨峥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杨峥生吞活剥。这剧本不对啊,你怎么不按剧本演呢?
小子,对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下这般重手,你不讲武德啊!
可是周三畏不肯放过他,“王府尹,速速将这奇人请出来哇。”
王革到哪里去给他找这么个奇人出来去,他气的不行,却也只能认栽,“这……这可能是下面人搞错了。”
“那……王府尹,你这份铁证可就无法作数了,你可认?”
王革还能怎样,这时候除了认栽还能如何?他也很绝望啊。心中已口吐芬芳将开封府的一应手下从头到尾夸了个遍。
“那王府尹,可还有其他证据?”
王革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大势已去。
“那,既如此,本官这就……”周三畏征询了一下王黼和王云的意见,就要宣布案子的结果。
“且慢,大人,学生还有话说。”确实杨峥打断了周三畏的话。
“大人,学生此番遭了开封府这般迫害,也不敢向开封府讨要交代,但是……”
杨峥嘴上这么说,但是所有人都看的出来,杨峥这是想要个说法。
周三畏微微皱眉,觉得杨峥有些不知情识趣,见好就收得了,自古民不与官斗,如今既然你已经无罪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莫不是你还想要把开封府拉下马不成?你也是要参加科考,走科举的人,你这么把事做绝了,日后你再官场上如何混?
周三畏有心提点杨峥两句,话刚要出口,王黼便开口道:“杨峥,你还想说什么?”
其实周三畏的担心杨峥如何不知,可是他却有自己的想法。
像王革这样的人,明显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反正已经将王革得罪了,也没有再交好的可能,所以便无所谓得罪的更深一点。
这一次若是不能将王革扳倒,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再找什么由头来坑害他。当然王革不是那么好干掉的,能够做到开封府尹的职位,王革已经站在了朝堂的上游,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搞定的。
所以,其实杨峥的最终目的,是想要将那个张判官彻底搞掉,一来为自己报仇解恨,二来杀鸡儆猴,让那些想要动他的人,动手之前先思量思量。
毕竟以己度人,以张判官那针针计较的小心眼性格,若是留着他,还不知道会再想出什么办法对付自己呢。
当然若是在此之外还能再的点额外好处,那自是好的,毕竟杨峥可没有忘记,此时城楼上还站着大宋的头把交椅扛把子——官家赵佶。
“大人,学生方才被押送来此地的时候,有两名黑衣人行刺杀学生之事,若非开封府衙差经验丰富,勇武过人,将那两名贼人打跑,学生恐怕已是性命不保。”
“学生当时被一名黑衣人挟持,学生侥幸从其身上得到了这个,还请大人帮忙追索凶手。”
说着杨峥从囚服中摸出一块腰牌递了上去。
这腰牌正是杨峥乘着震晕那黑衣人的功夫,从黑衣人身上顺下来的。
其实黑衣人的身份再明显不过,杨峥之所以顺这块腰牌,原本是想要留作杀手锏的,却不想还不等他使出来,王革就已经从心了,所以索性此时抛出来,用来换取那张判官的命。
三位大人只看了一眼那腰牌,王黼便扶额不忍再看,王云则转开头去,周三畏冷笑一声,将那腰牌直接丢到了王革脚下,“王府尹,这事还是请你派你手下精锐的衙差追索凶手吧。”
那腰牌正是开封府衙差的制式腰牌。
周三畏、王黼、王云三人显然不想参合这事,于是索性丢回给王革,让王革自己处理,无论怎样,总是需要给杨峥一个交代的。
王革只一瞥,便连忙俯身将那腰牌藏入袖中。
然后也不知道王革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虚的,浑身发抖,直冒冷汗,沉默不语。
“府尹大人,想来这刺杀之人不过是听命行事,这背后想来还有幕后黑手,还请大人为学生做主。”杨峥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好。”王革冷着脸,从鼻腔里喷出一个字来。
其实杨峥已经算是给王革留了面子,否则的话,杨峥一定要追索开封府,到时候恐怕王革就要丢了面皮。
只是这样一来,事情就当真做绝了,大家都不好看。
到时候反倒让在场的几位大人不喜,让人觉得他杨峥是个得势不饶人的人,那他日后的官途可就是南上加南了。
尤其是城楼上还有一位大宋第一人,杨峥也没接触过,谁知道他老人家是个什么脾气。
既然没法一下将王革置于死地,那还不如营造一下自己宽厚君子的人设。
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稳一手。
“杨峥,你可还有什么要说?”周三畏再问一句。
杨峥摇了摇头。
“王府尹,你呢?”
王革也是摇头,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王革心头回荡着“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那好,稍等。”
周三畏跟王黼、王云使个眼色,三人起身,转过身来,朝着明德楼上行了一礼,然后朗声说道:
“臣大理寺卿周三畏。”
“臣御史中丞王黼。”
“臣刑部尚书王云。”
“今日于明德门外三堂会审清溪县杨峥刺杀朝廷命官一案,经查证据不足,无法定罪,还请官家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