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司丞闻言一愣,不知道杨峥突然会冒出这么一句来,脸色微变。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本官身后哪有什么人?本官秉公执法,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吗?”
杨峥在说出了那番用来诈张判官的话语之后,就一直紧紧的盯着张司丞的脸,此时通过张判官的表情变化,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那便让我来猜一猜,是王府尹让你这么干的,对吗?”
张判官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只是却没有逃过杨峥的眼睛,被杨峥看了个一清二楚。
果然是王革,可是自己与他素不相识啊。
“大人你抓我顶罪的时候,你可有认真调查过我的家世?”
“嗯?”张判官有些不明白杨峥怎么突然又转了话题,这杨峥的思路当真是有些跳跃,让人根本跟不上节奏。
这自然都是杨峥刻意为之,就是要在这个过程中让张判官落入他的节奏,掌握主动,让张判官来不及思考,从而从张判官那里套取更多的消息。
“看来大人并没有调查,那我劝大人还是好好调查一下的好,免得自己将来后悔。”
“哼,危言耸听,本官为官这么多年,判过的案比你知道的都多,你以为本官会被你这三言两语吓到?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你犯了事,本官该怎么判还是怎么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莫要再负隅顽抗了,你死定了,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我说的。”
“啪啪啪。”杨峥看着张判官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表演,不觉为他鼓掌,只是他那明显闪烁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心虚。
杨峥自然是故意忽悠张判官的,他虽然是杨家忠烈之后,若是放在一百年前,杨家的名头说出去还能唬一唬人,可是到了如今,却早已没有用处。
这不过是杨峥为了拖延时间而已,只要张判官有那么一丝犹豫,当真派人去调查他的家世,在没有调查清楚前,张判官并不敢再对他怎么样,这样至少能为他赢得一段宝贵的时间。
“大人不信的话自是可以试试嘛。”
看着杨峥微笑着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张判官不由的多了一丝狐疑,莫非这杨峥当真是有什么了不得家世背景?可是若是真的话,可是却也没听说两浙路有什么姓杨的世家啊。
“哼,装神弄鬼,本官奉劝你还是识趣一点,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签还是不签?”张判官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脸色却十分难看。
“呵,不签,我也奉劝大人一句,有时候,抓人容易,可是放人可就难喽。”说完杨峥面露不屑的将手中的那份公文随手丢在了地上。
“你……”张判官脸上阴晴不定,弯腰准备去捡起那份公文,却不想慢了杨峥一步。
“慢着,大人,”杨峥又将那公文捡起,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入袖中,“这是大人逼供我的罪状,我可要留好了。”
“你……你给我等着。”张判官也懒得就一张状纸跟杨峥掰扯,大不了回去重写一份就是,此时被杨峥气的,不想再多说半句,直接转身夺门而走。
“对了,大人,过几日我还要参加秋试呢,还请大人给我送些书本纸笔进来,日后我若金榜题名,定不会忘了大人今日之恩情。”
杨峥冲着张判官的背影喊道,张司判官显顿了一下,然后冷哼一声仓皇离开。
申时三刻,张浚再次出现在了杨峥的牢房,这让杨峥不觉对张浚多看了两眼。
那张判官离开的时候,杨峥可是明确听到他交代看守的衙差要对他严加看管,禁止任何人前来探视,可是现在张浚还是出现在了这里,可见张浚还是有些手段的。
“大哥,我查到了,那开封府尹王革和杭州造作局督监朱勔关系非常密切,可以说是亲如兄弟。”不等杨峥开口,张浚便当先爆了个大料。
“哦?”杨峥眼睛微眯,一些此前想不通的事情瞬间便想通了。
“还有那朱勔果然如大哥你所料,并未身死,只是受了重伤,至今无法下地。”
“嗯,”这个杨峥从当时那张判官逼审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预料了。
得到张浚的消息,一些杨峥想不通的地方终于清晰,杨峥思考了一下,对张浚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所以,大哥你的意思是,这一切是那张判官自作主张?为了向府尹王革表功?”张浚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杨峥。
“恩,八九不离十,我也想过可能是王革让他从速查办,但是这种可能性极低,毕竟事情发生在两浙路,不让两浙路抓人,却让开封府抓人,你觉得这事说的通嘛?”
至于还有一个可能,便是一路派人跟踪他的宗泽向王革报信。但是这个可能被杨峥直接排除了,从他和宗泽短暂的一面之缘也罢,还是后世对宗泽的评说也罢,杨峥都觉得宗泽应该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张浚点了点头,毕竟开封府怎么也管不到两浙路的事。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附耳过来。”
听完杨峥的话,张浚脸上的愁容转淡,继而化为一脸兴奋,“大哥,你就瞧好吧,我定要让那张老贼不死也脱层皮。”
“勿要大意。”杨峥又叮嘱了张浚几句。
“嗯,对了,大哥,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转过来,我为你敷上。”
杨峥想了一下摆了摆手,“不用了,一时半会死不了,这伤留着还有用。”
“大哥,当真没事吗?那你让我看一眼,我确认一下。”
杨峥再次拒绝,却拗不过张浚,只得转过身,将后背露了出来。
张浚之间杨峥后背,整个后背一片赭红猪肝色,衣服已经破烂不堪,露出下面一道道结痂,其中不少更是直接跟衣服黏连在了一起。其中有一道从肩头到腰间的伤疤,更是皮开肉绽。
张浚伸出手想要帮杨峥将那衣服从伤口上拨开,却一下子扯动了那已经凝结的血痂,顿时间再次冒出血来。
杨峥吸了一口冷气,将身子转过来,看到张浚微微泛红的眼圈。
杨峥不由笑骂了张浚一句,“勿要做这般小女儿态。”
“嗯。”张浚从鼻间挤出一丝声音,沉默了半晌,方才说道:“大哥,你且再忍受些时日,愚弟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救哥哥出来。”
说完便跟杨峥告辞一声,低头默默的离开。
等到张浚离去,杨峥又思索了一遍自己的计策,觉得只要实施顺利,他应该能够赶得上秋试。
对于张浚,杨峥还是很放心的,虽然从认识到现在他和张浚相交也还不到十日,可是却发现这人有勇有谋有手段,绝非一般懦弱、迂腐的儒生可比,绝对是个人才。
只是这般人才将来为什么要嫉贤妒能呢?为什么非要跟岳飞过不去呢?是什么让他如此膨胀?自己日后定好好好督导于他,不能让他走上上辈子的老路。
张浚要是知道杨峥对他抱有如此想法,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接下来就看张浚他们的表现了。
这样一来,杨峥反而成了最无所事事的人,他身上有伤,也没法坐起练功,索性趴在地上,心思沉入脑海。
之前得到的张浚专著《中兴备览》他还没来得及翻看,此时反正也无事可做,杨峥不由在脑中阅览起来。
杨峥越看越觉得惊讶,这《中兴备览》写的乃是治国之策,共四十一篇,但其并非是一本书,而更像是一封奏疏。
按照其中一些细节描述,杨峥很快便察觉到这应该是张浚后期向南宋高宗赵构所上的奏疏。
这封奏疏大气磅礴,乃是站在极高的战略角度,分析宋、金、夏三者的国际关系,针对当时形势,提出从农业、经济、军事、律法等各项改革措施。措施未必具体,却又很强的针对性。并且具备一定的计划性和可操作性,若是照此施为,大宋复兴有望,收复河山可期。
这是一个非常有见地的战略规划,有些内容,即使放到如今宋、辽、夏、金的四国形势当中,也能有所参考和裨益。
这就极其难得了,能写出这般文章,这张浚的格局和眼光绝对是值得肯定的。要有这般格局,那就得有站在这般格局的高度,都说屁股决定脑袋,那没有身在高位,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战略眼光。
杨峥看的啧啧称奇,对张浚又高看了几分,觉得自己这个兄弟结拜的没错,有一种抱到了大腿的感觉。
只是唯一让他有些遗憾的是,这么一份文章,对他又有何用?始终不如给一本秘籍或者功法来的实在。
杨峥平稳的在牢房中度过了一日,直到第二日,杨峥都没见那张判官再来逼他签那份供状。
杨峥不由扬起了嘴角,看来那张判官果然被自己忽悠到了,去调查自己的家世去了。
这个张判官,胆子小了点啊,想干大事,还这么胆小,这哪成?
干大事而惜身,贪小利而忘义。
四世三公的袁绍都干不成,你张判官,你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