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弘实脸色一变,连忙把信使接了进去。
过了一会,中帐传下命令,各部就地驻扎,官家召集诸将和众臣在大帐里议事。
曾葆华身为西班,站在大帐左边,以为仪仗。
很快,诸将众臣们都来齐了,坐在上首官家沉声道:“宣武节度使朱守殷这个狗贼,反了!他杀了都指挥使马彦超,闭城据守,已经打出反旗了。探马寻到,此贼遣使前往山东、杨吴等地,煽动山东诸镇,勾连杨吴。”
大帐里轰的一声,沸腾起来。官家等了一会又开口道:“诸卿议一议,该如何处置此事?”
“臣在洛阳就劝阻过官家,当以安抚各地、收纳民心为上,不可轻擅其它。而今官家东巡,诸藩镇心疑削藩,这才举叛...”
曾葆华看着这位门下侍郎卢栋,心里不屑道,真是个棒槌啊!官家在问你该如何处置,不是叫你出来放马后炮的。你出来瞎比比一通,无非就是吹嘘你当初多么英明,预见了这些,就差没有指着官家的鼻子说,就是不听我老人言,才有这番祸事。
难怪这些年文臣一直不得势,就这个做事和说话态度,换了任何一位官家都不喜欢。
“官家,当出兵平定!叛贼不除,怕有人效行,使得中原动荡。”安重诲沉声道。他一向力主削藩,所以朱守殷谋反,对他影响最大。但此时的他,倒也沉得住气。
“官家,朱守殷乃从龙功臣,有拥立之功,突然据城称反,会不会另有原委?何不遣一使节去汴州,斥问一顿,弄清原委,再做打算?”中书舍人李详上前说道。
“岂有此理!朱贼反都反了,还斥问什么?难道斥问几句,他就回心转意了?李舍人,你如此进言,莫非与朱贼有勾连?在为逆贼说情?”安重诲高声道。
“安枢密院使,你休得血口喷人!”李详红着脸反驳道,“再说了,官家新继大统不久,正是安抚四海之时,骤起兵戈,地方必定动荡。”
看来朝中还是有反安的正直之臣,有机会可以暗中联络下。敌人的敌人,可是试着做朋友。
很快,整个大帐里吵成了一团。曾葆华看着这情景,暗暗咋舌,这场面还真“皿煮活泼”啊!
突然一个声音开口道:“官家,叛乱不平定,定会蔓延。然用兵时久,又恐他处动摇,故儿臣建言以奇兵奔袭。朱贼出镇宣武不久,根基不深。且所杀之马彦超,系宣武镇老将,今为朱贼所害,其部属亲故定然不忿,可趁机攻略,以天子之威令其反正,定可一举而胜。”
说话的正是御营使石敬瑭,他也是曾葆华的上司,这次东巡负责护驾的禁军总统领。
官家听完后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转到身边的曾葆华身上,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应该想起自己养子李从珂遇到比他更麻烦的问题,却是这个少年提出了夜袭的法子,然后只身陷城,解决了最大的困境。
想不到今天自己遇到几乎类似的困境,自己女婿提出几乎一样的计策。
“善!谁可率奇兵奔袭?”
石敬瑭连忙拱手道:“臣愿往!”
官家却犹豫了,他知道自己女婿的勇武之名,不在养子李从珂之下,最适合干奔袭这种活。但他心头闪过一些念头,一时迟疑未决。
中书侍郎冯道上前禀告道:“官家,如此敏感之时,御驾安危关及社稷,不可不严防。臣觉得,石御营使还是以统领六军,拱卫御驾为重,不可轻动。”
“冯相公说得极是。十三,”官家直接点将了,“阿三说你勇冠河阳,直追史先锋和王铁枪,可朝中有些人却是不信。今日朕就给你一个机会,令你率燕山军一千骑兵,奔袭汴州,趁敌不备,占据一处城门。
“臣领旨!”曾葆华毫不犹豫地领诏道。
(范)延光,你率捧圣、控鹤、夹马三军以为接应,二郎,你率大部,徐徐前进。”官家继续发令道。
曾葆华去召集本部兵马,叮嘱他们去掉重甲和重兵器,多带快刀和弓矢,再去多领一千匹战马,以为路上轮流使用的备马。接着交待杨崇义等人去各部找找熟悉汴州的军士,以他的名义“借调”过来。
刚忙完,有内侍来传,说官家唤曾葆华觐见。
被带到大帐里,官家不在,只有几位文臣在那里。
以卢栋、李详为首的几人,在烟雾缭绕中,又跪拜又是磕头,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然后两个钦天监五官保章正,就是专门占卜的小官,拿出龟壳和铜钱,摆开架势,准备请神问凶吉。
看到这里曾葆华直摇头,这些人可真是一群猪队员,幸好自己还没屁颠地去找他们。就这样子,还怎么跟安重诲斗?可不要反把自己给坑了。
突然间,曾葆华听到大帐外隐约有脚步声,心头一转,猛然间勃然大怒,冲上前去两脚踢翻占卜者,又一脚踩碎了龟壳,大骂道:“百战胜者自有天命,今官家贵为天子,集天命所在,何须占卜?难道占得不吉就不派兵平叛了?”
卢栋和李详气得脸色发紫,你妈蛋的,姓安的欺负就算了,你个小军校也敢如此横?真当老子这个侍郎和制诰是纸糊的不成。正要拿出天子近臣的威风时,帐门一掀,走进了官家、石敬瑭、安重诲、冯道等一行人。
官家指着曾葆华大声道:“十三郎说得好,老子就是天命,还算个逑的命。十三郎,朕命你为捧圣军先锋指挥使,立领兵符,率本部骑兵奔袭汴州。”
“臣领旨!”顿了一下,曾葆华继续说道:“臣有个不情之请!”
“说!”
“臣是粗鄙之人,不善言辞。所以想请省郎徐公亮、王审时为参谋,随机应变,攻心调略,请官家恩准!”
这有七分赢的局面,必须拉上好友一起,军功难得啊。
“准了!”
曾葆华慷慨领命,转身离开了大帐。安重诲盯着面如死灰的卢栋李详等人,嘴角挂着冷笑。石敬瑭和冯道却看着曾葆华的背影,若有所思。
杨崇义、吴宝象等人这些日子,拿着曾葆华给的“经费”在禁军各部里走动钻营,结识了不少人脉。接到曾葆华的嘱咐,很快就找来了两个在汴州宣武军当过近十年差的军汉,赵二狗和宋大驴。
等到王审时、徐公亮奉命赶到,曾葆华下令出发。一边赶路,一边听着赵二狗和宋大驴对汴州和宣武军的介绍。
汴州是在先秦魏国故都大梁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伪梁窃据神器时,以为伪都。先皇灭梁定天下时,改为汴州。
“李军使,汴州被伪梁数十年经营,城高墙厚,开有六道陆门,两道水门。宣武军在汴州有兵马一万五千。”
听完赵二狗的话,曾葆华又问道:“宣武军都指挥使马彦超你们知道吗?”
“回李军使,小的们当然知道。先皇定天下时,在汴州复设宣武军,从各处抽调兵马充塞。马都使是官家麾下旧将,被调去充任副兵马使。后来官家出镇宣武,被擢升为都兵马使,官家入继大统后被擢升为节度副使,都指挥使。”宋大驴连忙答道。
“宣武军复立,马都使在其中出了大力,不少军汉是其招募训练,不少军校也是其提携,某等哥俩也受了他的恩惠。去年河南诸镇抽调兵马充塞禁军,某等哥俩被调入洛阳,没想到才半年,马都使就遭此横祸了。”赵二狗叹息道,两人还洒了几滴眼泪。
“如此说来宣武军中受马都使恩惠的人不少了?”徐公亮问道。
“回徐省郎的话,当然不少了。虞候、都头、指挥使、兵马使,我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来。”
“这些人你们都认识?”徐公亮又问道。
“认识,当然都认识,好些都是一个马勺里搅过吃食的。”
“好!宋大驴、赵二狗,现在有个天大的富贵,你们敢不敢接?”徐公亮与曾葆华对视一眼,大声道。
“请徐省郎明示!”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二人只需去汴州,暗中劝说宣武军中旧人,打开城门,迎接王师,大功一件!都头、指挥使都做的。要是串联诸人,齐力反正,擒住了叛首朱守殷。到那时,徐某也要叫二位一声赵指挥使、宋刺史了。”徐公亮笑眯眯地说道。
赵二狗、宋大驴一听,眼睛都亮了,这买卖做的。他们知道,身后有数万禁军正紧跟其后,汴州城破是迟早的事。这种大势下,只要不是脑子进水了,都会好好考虑一番反正立功的可能性。
风险小收获大,为啥不干?
“某二人愿为先驱,前往汴州城去劝服。”
“崇义、宝象,你二人率领二十骑兵,立即乔装改扮,护送赵宋二位义士。日夜不息,直奔汴州,然后趁夜入城接洽。”曾葆华发号施令道。
临行前,徐公亮把杨崇义拉到一边,细细叮嘱了一番。
“你们入汴州接洽,无非三种情况。一是那些人识时务,愿意弃暗投明。你们不用联络太多人,人多了反而容易走漏风声。只需控制一处城门,以及城里一两处要地即可。西门、南门优先,武库、粮仓、鼓楼优先。然后这般如此联络茂明...”
“二是骑墙不定,但也不为难你们。遇到这种情况不着急,可分头行事。一是再找其他可拉拢之人,二是找他们的属下,再行调略。注意,要是发现有泄密可能,先下手为强,杀人放火,扰乱城防。”
“三是死心塌地附逆,你们干脆先下手为强,杀人放火。茂明与老郭率部会紧跟你们其后,预计不过一两个时辰路程。而石御营使所率大部预计不过半天到一天路程。你们只管往城里钻,他们防外不防内,一时半会抓不住你们。大军一到,你们在内应外合,大功可立。”
听完后,杨崇义郑重地点点头道:“亮哥儿,我全记住了!华哥儿,我和宝象出发了!”
“好,按照仲明的计谋,小心行事!”看着他们的背影,曾葆华对郭延义说道:“传令全军,轻装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