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葆华嘿嘿一笑,在两人出手之前,居然施施然地跳下了擂台。
众人一片哗然。刚才曾葆华不俗的表现,大家一致看好他,都觉得他很有机会问鼎状首,现在居然主动放弃了!
“小子,你....!”站在台下的裁判书吏,指着得意洋洋冲着四周抱拳示意,引起一片嘘声的曾葆华,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般无耻。
曾葆华却鼻子一哼,不屑一顾。不跟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人一般见识!
自己已经拿到第三名,顺利完成孔通判预定的目标,算是给河南府圆了面子。反正是主动放弃的,又不是被打败踢下台来的。里面大有文章可做:不以一己荣辱为念,顾全大局,见好就收。“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故强者示弱,弱者逞强”这等圣人道理,岂是尔等无知之辈能知道的?
逞强硬打下去,拿到了魁首又如何?觉得打内侍省的脸好玩是吗?
再说了,台上这两位一看都是高人,自己就算打赢也是惨胜。到时候少胳膊缺腿的,你们养啊?现在没工伤医保之类的,自己又只是个临时工,万一受伤成了无用废物,河南府翻脸把自己解雇了,到时凄凄惨惨的,我TMD上哪说理去?
曾葆华解脱了,台上两人却在心里骂开了。你个小王八蛋,太尼玛机灵了,只是这样一来,却是我俩放在火架上烤了。
你小子认输,还是状同第三名,我们哥俩却要苦战一番,分出输赢才算完。万一受伤残疾了,就只能风光今天一天了,明天必定会被人当废物给赶出去。内侍省的光荣传统如此,世人皆知。
只是自己这等废人,要是被赶出去,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要不我们哥俩划拳定输赢?”
“不行啊兄弟,几位贵人还在上面看着呢?我等这么糊弄,绝对会被乱棍打死的。”
“那怎么办?真要真刀实枪地干一仗?我们哥俩也是知根知底的,大家的武艺半斤八两,真打起来只能是两败俱伤啊。”
“要不我俩演一场?”
“这个没问题,兄弟我愿意配合,问题是谁拿魁首?”
“我就知道你个王八蛋,还惦记着魁首!也罢,也罢,我俩就做过一场吧。”
“别呀兄弟,你真想两败俱伤,一起被赶出内侍省,然后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说怎么办?”
“这么办,待会我俩先斗几个回合,装模作样地把兵器都打飞,然后拳脚上见真章,再定输赢。”
“好!就这么办,拳脚上大家收着点,就不用担心打残打废了。”
两人一边对峙着,一边低声商议着,最后定下万全之策。
江左恩为首的几位内侍省大佬们,坐在上首台上看着两人很夸张地对拼掉对方的兵器,然后拳来脚往地斗个不停。他们多精明的人,一下就猜到了这两人的心思。也好,最后一场,大家不见血,免得伤了和气。
“江公,你请来的那个县尉小崽子还真知进退,是个小机灵鬼。”说话的是内府局少监陈公。
“陈公缪赞了,只不过一个贪生怕死,知道些进退的世家子弟而已。”江佐恩淡淡地答道。
“贪生怕死有什么不好的?这年头,不贪生怕死,骨头都烂成泥了。关键是知道进退。”内仆局令肖公尖着嗓子说道。
“肖大令说笑了,我等皆是天子家奴,一心为君,不该有贪生怕死的念头。”江佐恩似乎跟肖公有间隙,说的话不大客气。
按制内飞龙厩隶属内坊局,但它管着宫禁内外的所有马匹,地位相当特殊,江佐恩这个飞龙使,跟三内局左右令不相上下,也不怕肖公。
“呵呵,某等一心为君,可圣上却看不到,这就让人着急了。”内坊局左令夏公不淡不咸地说道。
江佐恩几人不做声,目光都转向更上首的位置。都决赛了,搭建好的观礼台上还是空荡荡的,鬼影子都没见一个。这让大家那颗滚烫的心透凉透凉。正如夏公所说,大家伙这么炽热的忠君之心,却没有被官家知道,真是太让人着急了。
几位大佬默然无语间,擂台上已经见了真章。一个家伙中了穿心脚,被一脚踹在心窝上,不仅被踢下台去,更是被踢出了内伤。他捂着心口,强忍着那口鲜血,连同满腔的苦涩全部咽回肚子里去了。
起初他还抱有一丝幻想,真的以为大家收住手脚,各凭技艺定输赢。却不想对面的“好兄弟”一招“无敌鸳鸯穿心脚”,踢中了他的心口。这可是属于默契中不率先使用的杀伤性绝招。你个王八蛋,居然阴我,害得我受了内伤,以后能不能复原都是问题。果真,我俩只是纸片姐妹情,你最后还是对我下了毒手。
前三甲已经决出,此时鼓乐齐鸣,内侍省大佬们装模作样地起身,强撑着场面,给三位优胜者颂奖。
“曾县尉,这是逆梁猛将王寿张(王彦章)所用的铁枪。他三年前被官家所执,铁枪被收入内库。今日以为褒奖,赐予你。”江佐恩得意地说道。
“敢问江使公,可是‘豹死留皮,人死留名。’的王彦章?”
“正是!”
“下官谢过江使公!”
“哈哈,这是你应得的。”江佐恩哈哈大笑道,刚才因为观礼台空荡荡的心思又回温了三分。
或许只是官家国事繁忙,无暇亲临。其余重臣贵人们为了避嫌,所以才没有来。但我等还是天子近臣心腹,文臣武将都要给几分面子。
你们看,自己点名邀请曾葆华来参加比试,河南府的冯公、禁军的王指挥使都很给面子,还叫曾葆华卖了十二分的力气,不偏不倚,正好拿到了第三名。即保了他们的面子,又全了内侍省的颜面,皆大欢喜!自己在诸位同僚面前也扬眉吐气。
再细细一想,自己掌管的内飞龙厩而今是五畜兴旺,人才辈出,可谓是蒸蒸日上,必须要找个机会向官家禀明一声才行啊。
走下台的曾葆华摸着冰冷的铁枪,心里感叹不已。应该是看到自己在比赛中使枪,所以就用它来示好。这柄铁枪对于这些内侍而言,废铁无用之物。但是对于自己而言,却是无价之宝。这些阉人,在人心世故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曾葆华拿到了第三名,先去师傅王又山府上,将获得王彦章的铁枪呈给他看一看,也让他老人家认一认这真伪。不是曾葆华信不过,而是阉人宦官的口碑确实不大好。此前自己叫杨井水出面暗中买自己的注,赢了不少钱。刚才让燕小乙去拿钱,坐庄的那几个内侍王八蛋居然想赖账?!
接着曾葆华去河南府向通判孔捷回禀交差。
孔捷对曾葆华在阅武比试上的表现颇为满意,好生勉励了一番,然后递过来一纸文书。
“蓟州曾葆华,家世清白,才干卓著,可堪资用,着补承务郎,勾当洛阳县右尉公事...”
嘿,自己去内侍省的阅武比试拿了第三名,河南府给予的奖励就是去掉“权”字,还补了“承务郎”这个官阶,让自己从临时工转正了。
这话说的,这个组织还是靠得住!
曾葆华休息了一日,然后兴冲冲地回西厅当值。刚坐下来,留守的闻师道突然告诉他,“姚府被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