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历史是充满谎言的。如果他活着而我们死了的话,他的真相会被记录下来。而我们的会被抹去。
——约翰·普莱斯《使命召唤:现代战争》
当格里芬·达勒和戴维斯·德雷克带着其余参加比武大会的人员们归返雷诺茨山堡时,恰好是伊萨克·拉罗斯和牧沢正成拜别阿格尼,动身前往密涅瓦城的下午。阿格尼依稀记得那天下午的南卡尔加里下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雪,这很不常见,据格里芬所言,温暖湿润的南卡尔加里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过冬雪了。
“你觉得王庭会答应帮他复国吗?”阿格尼双手交叉环绕于胸前,站在山堡的门楼上,和格里芬一起远远望着伊萨克和牧沢骑马离去的背影。
“我?”格里芬耸了耸肩,“诸神慈悲,我应该实言相告:恐怕王庭连收留他都不愿意。”
“此话怎讲?”
“你比我们更早回来,阿格尼,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不告诉我,我也不会多问。”格里芬舔了舔嘴唇,“但你走之后在王庭发生了一些事情,虽然我不知道来龙去脉,但也能猜出一二;王国恐怕在这种时候不会理会东奥弥尔的流亡王子,也不愿意搅进这个烂摊子。”
“发生了一些事情...”阿格尼没好气的说,“怕什么来什么。”
“在那里,”格里芬指向西方巍峨的银血山脉,“梅卡瓦的罗德里戈家族已经对西方的芬里尔帝国屈膝称臣,那是第二个埃塞克斯地区皈依芬里尔的统治者家族,第一个是弗林吉亚公爵哈林顿·瓦格纳,或许你认识他表弟,就是那个在比武会场上跟石爪堡公爵好一番恶战的‘侠义骑士’卡梅伦·瓦格纳。”
“意味着?”
“意味着,埃塞克斯的不破堡垒,卡尔加里王国抵御西方威胁的天堑银血山脉和狮印山脉已经大门洞开。”格里芬担忧的缩了缩身子,“令人生畏的西方帝国已经打开了通往东方平原的通途,他们随时可以取道弗林吉亚和亚眠城②,一拳打进卡尔加里的腹地。”
“那也不能毫无理由就大打出手吧?”阿格尼咕哝道。
“要理由,他们可以编出一万个,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芬里尔已经眼馋丰饶富裕的卡尔加里很久了,帝国正在不断扩张,盯上卡尔加里是迟早的事情。而且你不知道吗?玛拉公主此刻恐怕正在芬里尔。”
“玛拉公主?”阿格尼愣了愣神,“玛拉公主...你说的是克拉克·莫特利平定的那场内乱?”
“是的。”格里芬打了个哈欠,“一如伊萨克王弟此时正在做的事情一样:宫廷斗争中失败之后前往他国寻求政治庇护。芬里尔皇帝利奥波德·西塞罗几乎用最高礼仪接待了玛拉·艾伯特,把战锤镇宫殿最好的贵宾房让给她住,配上四十个佣人日夜伺候她的起居,给她最好的条件,让她乐不思蜀;殊不知这对我们来说,是一杯难以下咽的苦酒。芬里尔大可以用玛拉对于卡尔加里王座的宣称权而对我们予取予求。”
“予取予求,这话说的可有些过分。”阿格尼哼了一声,“卡尔加里的黑袍骑士我可是见过的,那不是吓唬小孩的把戏,那是货真价实的骑士。”
“算了吧,阿格尼,卡尔加里有些年头没有打过仗了,上一次差不多是十年之前。”格里芬把视线从渐行渐远的伊萨克身上转回山堡内侧,“你见过那个萨洛扬·麦考利了吗?虽然我没有什么别的本事,看人还是很准的——这家伙就是个实打实的饭桶,只因为麦考利家族响亮的名号和一张好脸,加上能哄得主上欢心,就混到了骑士统领的位置。你能想象这样一个蠢蛋带领着卡尔加里黑袍骑士冲阵的场面?恐怕他只会带着黑袍骑士去送死。”
阿格尼没有说话。
“话说回来,芬里尔的步兵方阵也不是哄小孩的把戏。我去过一次战锤镇,见过他们的步兵操演——你真该看看,阿格尼,他们的步兵行军时的队列直的像戴维斯看见小姑娘时的**,十八层地狱啊,他们是经历过多变态的训练才能变成那样?”格里芬摇了摇头,“能做到令行禁止的军队已经实属难得,但芬里尔更不一样;你想想,阿格尼,希罗的王国茫茫多,为什么芬里尔能从一方诸侯变成统治整个芬里尔、半个埃塞克斯的庞大帝国?为什么那些高傲的山地贵族愿意对他们卑躬屈膝?为什么玛拉那个婊子别的地方不去,独独选了芬里尔?那不是没有理由的,阿格尼。人吃饭是因为饿了,睡觉是因为困了,世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可以有被解释的理由。而芬里尔的军队就是理由,阿格尼。”
“所以在你看来,战争很有可能会在近期爆发?”
“恐怕是这样。”格里芬压低声音,“您也该早些做好准备,对不对?您看,”格里芬伸出他被皮革手套包裹着的左手食指,指向庭院。“刘副官现在不知在何方,我就假设他在外出公务;托兰·雷诺茨爵士还沉浸在比武大会打到亚军的狂喜之中无法自拔,艾能奇和占行简,他俩在跟戴维斯带来的新丁玩单双骰赌烟酒。至于戴维斯,你看,他还在向手下炫耀比武大会的奖品:那件老土的海豹皮披风。他们确实是您忠实的部下,但他们准备好踏上战场了吗?他们准备好和芬里尔的大军,或许还加上他们在奥弥尔的盟友——准备好和他们搏杀了吗?”
“那你呢?格里芬爵士。”阿格尼反问道。
“我?”格里芬摇了摇头,“如果你是莫里斯,我会和你说一番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保管连战神阿瑞斯听了都感动的掉下泪来,莫里斯就喜欢听那些不知所云的屁话并信以为真;但你没有那么蠢。我对你实话实说:我对这一仗没有信心,那不是因为卡尔加里王国和芬里尔帝国之间的实力差距,而是因为王国的心态已经不正。萨洛扬这样的人当上了骑士统领,年青一代的继承者们又尽是些莫里斯这样的人,卡尔加里已经不是三十年前夺旗战争中的卡尔加里了,阿格尼。我当然不会说我们会失败,卡尔加里黑袍骑士的骑枪和宝剑依然锐利,这一点我无法否认,但至少我们在初期很难会占到便宜,而你看庭院里这些家伙。”格里芬拿鼻尖指了指庭院中的士兵们,“他们都是好孩子——一个个热血昂扬的想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渴望第一个爬山城墙,渴望第一个冲进战阵——所以他们当中有几个人会活过第一波的冲击?阿格尼,跟着你比跟着莫里斯或者里维拉要好要舒服,至少我能看到日子还有奔头,所以我不希望你失势。你得知道,没了庭院里这些人,你狗屁不是。”
“哈。”阿格尼粗声一笑,“难得看到你不开那些下流玩笑,好好说了一番道理。”
“说下流玩笑只是找乐子,”格里芬耸了耸肩,“真正威胁到性命的时候,我宁愿骂些脏话。我可不是扶桑帝国那些一言不合就拿短刀开自己膛的变态③,只要能活下去,一切都有可能。”
夜色渐浓,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的一侧,而温柔的一点儿月光给了雷诺茨山堡少许亮光。刘峻辰动身出发前往东奥弥尔之后,戴维斯·德雷克实际上就代替了刘峻辰的工作,指挥人手在山堡内外点燃营火和火把,组织人手巡逻;实际上在戴维斯所造成的匪患和破坏在被阿格尼消弭之后,柯蒂斯堡的道路就宁静了许多,之前流失在外的民众也渐渐地归返自己的故乡,但柯蒂斯堡仍然脆弱的像一只风中的小舟,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都经不起战火的摧残和烧灼。
戴维斯·德雷克正在马厩统算雷诺茨山堡剩余的物资,刘峻辰出发的时候带走了二十人和相同数量的马匹,以及半数的貯金,而伊萨克与牧沢临走的时候阿格尼送了他们每人一副还算看得过去的甲胄以及一小袋金罗兰。戴维斯沮丧地发现自己接手的工作是一个烂摊子:阿格尼本有一笔来路不明的金锭,足以为盟约团的全部人手提供武装和补给,但却因为这些原因消耗掉了一大半;而自己并不是管理的天才,还需要多加学习,只是他不确定在学习的过程中会不会把这些仅剩的储备给败干净。
接下来的两周里,弗林吉亚公爵对芬里尔屈膝称臣一事在卡尔加里王国全境传开,王国刚刚从比武盛事的喜悦和狂欢中苏醒,迎接他们的便是如此令人担忧的消息。或许王庭能有最新的消息渠道,但下层贵族和平民对远方发生着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怀疑有一场针对他们的战争正在酝酿。在风言风语中,那些吓人的谣传愈演愈烈,哈林顿·瓦格纳也被卡尔加里人打上了“屈膝者”这一令人感到尴尬的绰号。阿尔格隆的乔伊斯几次前往雷诺茨山堡向阿格尼报告说每一个过路的旅人说的版本都不一样,而且一个比一个更可怕:芬里尔的盟友东奥弥尔王国似乎正在纠集军队向王国北部移动,但不知是要取道哈泰镇侵攻他们的死对头西奥弥尔王国,还是对卡尔加里有所图谋;红林堡伯爵“侠义骑士”卡梅伦·瓦格纳已经与自己的兄长合兵一处,准备横越狮印山脉前往亚眠城;还有人说东奥弥尔的王弟伊萨克因为反对与芬里尔的同盟,已经被西德尼国王用长枪串在了清河城的城墙上。更有甚者,一队过路的马戏团信誓旦旦的宣称他们在梅卡瓦看见了芬里尔正在集结大军。
没有人能证实这些谣言,卡尔加里王国上下在战争的阴霾中沉默。在这样的气氛中,即使收到再残酷的信息也不会让戴维斯感到惊讶。但戴维斯始终忘不了那天当他把自己的兄长卡柯洛送来的虎鸫所带来的信息拿到阿格尼的面前时,阿格尼露出的那种复杂、难以言喻的表情。
“我...”阿格尼欲言又止,他重重的把信札放下,握紧了拳头。“这很重要,戴维斯。你不是和家里关系不好吗?”
“只是和我爸。”戴维斯耸了耸肩,“卡柯洛人还挺好的,但他不适合当骑士,更适合去教会当修士或者祭司。”
“你是什么时候收到这虎鸫的?”
“刚才。”戴维斯眉头紧锁,不住搓着手。“刚拿到手,我马上就拿给你了。如果这上面说的是真的,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这上面说的是真的,东奥弥尔王国正在向康桥调集重兵准备前往南埃塞克斯与芬里尔的大军汇合。”阿格尼的心猛地收紧,“那么一定有一场战争要打,而目标不会有别人,一定是卡尔加里。真该死!哈泰镇不是在西奥弥尔的治下吗?为什么东奥弥尔人可以自由的进出银血山脉?”
“我不觉得西奥弥尔王国敢于跟芬里尔叫板。”戴维斯看着阿格尼的眼睛,“如果我是施瓦茨家族,就不会选择为了放行这种事情和芬里尔结下梁子;平日里东西奥弥尔争端不断,但那却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芬里尔只消动动手指头,西奥弥尔就得家家披麻戴孝,那划不来的。如果他们不想惹祸上身,就一定会乖乖对东奥弥尔的军队放行,即使对方有杀父之仇也不例外。”
“好啦,两位爵士老爷。”格里芬将双手重重的搭在木桌上,扫视着戴维斯和阿格尼。“准备战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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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弗林吉亚:埃塞克斯中部地区的公爵级领地,银血山脉北部的重要商队补给站和交通枢纽。
注释②亚眠城:狮印山脉和银血山脉隘口处的关隘城市,埃塞克斯进入卡尔加里的大门,《救国联盟》开场时由弗林吉亚公爵哈林顿·瓦格纳统治。
注释③切腹:在扶桑帝国的文化背景中,切腹被视为有尊严的死法,在战争失败之后的将领往往会用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担负战争失败的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