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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他们看见宙斯钟爱的奥德修斯正被特洛伊人围迫不放,如同一群黄褐色的豺狗,在大山之上,围杀一头带角的公鹿,新近受过猎人的箭伤,一枝离弦的利箭,生逃出来,急速奔跑,只因伤口还冒着热血,腿脚尚且灵捷。但是,当迅跑的飞箭最终夺走它的活力,贪婪的豺狗马上开始撕嚼地上的尸躯,在山上枝叶繁茂的树林里。”

    ——《荷马史诗:伊利亚特》

    他好像穿越了一个冗长、犹如看不到尽头一般的黑色隧道,穿过空无一人的旷野和那些困扰着他的感情,仇恨、愤怒、喜乐,穿过他之前不算长也不算短的那一点人生,来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了占行简对他说,长久的航行之后他甚至愿意为了一口白面包蘸蜂蜜去死;梦见天空都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漆吴山和骑着战象、骆驼而不可一世的蒙鸠依人,梦见自己站在威远城的大圣堂前听老爸和斯多葛学派的老头子们喋喋不休的用阿基拉古语争论那些他一直觉得高深莫测的话题。他梦见天阶山城风情万种的北陆妓女为自己掀开石榴色的裙摆,露出光洁如玉的大腿,梦见长夜堡的军需官给他送来的东海道红酒,梦见和李严一起在夜市撸烤的过了火候的鸡肉串,喝着被酿的浓浓的劣质啤酒。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已经洒满了他的脸。

    他猛然抬起身,想要大声呼唤什么人,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涸的几乎像是要撕裂。自己身下这片柔软的东西是什么?陈生伸手按了按,没错,那确实是一片沙地,他正处于一片滩涂之上。他看得到三条已经被海浪撕扯的支离破碎的舢板,一条在他身边不远处,两条在稍远的另一方。而那些维桑人,少年兵们,水手们,正稀稀拉拉的在滩涂上扎起了一个简易的营地,用舢板上拆下来的木板当做劈柴,架起了一个锅子,煮着似乎像是扁豆汤的黄褐色糊状食物。

    “那这里确实是希罗了。”陈生这么想着。若不是自己的喉咙没法出声,他几乎要哭出声来:这里就是他日思夜想、心心念念想要抵达的埃及尔海彼岸,那个只存在于神话和传说已经吟游诗人的七弦琴中的梦幻国度。历尽艰险,损失了半数的人马,丢掉了几乎全部的行李,但他们终究还是来到了这里。

    突然,陈生感觉到一只拿着水袋的手伸到了自己的脸旁。拳头上有着自幼习武时留下的老茧——毫无疑问,那是彭易之。这个冷峻而刚毅的北陆人此刻面色铁青,看陈生的眼睛也冷冷的,仿佛在向他抱怨。陈生接过水袋,连带着自己右侧肋骨一阵剧痛,不由得龇牙咧嘴起来。

    “喝点水吧,团长。”彭易之像是自言自语般说,“占哥多少有些处理伤势的经验,你的肋骨八成是撞裂了,不过比起陆晴,这些都还不算严重。副官伤情更重一些,但是也没有性命之虞,我们已经把他妥善安顿好了,他醒的比你还早些。”

    “陆晴?他...”陈生喝了一口水,欲言又止。

    “掉在海里啦,团长!为了救你和副官。”彭易之斜着看了陈生一眼,摇了摇头。

    “他是个好小伙。”陈生叹了口气,“其他人呢?有多少人到了这里?”

    “一共五十七个人,半数以上都受了伤,有三个伤情严重活不下来的我们帮他们给解脱了。”彭易之看了看希罗大陆湛蓝色的天空,风暴过后的天空总是美的令人惊诧。“我倒是想知道,什么叫‘他是个好小伙’?他为你死了啊,团长。不是为的什么高大上的信念、理想或者什么值得跟自己孙子吹牛逼的伟岸目标,只是为了你,陆晴死了。”

    陈生没有办法反驳,他找不出任何借口和理由来推卸责任。陆晴因为他而死,这是他不想看见的,但这件事确确实实的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晚上发生了。朱庇特垂青了陈生和刘峻辰,让他们在风暴中捡回了一条性命,但波塞冬却要走了陆晴,还有剩下那六十多个人的性命。

    “你明白自己的责任吗?团长——副官还在睡觉,没有人会训斥我,请恕我对你说话如此无礼,但这确实是我的心里话,而且就算要被骂我也要说。”彭易之用木勺舀了一勺扁豆汤糊糊送进嘴里,“你睡了一天,这一天我想了很多东西。不管是漆吴山还是北陆号,太多的人因你而死。我没有责难你的意思,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自己肩膀上扛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在让他们实现自己的人生意义之前,说白一点就是让他们能够为了点儿什么而死之前,你都得背着他们的分量活下去。你明白吗?这里不是维桑,你也不再是洛溪团的官长,更不是去玉港搞旅游观光的那帮傻逼观光客,你是我们现今为止唯一的期望。我们所有人都把命交到了你的手上,就是为了和蒙鸠依人血债血偿,如果你不能够在这里做出一番事业并让我们把目标实现,我们会用余生——不,甚至见了阎罗王哈迪斯之后都会一直在诅咒你。这是我的真心话,我说话直,一直都这样,介意也毫不介意也好都随你。”

    “我明白的。”陈生简短的回答,仰头又喝了一口水。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这里的每一个人,对蒙鸠依的仇恨都不比陈生更少。彭易之的家乡被骆驼骑兵烧成了白地,父亲和自己的挚友一起在泸牧山被屠杀,他们都不是坏人,不应该遭受到这样的事情——但这些悲剧确确实实的发生了。他有义务不让这些人白白死去,这份义务在他决意把这些少年兵们带到希罗之后变得更加沉重。

    “嘟——”

    铜号声。

    那是陈生熟悉的声音,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维桑的军营。一声号响,那是集合的命令,虽然音色略有不同,但那确确实实是铜号发出的声音。

    他努力在彭易之的搀扶下站起身,树林中却窜出了十几名全副武装的骑兵。准确的说,他们骑着的并不是驯鹿,而是一种他们在之前的人生中从未见过、也从未听闻的动物,后来他们才知道,这种动物被称之为马匹。它们有着比驯鹿优秀许多的负重性能和速度,也不像驯鹿那般娇贵。但当他们第一次看到马匹的时候,许多少年兵仍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为首的两名骑兵像是侍从,他们举着一柄即使骑在马上也能高出头顶的骑枪,骑枪枪头的下方系着一张三角旗,旗帜上绣着一朵红色的玫瑰花。他们的身后跟着的是三十多个拿着长杆武器的步兵和一名身着华丽甲胄的骑士。陈生震惊于他们构造奇妙的装备以至于忘了该向少年兵们下达命令:防御或迎击。骑兵们穿着的都是由整块儿钢板铸造而成的胸甲和显然是由钢板组合而成的复合胫甲,那名贵族的胸甲上甚至还雕刻着银色的花纹或铭文一类色装饰。那根本就不是维桑的冶铁技术能够达成的境界,在此之前,即使是陈生这样的官长也不过只能穿着由铁皮片拼凑成的札甲和科林斯开面盔,对于腿部的防护更是几乎没有。

    “无需拿剑!”为首的侍卫高举自己的骑枪,绣着红玫瑰的三角旗在风中飘扬。“尊贵的卡尔加里王国国王雷耶斯·艾伯特治下,柯蒂斯堡伯爵里维拉·诺顿之子莫里斯·诺顿男爵驾到!”

    侍卫喊话所使用的语言是阿基拉古语。

    一切都说得通了。陈生心想,关于巴别塔的传说,十七人报告书,斯多葛派学者在威远城大圣堂日日夜夜争论不休的那些学术难题,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愿朱庇特保佑您!”陈生努力大声喊了出来,即管他的嗓子和肋条骨还在发疼。毫无疑问,比起身边这些跳海时为了减重而丢弃了几乎所有随身物品、只穿着亚麻衣裤而显得衣衫褴褛的少年兵,还穿着甲胄和罩袍的陈生显而易见是他们的领头人。这句话是维桑人日常问候的礼节性用语,如果维桑人当真和希罗人同文同种,巴别塔的传说也应当属实,这样一来信仰的宗教也必然相同,不过陈生也说不准,他不得不承认,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一些赌运气的成分在其中。

    “愿朱庇特保佑您!”侍从简单的回了一句,这句话让陈生感到无比的舒心,至少他不用像在漆吴山上一样直面那些异教徒了。但令陈生感到奇怪的是,他们所说的阿基拉古语口音似乎就像是嗓子眼儿里卡着一口痰。“善良的亚特兰蒂斯教门徒,我们在清晨收到了村民的报告说昨天的风暴将你们吹上了柯蒂斯堡伯爵领所辖的海岸。你们是商人、匪徒还是军队?我们现在正在和谁对话?”

    “尊敬的大人,我们是遇难的旅人!看在朱庇特的份儿上,请给予我们一些帮助!我们在海难中失去了自己的船只和行李,以及半数以上的同伴!”陈生的脑袋还没来得及转过弯来,只能仓促的编造着借口。

    “和贵族说话之前,应当先自报家门,这是最为基本的礼仪。”那名穿着雕花胸甲的莫里斯男爵走上前来,对陈生说道。“你的口音让我感到很意外,那是密涅瓦城大圣堂的老古董祭司们的口音,或许你也曾受过教育?你可是某条商船的船长?你们来自何方?”

    “我名叫陈生,是来自幽冥海南方的商人。”陈生的大脑飞速思索着,幽冥海是南海道以南大海的称谓,或许希罗用的也是同一个名称?可千万不能暴露了祖国的存在啊,陈生心想。只要有那么几千个这样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板甲的骑兵在维桑登陆,只穿着简陋护甲的维桑人恐怕会比在蒙鸠依人的战象面前败的更惨。“我还需要再强调和重申一遍,莫里斯男爵,”陈生张开双掌,在空中小幅度的摆动着,“我们没有任何敌意,只是像您所说的那样的普通旅行商人。如果您能给我们一个可供修整的容身之处,我们可以支付您报酬。如果不能,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们很快就会离开您的领地。”

    “这就奇怪了,幽冥海是古书里才会使用的地名,现在人们更愿意称其为‘银河洲’。而且如果你来自南方,为什么登陆的地区不是塔罗斯或是奥弥尔?”

    “这...您看,我们来自于哪个国家又哪有那么重要呢?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您的帮助,而我们显然也有偿还您恩情的能力和机会。”陈生磕巴了一下,把话题从出身的国家上扯开。他根本不清楚‘塔罗斯’‘奥弥尔’究竟是什么地方,他对这块大陆几乎是一无所知,只要莫里斯稍微细问几个问题,他就会当场露馅。

    “我恐怕拿不定主意,但我得把你带到柯蒂斯堡去,你们的命运由我的父亲决定。虽然你们没有像那些马匪一样劫掠我们的农庄,但同样有这么做的能力和计划这么做的嫌疑,请体谅我在这些事情上的固执和不尊重;我父亲是柯蒂斯堡伯爵里维拉·诺顿,而我是涂抹过圣油的骑士,我有责任确保领民的安全。”莫里斯男爵摇了摇头,指着自己背后盾牌上绘制着的红色玫瑰家族纹章。陈生明白的,这里并不是维桑共和国,他能够为这群人争取到的权益简直少得可怜,而他们现在必须听任这名男爵摆布。“我需要检查你们的行李并收缴你们的武器和盔甲,并把你们之中的头人带回柯蒂斯堡做进一步处理,请原谅我和我的士兵们必须限制你们的人身自由。”

    “我当然可以跟您一起去柯蒂斯堡,大人,作为一群善良的旅行商人和他的水手们,我们可以承诺不会对您的领地做出任何邪恶的行径。”陈生停止了对这块大陆的思索,尽力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让自己表现的更像一个领头人,“但是我想知道,我的手下们在我离去的期间安全是否有保证?可有为他们准备休息和落脚的地方?”

    “哈!善良的冒险者!你这用词可真是一言难尽...”莫里斯笑道,“是因为你的高等希罗语并不精熟所以才用的这个词吗?好了,我相信你们和那些凶残的海寇以及掠夺者是有区别的,海寇没有一星半点的可能会说高等希罗语;我会在附近安排一个农庄让你的伙计们暂时歇歇脚,或许还可以跟磨坊主买些吃的和新衣服,只要你们肯出钱。好了,我现在需要尽快带你上路,我老爸是个急性子的人,已经在柯蒂斯堡等我们很长时间了。”

    陈生略略点头,欠了欠身,努力按照维桑的习俗表现得自己像是个有教养的人,之后便返回火堆旁边查看刘峻辰的情况:他比自己想象之中更加依赖刘峻辰这么个人。他很需要有个人在旁边为自己出谋划策,当然,这也是他性格当中的弱点之一,即使到了自己能够独当一面的年纪和地位,这个弱点也并没有被完全克服,反而暴露的愈发严重:他独自决定某件事情的时候会显得十分为难,必须要听取他人的意见。但是很不幸,刘峻辰依然处于昏迷当中,欺负的胸膛证明他并不是一具真正意义上的死尸,但是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他和死尸也确实差不了多少。很显然,这一次他无法在像之前一样随侍在陈生左右为他提出意见了。

    陈生环视着刘峻辰躺着的火堆和滩涂上手足无措的部属们:洛溪团的老兵们大多负了伤,即使他们没有负伤,他也需要老兵们照顾伤员并维持队伍的秩序。占行简必须留下来,作为水手长的他威望很高,没有刘峻辰的情况下他也需要这么一个人能够妥善的安顿这些冒险者们。相熟的几个少年兵当中,陆晴已经跌落海底,艾能奇虽然机灵但是因为家境原因礼仪方面有所欠缺,实在不是一个带着同行的妥善人选。思来想去,陈生挑中了彭易之,这个道场主家庭出身的少年兵因为修习武道而对基本礼仪了若指掌,在之前几个月时间陈生紧急组织的对少年兵们的阿基拉古语课程中表现得也尚算不错,即使有一些必要的交流也没有问题。更重要的是,彭易之并不像他人一样有意无意中对自己溜须拍马,而是心直口快有话直说,但不该说话的时候又沉默的像个闷葫芦。

    “易之,你跟我走。”陈生说道。

    彭易之无言的点点头,站起来去树杈上拿起了自己晾晒到半干的衣服。

    莫里斯男爵已经准备好了两匹卡尔加里快马,和三名全副武装的侍从一起等候着陈生和彭易之。至于剩下的骑手以及那些拿着长矛、腰挎短剑的步兵们似乎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们正在收缴陈生部下们的武器并检查伤员的伤势,看到他们态度还算友善,不像十七人报告书里写的那般凶神恶煞,陈生一直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事实上,卡尔加里马并不属于战马的种类,而是体型相对较小的山地猎马——这是陈生后来才知道的。即使这样,卡尔加里马也给予了陈生足够的震撼:这比他骑过的驯鹿更大一圈,而且相对来说更加易于操控,骑术精熟的陈生只是第一次骑上这种动物,就好像明白能够怎么操纵它一般,这样温顺的性格是御殿山培育出来的驯鹿所完全无法比拟的。驯鹿体型普遍偏小,即使是经过了国营牧场的专门选育,还是不能够完全满足军事需要,仅只堪堪足够装备维桑的轻骑兵部队,但凡是携带多些的行李,或者身上穿了重甲,驯鹿的体能便无法负担了。不过,这种被称为“马匹”的动物一定可以负担!陈生骑在山地猎马的背上开心的想着,若是有着这样一千名全副武装的重甲维桑骑手,骑着马匹向蒙鸠依人不可一世的骆驼骑兵部队发动冲击,那场景该会是什么样?

    “怎么说,你的侍从好像不会骑马?”莫里斯回头戏谑的问陈生,他看见从没骑过驯鹿的彭易之笨拙的骑在马背上操纵着马匹,时而把缰绳在手心缠绕好几圈,时而两腿夹紧马肚,不时弄得马儿发出嘶吼,马头也左右摇摆的,好几次甚至差点儿把他从马背上摔跌。看来,彭易之对于骑马的全部理解仅限于抓紧缰绳。

    “对...请原谅我的侍从出身比较低贱,从来没有接触过御马之术。”陈生谨慎的回答,他的骑马技术显然比彭易之精妙得多;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有不计其数的骑行经验了,而驯鹿的脾气比马儿更难以操控的多,他的马术就好像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操纵这种动物一般行云流水。

    “哈!那你肯定不是一个好主人,至少得先教会你的侍从骑马吧?”莫里斯嫌热,摘掉了他的锅式头盔,他的头发已经被头盔压得扁扁的,发梢在风中飘扬。陈生注意到,他的头发和占行简一样是金黄色。“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我受宠若惊,大人。”陈生这时才觉出饥饿来,他已经在滩涂上躺了一整天,几乎滴水未进。

    莫里斯男爵略微示意,他后方的骑手便夹紧马肚,加快速度跑到了陈生身边,从鞍囊中拿出一块黑面包和水袋,递给了陈生。陈生道谢后接过黑面包和水,掰开之后尽量有礼貌一些的送进嘴里,即管他的肚子已经饿到咕咕直叫。

    “所以...告诉我些你们故国的情况吧?银河洲南方的国度?我可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国家,银河洲以南大多是些散碎的小岛,从小教士们就告诉我说银河洲上有大章鱼,有海妖!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或许是因为他们骑行的速度较快的缘故,风声将莫里斯说话的声音撕扯的有些模糊不清,他不得不提高了自己的音量。

    “那是一个美丽的群岛国家!我的大人。”陈生将之前在肚子里简单打好的腹稿叙述给莫里斯,“我是一个卖盐商人的儿子,本来希望能够来到希罗做生意,却遭到了海难。朱庇特保佑有您这样的勇士、英雄来搭救我们!”

    “盐商的儿子?我看你莫不是昏了头才说出这样的话。”莫里斯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吗?你跟我交流用的语言是高等希罗语,而不是拉札德尼亚普世语;那才是真正的贩夫走卒、市井小民该用的语言!但你似乎一无所知,只是一直在用文书们和贵族的语言在和我沟通。莫不是你的小岛上全是文书、贵族?我的好朋友,你对我们很友好,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棘手的麻烦,这一点我表示很满意,但你不应该欺骗一个贵族!你知道这是要吃牢饭的罪吧?”

    陈生一时语塞,他所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太少,他甚至不知道还有拉札德尼亚普世语这种语言存在。

    “算啦!算啦!我只是简单开个玩笑。看看你那张脸!都被我吓成什么样儿了?”莫里斯哈哈笑着奚落陈生,“会说高等希罗语,说明你一定也会写字。想必你嘴里那‘出身低贱的侍从’也得能说能写吧?这可真稀罕,在卡尔加里的地界,识文断字的恐怕只有文书、教士和很少一部分的贵族!识字的人不管到了哪儿都很受欢迎!就冲着一点,不管你是从银河洲爬出来的还是约姆斯的咆哮野人,柯蒂斯堡都不会拒绝收容你们!哈哈,不像我那只懂得喝酒和打猎的老爹,到了这把年纪,还要靠文书给他用念的才能读懂信件呢!”

    “啊...愧不敢当,尊敬的男爵。”陈生摸了摸脑袋。他身上的甲胄已经被侍从们除去,但还是穿着自己黑色的罩袍,这让他感到很安心,他们会认字这一点似乎撇清了他们是间谍、海寇或是其他下九流强盗等恶徒的嫌疑:在希罗,能识文断字的人似乎是不用做这些勾当就能够活得体面的。

    “这也是我能够放心把你俩带到柯蒂斯堡的原因!没有哪个间谍会傻乎乎带着一大群人来到这样的小地方,海寇也不可能会识字、说高等希罗语,或许你当真就是个富庶的商人之子?总之,你和你的伙计们在我们这里用得上。我相信你有偿还我们恩惠的能力和义务!我说的对吧?陈...陈生?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您说得对,大人!”

    离开海岸之后已经骑行了几乎整个下午,穿过了几乎半个柯蒂斯堡伯爵领。陈生在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和他来之前所想象的似乎并不相同;十七人报告书当中把西域描绘成了一个民风剽悍的尚武之地,而陈生看见的却是大片的农田,零星分布着的农庄和小村子。这里的人口显然不如维桑稠密,陈生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思索更加深奥的问题。是不是这一片大陆上所有的地域都是这般景象?如果不是,为什么柯蒂斯堡伯爵领的人口并不多?

    柯蒂斯堡是在傍晚的时候映入眼帘的,那真是座宏伟的古堡,仅站在墙外就能看见有一座圆形主塔和四座副塔,以及两座门楼塔。整座城堡呈现出多边形的形状,墙上开有射击孔也布置着弩炮,墙外有着一条宽阔的护城河。但显然这座古堡已经是年久失修了,或许是因为城堡的主人并没有足够的资产和实力去维护这座古堡的缘故吧。城墙上站着和看守冒险者们一样装备的士兵,警觉地看着莫里斯男爵和陈生一行人。入口处的卫兵恭敬地向莫里斯行礼:那是一个弯曲手臂,把小臂水平横在胸前的古怪礼节,陈生之前未曾见过。卫兵看了看后面的陈生和在马上东倒西歪的彭易之,下令放下了吊桥。

    “这里是柯蒂斯堡的主厅。”莫里斯男爵把陈生和彭易之带进了最大的主堡之内。“很快会有侍从把我们带到我父亲的宴会厅。”

    陈生四下打量着主堡,主堡内部装饰并不华丽,墙上挂着盾牌和刀剑,放眼望向四周也只有不多的工作人员和寥寥几个卫士,由此陈生笃定柯蒂斯堡伯爵并不是个很高级的爵位,而住在这里的人也不是位高权重的大贵族,要知道,至高元老院随便找一个五十岁以上的元老,家里装饰的华丽器具恐怕就比这整个主堡的都要多。

    穿着棉布衣衫,带着一顶黑色尖顶帽的侍从带着他们走上了主堡的第二层,这里的房间似乎出奇的大,足够住下一个巨人。第二层主堡蜿蜒曲折的走廊尽头就是柯蒂斯堡伯爵里维拉·诺顿的宴会厅,而伯爵大人早就在这里等候自己的儿子莫里斯和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