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好了,别急。”卫央伸手抱起孩子,一看周围专有的大人小孩衣衫褴褛,一皱眉,本要说话,想了想摇摇头,抱着小女孩说道,“走吧,咱们去先穿上厚衣服。”
“不,不要的,不冻,”小女孩笑嘻嘻的,小嘴巴含着小手指,口水滴答,笑呵呵地,却用一只手牢牢地抓着门框,坚决地表达,“饿。”
卫央心中猛烈地揪的他剧痛。
他见不得穷人落难,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
“有没有能吃的?”卫央进门去找。
女总旗翻出一点锅巴,方才吃火锅的时候留下的一点肉。
是腊肉。
小女孩连忙挥舞着小手儿,努力的要去抓那点吃的,她仿佛爆发出巨大的力气,连卫央都有些抱不住了。
不是饿到了极致,这孩子怎么会这么见到食物就激动呢。
卫央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落下一边的袖子,沾了点冷水,又在锅旁快速烤了一下,快速给小孩子先擦了下脸蛋。
令他错愕的是,这孩子竟是不像一般人家的孩子,小脸蛋虽然枯黄,还有些诡异的通红,可明显能察觉到这是细粮养大的孩子。
“饿,要吃。”小女孩在卫央帮她擦脸的时候忽然很安静,一擦干净就又开始挣扎起来。
这是个很有教养的小不点儿。
“要饿到什么地步,才能把孩子的矜持和礼貌都打消掉啊,”卫央一手抱着小不点,一边拿着那点锅巴,他要帮着给喂,要不然小女孩手上的污泥都要把食物弄脏了,“来,慢点吃,一会有热乎乎的饭菜。”
小不点飞快地冲他露出一个笑脸,怯怯的,还有点讨好,但委委屈屈的,仿佛用鼻子说话,她嗯的一下,视线又回到那并不可口的食物上了。
卫央抱着小不点,一手控制着慢慢地喂一点吃的,一边抱着往大堂里走去。
门口,名妓们看着。
“你们若在流民进城的时候哪怕只是施舍一顿杂粮饭,我且敬你们三分义气,”卫央经过的时候淡漠地道,“所以,明白在我这里你们为什么只是一群有着女子特征的物体罢了?”
名妓们并不服气,但不敢反驳。
她们生活的环境哪里会有流民,何况就算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可令她们错愕又嫉妒,甚至有些恨不能代替小不点儿的是,卫央竟将他那天下少有,四海难寻的坐蟒袍拉过来,犹如一面被子似的裹着那小不点。
“这下就能暖和一点了。”卫央一想,又叫人,“去五军都督府衙门,兵部衙门,五城兵马司衙门,取石炭若干,凡有人住的屋子都要生火。另外,叫厂卫各家,有旧衣服的送过来,一一等级好,往后要给人家钱。”
“值什么,还要给钱。”当即有锦衣卫千户直奔门外,只听马蹄声响,片刻四散去找人了。
吃了些食物,小不点儿才舍得理睬其它,小手儿拉一下那蟒袍,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卫央,小嘴巴抿着,半晌不知想起了什么来,吸溜了一下鼻子,怯生生的伸出小手,抓着卫央的衣襟,大眼睛里无声地落下两股眼泪。
卫央轻轻拍了一下小女孩的胸口,柔声道:“疼吗?”
“嗯。”小不点儿转过脸把自己藏在卫央的怀里。
她还小,可她看得出,这个人对她很好。
“叫西军军医过来,带一些药材。”卫央再下令。
而后,他见王守仁在安排,便去了小孩子们住的算是最好的大房间,半晌也没见他出来。
王守仁安排妥当,瞧着吃饭队伍都集合好了,连忙去找卫央,到门口,王守仁大吃一惊,喉咙忽的堵塞。
他只见卫央坐在门口,怀里抱着那寸步不离的小不点,身边放着一块草垫,上头坐着两个小孩,卫央满面紫气,他竟在用本命真元,运紫霞神功,为这些孩子压制寒毒,治疗一路奔波的疾苦。
王守仁转过身,这一刻,他泪流满面。
有的人,是可以为“主流”所不关注的人拼一腔热血一颗头的,王守仁原本以为,这样的人,该是自己这样的人。
如今他明白了。
他不是。
“我到驾前枉称圣,自此不称读书人。”王守仁深深吸一口长气,走过去拱手道,“大将军,该吃饭了。”
“没吃饱。”小不点抬起头看着卫央说。
她一边说话,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吞着口水,小手儿拉着卫央的衣服轻轻摇着,既聪明伶俐又好可怜兮兮。
卫央贴贴她的脸蛋儿,笑道:“好,先吃饭,少吃一些,明天咱们再好好吃一顿,好不好?”
小不点儿眨眨眼,小嘴儿一张,呵呵地笑了起来。
可是一到厨房门口,小不点儿又紧紧地盯着热气腾腾的厨房,小嘴巴微微张着,大眼睛闪着无穷的渴望,单薄的,才见了一点红润的小嘴巴吧嗒吧嗒咂着,看到昏暗的灯光照射着发黄的馍馍,雪白的米饭,她就忍不住要一一看着厨房里的人的脸色。
有人对她笑,她就连忙讨好的对人家笑,抿着小嘴儿,目光往吃的上面一看,赶紧又讨好的看着人家。
女总旗呜的一声,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转过身去放声大哭。
可怜的孩子,她才多大点呀,这是吃了多少苦,看了多少人的脸色,她才这样呀!
她一哭,厨房里哭成一片,卫央本就难受,这一下,眼眶一红,紧紧地贴着小不点儿的额头。
“大人,她爹爹路上饿死了,她娘是个好女人,走到京师后,有人看她容貌秀丽,要花钱买她,她给了我们三钱银子,叫我们带她孩子来找大人,”排队等打饭的流民中,有个读书人模样的叹道,“如今可好了……”
“谁?”卫央猛回头,目光如虎。
那人吓得连忙低下头。
“说。”卫央目视。
“是,是京郊的王员外,皇庄老人,家里有三百佃户,”跟来的西军百将淡淡道,“今夜出不得城,明日一开门……”
“不用等明天,”卫央喝令,“起缇骑,点八百铁骑,去。”
“是!”百将得令再问,“若是不愿放人?”
“我需要一个让土豪劣绅奉公守法的榜样,就他了。”卫央道。
明白!
“等下,登记一下,有多少人给京郊大户卖儿卖女,查,查出来,人完好无损,则警告带回。但有缺陷,他们少了什么,从这些人身上取什么,但有违抗者,枭首,”卫央道,“不要怕人多,十万人头,填不满运河,去办吧。”
而后又下令:“不说我还忘记了,流民中,必有人贩子,叫厂卫严查,军情司跟进,被逼无奈者,收监;为青楼,为他人买儿童妇人者,斩首。买卖中有人命,”他踟蹰了很久,“车裂。”
噗一声,人群中有人仰面朝天,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拖出去,砍了。”卫央心无悲悯。
他只有三寸柔肠,从不付于这些狗才。
片刻间,锦衣卫大门口,七八人头悬高杆,滴滴答答血流,将地面上堆积出一个血红的晶体。
不够! 14274/9710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