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缇骑出动!”
刘大夏摩挲着如山一般的航海图正在纠结,有兵部左侍郎狂不择路闯了进来高声叫道。
刘大夏手一抖,骇然道:“他们又要做什么?”
想想厉声道:“难道你们跟三司说好要错上加错?”
“呃,老大人,尹海川一案没那么简单,顺天府尹这位子,这个,这个,”侍郎慌忙找借口,半天才说道,“此人油盐不进,十分的扎手,老大人,这不利于圣上安排储君哪。”
“放你娘的狗屁!”
刘大夏怒发冲冠。
他反对皇帝开海,反对皇帝与西军走得太近,但他绝不反对皇帝,那不但是他的圣主还是他的恩主,若非是老皇帝,他刘大夏自问这辈子别想出人头地。
“储君如何安排,圣上自有定论,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谁给你的胆量揣摩圣意?或者说,”刘大夏怒目圆睁,厉声喝问道,“国家储君,尽出自你等决论?”
侍郎吓得魂不附体,又叫道:“老大人,下官真是委屈死了——缇骑出动,其意不善,只怕是卫央要对我等动手,老大人,这才是头等大事!”
“哼!”刘大夏拂袖骂道,“老夫看缇骑也不如你等可恨,身为朝廷重臣,位在上品,如此慌里慌张,威严何在?长此以往,国格何存?待大朝之时,老夫定参你一本,出去!”
“老大人!”侍郎大惊。
“滚!”刘大夏忍无可忍再不肯忍了。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兵部本应该作为与西军争锋一手创建天子亲军二十六卫的部门,可这些人在想什么?
他们居然在勾结诸王,阴谋册立储君。
这是为人臣子能做出的事情?
“西军势大,须缓缓图之,我等当为十年后谋宰相,当务之急,一是打压诸王的政治野心,二来还要整理文官体系,他们自身利益与朝政牵涉的太深了,这样下去,不用西军来,贫民都该起来造反了。”刘大夏深呼吸,瞧着狼狈而逃的侍郎心中浮现出李东阳的那番话。
不愧是首辅,此人的确比自己强一点。
“陛下要开海,这是卫央鼓噪的,海决不可开,一旦开海,不知又要养成多少依附于此的蠹虫。”刘大夏闷幽幽想道,“太宗朝,郑和下海带来的是什么?不过是海贼多了些,皇帝体面些,与国家何益?只是西军强大,陛下也不得不听从他们的请求,既如此,那只好我们这些当臣子的狠一狠心了。”
他霍然回头,瞪着航海图凶光毕露。
烧了它!
“大内还有正本,此事还要找汪直,怀恩是绝不肯这么做,也不敢这么做的,如果怀恩做了,陛下恐怕会有危险,汪直最好,”刘大夏心生一计,“若如此,西军与东西两厂龙争虎斗,我兵部趁机纵火焚烧这些存档岂不最好?不过是东厂番子罢了,左右能找来那么三五十个,有的是让汪直无话可说的证据。”
一念及此刘大夏再不耽误,当即叫来掌库使吩咐:“好生看管,非老夫亲至,任何人不得动用。”
掌库使当即伸手要人道:“非三五百人,下官无法保证不出问题。”
三五百人……
上哪找三五百人去?
总不能从五城兵马司调拨吧?
“重建京营,必须重建京营。”刘大夏满心怒火,一路闯进内阁政事堂,见三人都在,大声道,“京营可以给贵勋掌管,他们掌管京营上百年,也未见有人谋反。但若京营与二十六卫合并,那就成了卫央的私军,这绝不可以!”
李东阳惊道:“怎么这么急躁?”
“要断绝陛下开海禁之意,须先焚烧航海图,此事我有计划,故此,目前须人手看管兵部档库,老夫竟调不动一兵一卒前来,”刘大夏怒道,“长此以往,等西军在京师站稳了脚跟,我等该如何自处,陛下该如何自处,诸位想过没?”
李东阳一把捂住额头,他正和刘健谢迁说刘大夏有可能的举动,他还真敢打那种主意。
“刘老,此事决不可为。”谢迁只好劝道,“航海图,那是多少代渔民性命相关换来,国朝用三代才完成的地理志,怎么敢焚烧?”
“要断开海之念,须先烧航海图,国朝不需要下海,下海只能造就奢侈糜烂之风。”刘大夏道,想想又加了一条,“西军若掌握水师,那更是社稷倾覆只在他们一念间,为国家计……”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老皇帝的声音,老皇帝淡淡道:“你敢烧航海图,朕将你兵部一干人等尽数满门抄斩。”
刘大夏轰的一下,脑海中犹如被霹雳猛击,他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为何?
老皇帝踱步到了内阁政事堂,见他们都在,吩咐道:“兵部档库,一本也不许少全部交付大将军帐下。”
“陛下,这恐怕不好,”李东阳委婉劝解道,“这会让西军如虎添翼。”
“西军如虎添翼,最多不过是夺去了大明江山,这有什么。”老皇帝道,“但若胡人不能从草原南下,红毛却从海上打来,那是要断我神州自炎黄而始的血脉。朱明子孙,做不出江山宁可拱手贱胡,也不让汉儿出头的事情。自家人,打生打死,王朝更替,那不过是皇冠落地罢了,与我汉家子民并无灭种之虞。”
“可是……还没到那一步吧?”刘健急声道。
“快了,”老皇帝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密折扔了过去,“你们看一看吧,看一看,红毛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们还在设计对付自己人,若非朕闲来无事让人取密折来看,竟不知你堂堂内阁,竟连这样的大事也不管不问,大明江山,如今有的朕看不是昏君,是庸臣,自你内阁起,无臣不庸,无人不可杀。”
这话极其沉重,四个人就算满心不服也只好跪下来请罪不已。
李东阳跪着拿起密折一看,心中顿时一愣。
这,这么点小事,陛下何至于大动肝火?
密折是锦衣卫岭南密探发来的,就在今年秋天,红毛欧华利第三次抵达广东屯门,虽被水师驱逐,但在屯门树立了一块石碑,有懂红毛语的当地人告诉密探,那是红毛的“发现碑”,据说每到一处新发现的地方他们便要留下一块“发现碑”。
根据密探的奏折所说,这“发现碑”意味着红毛已经做好了占领该地的准备。
这是其一。 14274/95203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