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央瞧着一刹那,在那些原本还规规矩矩的人群里顿时分成了无数个小队伍,三五成群的竟然就去聊大天了。
这什么情况?
“国公只怕还不是很明白这场婚宴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愿意供奉,他们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普天同庆,而是在这场婚宴中找到自己的……”汪直低声道。
不习惯。
这太不习惯了。
卫央已经熟悉了和汪直打打杀杀了,这厮如今竟……
你是皇帝的心腹啊,你跟我凑的什么近乎?
汪直笑道:“国公且看那边。”
卫央顺着他目光的示意往西南方向一瞧,只见七八个员外打扮的富人,正簇拥着一个身穿红袍的官儿,岂不就是西安府的同知?
这一下,卫央算是看明白了。
这场合的确是交友的好机会,那些千方百计混进王城的有钱人需要一个手握权势的靠山,而那些有权的也需要在经济领域有自家的代言人。
卫央不由想到了同时期或者稍后一点的欧洲欧的所谓宫廷的聚会,他们不就是也在搞这种公开的权钱交易的勾当么。
那么西陲呢?
只怕也已经有了这种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敢摆在台面上的勾当了吧。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牟斌道。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子的,所以就正常了吗?
卫央面色不愉快,他讨厌这种东西。
“要解决,还是得发展才行,经济在发展,人心也在发展,社会进步是一个系统性工程。”卫央目视那些阁老朝臣们也在与大大小小的官员们,贵勋们,甚至是武将们三五成群该聊的聊该笑的笑,心里暗想,他不喜欢这些,拒绝这些,也想改变这些。
汪直看懂了。
他道:“这是与天下为敌啊。”
什么他娘的于天下为敌,只是与权贵为敌罢了。
“这些事,别的地方我不管,西陲不允许出现,私下里权钱交易,我没抓住他们,算是他们的运气好。但明面上不允许这些事情发生。”卫央批评道,“老皇帝见惯了这些,他是不愿意改变的,那且随他自然——”
话音未落,汪直低声问道:“国公岂不知天家的难为处?”
“是啊,老皇帝是靠着这些人给他守天下的,要不然他还能靠谁?他儿子?”卫央轻叹道,“可万万生民,难道就靠不住了吗?皇帝,皇帝,呵呵。”
汪直笑道:“不在其位,不知其苦尔。不过,这些人公然这般,老奴也有些瞧不下去了。”
“我发现你们有阴谋。”卫央道,“直说吧,这次又想怎么打?”
汪直摊手道:“老奴哪里还有打的心思?”
过真没有?
信你的邪我就是二傻子。
“果真没有,如今的天下啊,嘿,”汪直佩服道,“有些事国公知道后怕也要佩服咱们这位天子,啊,有人来了。”
终于有小贵勋过来拜见秦国公了。
“你好你好,啊,请坐,自带凳子啊?那你看来习惯了参加这种聚会。”卫央笑道。
那贵勋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不过是一个仗着祖宗荫蔽,故此才有了点本钱做生意的小人物,哪里有资格参加什么聚会。”他直奔目标,“我家有一个小点的商队,到也不想做别的,只身在山东之地,自然要借用一些方便,只不知国公之处需不需要生铁?”
山东有铁矿?
“不是,是祖上死战得到的上次,家里有专供京师的铁厂,如今半死不活的,也不知哪里有办法,”你贵勋说道,“若是西陲需要……”
“懂了,你也是听了皇帝的指示才来的吧?”卫央笑道,“国朝对这些关系到国家命脉的东西掌控的很严格,一块铁也不准卖给外人,这倒是让我很喜欢的一点。好东西,宁可便宜了家贼,也不能送给外敌!”
汪直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什么他娘的宁与友邦不给家贼,做出这种事的那能是正经朝代?
卫央倒也很待见汪直这一点。
原本的成化犁庭变成了淳端武功,汪直这个人,杀心重,但在对不服王化的征讨问题上,他是有功劳的,也是很有作为的。
“咦?”卫央正要说此事,忽见诰命夫人里,有一个孤零零站在一角,看穿着,还是个五品诰命的妇人,旁人都不理睬她,明显在排斥她,还有个男子,看穿着也是四品大员,正黑着脸在那妇人面前训斥。
这怎么回事?
“她是那厮的小妾。”牟斌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谁。
卫央惊讶道:“那着女子可不简单。”
“是,她为那厮生了三个孩子,长子如今在王守仁手下当守备,次子在南京国子监编纂,三子倒是个人物,舍弃了京师国子监,去了西陲当学生,算得上是个小人物。”汪直不吝夸赞。
那就难怪了,不过,她既然受封诰命难不成那些什么诰命夫人还排斥这个?
“诰命圈子里也有出身讲究,那女子年轻时不过是一个罪官的女儿,若没有十分好颜色,自然落不到那人手里去。”汪直很瞧不起那官员,冷淡道,“如今,那人凭着自己的身份,他夫人封了四品诰命,人又是读书家庭,与那五品诰命自然水火不容,她的朋友圈当然也会帮着。”
“可惜了,那么好一个女子,当年也是有些名气的才女,落得个这般下场。”牟斌冷冷道,“只可恶,那正房夫人为夺取嫡母的权威,险些害死了山海关一个好手,若不是王守仁眼明心亮只怕早被她得逞了。”
还有这等事。
卫央一想便明白了,那五品诰命只怕是他儿子给她挣回来的,倒是那正牌夫人应该是皇帝为了嘉奖功臣,又不好只给一个小妾诰命的名分,故此只好先封那正牌夫人。
“高门大院里的龌龊,啧啧啧。”卫央摇摇头本没打算管。
可牟斌却道:“国公恕罪,那女子的父亲,倒也算是下官的恩主,那女子性子桀骜,若就此闹开,吃亏的是他,下官须管一管这厮。”
“一巴掌拍过去,不过一个蠢材罢了,哪里用得着锦衣卫指挥使出马。”卫央目视身旁的内侍,“去,抽他两巴掌。”
啊?
“就说我说的,让他别脏了我的眼睛。”卫央道。
这一下文臣们又怒了。
那内侍过去,拍了拍那官儿的肩膀,那官儿忙要回头告罪,就看到耳光抽了过来,那内侍也是个人才,卫央说抽他两巴掌,还真就正反两巴掌,抽完了,退后一步转身迈着小碎步跑了回来。
这……
“国公有令,那厮脏了他的眼睛,你等不必惊讶。”牟斌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挥挥手吩咐,“诸位,请。”
可好死不死,那官儿可是李东阳的学生,学生丢了这么大面子,又是被大庭广众之下抽了巴掌,这往后的前途只怕也看客至极,作为老师,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谁多嘴,再抽两巴掌。”卫央回头道,“指挥使既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何必畏畏缩缩?” 14274/9070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