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爷一群人一夜都没有睡着。
王守仁抑郁了。
抑郁的很重。
前者不理解卫央为什么会放弃把朝廷钦封的世袭的爵位不传给儿孙,后者则是在探索中又一次遇到“格物”那样的烦恼了。
换句话说就是前者不理解,而后者理解却不敢相信。
这世上哪里来这么通透大度的人啊,何况还是顺水的时候!
“这孩子该不会脑子被向问天下了三尸脑神丹,然后进水了吧?”天亮,宋大爷蹲在炕头上跟叶大娘商量,“不行找一个郎中,好生给他瞧一下,不丢人!”
叶大娘好笑:“你瞧这孩子如今越来越世人敬仰,他所决断的国家大事军政方略哪一个是糊涂的?”
那为啥还要不给自己的后代传承北庭侯的爵位?
“大概咱们实在不理解他的想法,算了,咱们争取多活几十年,好生看着就是了。他若是走偏了,咱们把他拉回来;他若是糊涂了,咱们把他纠正过来。将来他有了孩子,咱们多照看着些,先按着他的想法做,一旦出错了,咱们还能出手纠错。”叶大娘披上外衣,也准备起床经营饭铺,顺嘴道,“这次鸡鸣驿刺帝,也不知咱们找的人能不能……”
“嘘——”宋大爷骇然,“那小子如今紫霞神功练到了极致,又结合了葵花宝典加以精修融合,听觉只怕不比你我迟缓,要让他听到,只怕连秦王府那边刚安插的几个左邻右舍都被他叫回来去。”
叶大娘点头:“是不能让他知道——你说啊,我如今反倒盼着皇帝老儿再多活一些天气,等这几个孩子长大了,哼哼,哼哼,”忽然,她笑道,“这小子不是不想……”
“算了,这个先不说,没有做成的事情还是不要当成得手了的事情了。”宋大爷呵呵轻笑,说道,“不过,这件事如果做成了,这孩子只怕越来越要卖力,但至少咱们不必担心无情的皇帝家会怎么算计他了,这世上只怕也只有这样,才能放得下这小子的一片雄心。”
两人说着话,打开门正准备去帮忙做饭,文长老丘长老溜达着从外头回来了。
怎地?
你们大半夜出门去了啊?
“不去外头,我可不敢放心地在家里商量那件事儿。”郝长老扛着半扇子猪肉,进门压低声音道,“我已让人去跟踪那几个人了,鸡鸣驿事件,对他们是一个好机会,对咱们的手段也是一个相当大的考验。”
他说话声音特别低,但说到这里突然嘬唇呼的一口气。
只听王守仁屋里啊的一声惊叫,大圣人捂着耳朵拉开窗子对郝长老怒目而视,他被郝长老略施手段便暗算了。
“你瞧我什么?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还偷听我家的人说闲话,你内功深厚便了不起了?”郝长老斥责,“仔细一把砒霜,毒死你个书呆子!”
王守仁怒道:“不是你说话太大声,我能听你说话?郝老兄,打架是解决不了文体的!”
“是,大家解决不了问题,但能解决有问题的人,你要不要试试?”郝长老摔了下袖子,肩膀上衬着的粗布如一块石头一样直奔王守仁脖子砸了过去,上头风声呼呼,有郝长老八成功力。
王守仁怡然不惧挥手往上面一拍,只听窗子咔哧咔哧的几声闷响,他双手平推出来的内力竟震得整个屋子都颤抖了好几下子。
满布寒冰真气的粗布倒着飞了回去,郝长老脚下滴溜溜一转用了一个巧劲才把那沛然无敌的内力卸掉。
那粗布落在他的手心里,上头雄浑的内力还震得他手臂发麻。
郝长老便知道,自己技高一筹但论内力雄浑滂沱只怕稍有不如这书呆子。
那当然。
武侠世界里的王大圣人,虽不会搏斗之术但内力之雄浑几乎可以比肩如今的文长老。
要知道,文长老这几年是练了一部分九阳神功才有的当世顶尖高手的实力的。
王守仁练的武功是啥?
不过是最寻常的道家基础内功心法!
圣人,没什么办法。
他就像传说中凭着那罗汉拳打遍少林无敌手的无名僧一样的,最简单的武功在他手里就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尤其让人恼火的是他压根没有用多少精力去练武功。
卫央收功起床,天色正微微发亮。
“你们怎么不好好休息,起这么早干嘛?”卫央出来院子里一看,几个魔头居然在打着呵欠帮忙收拾肉,他顿时不明白,这怎么还自觉起来了?
丘长老哼了好几声,借口说:“你把爵位不要了,钱也不要了,就守着这么一个饭铺子,我们不早起多挣钱,你拿什么给江南冯家给彩礼?王府总也得有一千两一万两的彩礼,如此一来,高岚的族人那边,你能一毛不拔吗?!算下来,到你成年我们得攒少说三五万两银子才够用,你当压力很小吗?”
是吗?
卫央挠挠头:“听说,名人字画挺值钱,我这几年也算写得一手大楷字,要不咱们开个字画店,卖他三五万幅字画攒点钱?”
请滚!
“就说你那字,冯芜比你写得好,青儿比你写得好,小郡主更比你写得好,人家画画儿还是你不会的。”宋大爷趁机嘲讽道,“此外,冯芜会弹琴,高岚会吹笛,青儿都擅长丹青,更别说小郡主诸般乐器无不精通了,你哪一点有脸卖字画?就连任大小姐,人家年纪也不过比你小三两岁,你瞧人家的字迹多漂亮。”
“他那会关注这些,估计连小襄阳的字都比他漂亮这一点,他至今也还没发现。”叶大娘评价,“若是有一个比拼,人家是云朵,你就是泥沙,你那一手字,目前也只有‘可堪入目’罢了。”
卫央大怒,当即去怒捶王守仁的窗子。
王守仁刚继续睡着,就听惊天动地一阵捶门,原以为是那几个魔头打上门,结果跳起来开门一瞧:“你又怎么了?”
“你给我写几个字,我瞧瞧圣人的字到底与我的字有什么不同,我就不信了还。”卫央翻出笔墨纸砚,“来,你写十万幅我看。”
王守仁一惊,谁告诉你我是圣人?!
不过,写字嘛,这倒是很可以!
“我内功比你强,但要说武功,那是不如你。我行军打仗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你这人从不用兵法打仗,你打的是组织力度,是人情世故,我不如你。但要说写字,不是在下吹,你真不是对手,再练一百年也不是对手,”王大圣人问,“会写楷书啊?那你会写瘦金体吗?会写飞白吗?会写行草吗?会写馆阁体吗?”
卫央不生气:“说那么多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吹,你有本事写十万幅,写不出来你跟我吹什么?”
大圣人点头:“笔墨伺候!”
卫央怒气冲冲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
冯芜刚起来,文省在旁边一听,不由笑弯了腰。
我家夫郎太奸诈,他这是要多弄点士林领袖的字儿拿去卖钱呀!
大圣人,你上当啦!
这就可谓相当了解卫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