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剑刺向她胸口的刹那,范火舞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范小刀就坐在她身边,一脸关切的望着她,“做恶梦了?”
范火舞一脸茫然。
虽然只是一个梦,但为何却如此真实?
她挣扎着起身,“我回房间。”
范小刀取来毛巾,伸手帮她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你刚受过伤,今夜就睡在这里吧,我去跟小叮当挤一挤。”
范火舞心中仍有惊悸,“大哥,我怕,要不一起?”
范小刀道,“你若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说不得哪天我真忍不住了。”
她笑了笑,似乎要冲淡噩梦带来的负面情绪。
“不行吗?”
范小刀道,“小舞,我自幼便是孤儿,从小在山寨中长大,跟我住在一起的,不是土匪就是强盗,你我虽非亲生兄妹,但在我眼中,你就如亲妹妹一般,还有小叮当,我都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范火舞一脸怅然,“明白。”
旋即沉默不语。
范小刀解释道,“我来江南,是要查一起十分重要的案子,如今在六扇门,看似风光,实则步步惊心,我不想因为我,把你们也连累进来。”
“哦。”
气氛有些尴尬。
范小刀也不知如何解释是好。
是夜,两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休息好。
次日一早,小叮当早早起来,兴冲冲道:“大哥,你要带我们去庙会?”
范小刀笑道,“帮你们买些衣服,你也要去学堂了,总得准备一些书本笔墨,刚好今日我也有空,陪你们一起逛逛。”
明日便要攻打天麻帮,今日休沐,范小刀刚好利用庙会的机会,将攻打天麻帮的部署,想办法传到顾大春手中。
本来就是配合演一出戏,若不小心弄假成真,那可就不妙了。
夫子庙庙会,是江南最大的庙会。
一年共有四次,春夏秋冬各一次,今日这一次,正是一年一度的春庙,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许多江南三省的商家,也都汇聚此处。
长街上,人声鼎沸。
本来夫子庙一带商户林立,平日里人也不少,今日庙会,更是摩肩擦踵,其中还不乏夹杂着一些蓝眼睛、白皮肤的胡商。
这繁华胜景,与京城相比,不遑多让。
而且,与京师不同的是,江南人的生活节奏很慢,也更懂得生活。与其说是庙会,更不如说是一种春游的节日。
街上,众人穿着华丽的服装。
有士族公子,带着书童侍女游览城内美景,偶遇到桃树花开,免不得停下逗留片刻,赏花观景。
也有几个书生,雇一艘小船,沿着秦淮河顺流而下,甚至还当众诵读自己的诗赋文章,范小刀虽也读书识字,但腹中笔墨不多,对这种不四不六的文章提不起任何兴趣,倒不如给他一本卷宗钻研看得自在。
来到金陵十余日,这是三人第一次正式出来游玩。
小叮当看到乌泱泱的人群,兴奋得不得了,有些新奇稀罕的玩意儿、猴戏杂耍之类,都要驻足观瞧一番。
范火舞似有心思,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范小刀带她来到一家胭脂铺,伙计见两人进来,连笑脸相迎,“姑娘,这是今年刚出的新款,徐妙子您知道吧?她用过这一款后,觉得甚妙,亲自给起的名字,叫桃花劫。”
“徐妙子?很有名吗?”
伙计笑道,“徐妙子您都没听过?”
范小刀道,“没听过。”
旁边一名陪女眷买水粉的年轻男子道,“这位徐妙子,乃江南第一美女,此人容貌,冠绝江南,生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实是江南所有男人的梦中情人,有句话道,不见徐妙子,枉为江南人。”
同行女眷闻言,怒声道,“还梦中情人,怎么,你皮痒了不是?”
年轻男子连道,“娘子,误会。她徐妙子只是江南第一美人儿,娘子可是天下第一美女,跟你相比,她有算的了什么?”
女子听完这句话,心满意足道,“这还差不多。这一盒,这一盒,还有那一盒,我全都要了。”
年轻男子道,“差太多了!”
女子又勃然,“怎么,你是说我不如她?”
男子道,“不不不,我是说,我带的银两,差太多了!”
女子不悦道,“我不管,谁让你当着别人的面,夸赞别的女人?你若不买与我,今日我便与你没完!”
男子满脸苦笑,极不甘心的从怀中取出银两,“这可是我全部的私房钱啊。”付完钱,那女子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铺子。
范火舞看了一眼价格,一个小小的盒子,竟要五两银子!
足够一个中等殷实之家,一月的花销了。
范小刀问,“喜欢吗?”
范火舞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一般吧,我不怎么施粉的。”
伙计道,“姑娘,这胭脂价格是贵了点,但是好东西啊,而且一小盒,能用上半年呢,如此算下来,也不算太贵。姑娘生得如此好看,若是买回家去,定能迷倒这位相公。”
范火舞脸色一红,把盒子放下,道,“大哥,我们走吧!”
伙计倒也不生气,道,“不买没关系,以后想买了,随时来看!”
出得门来,范小刀道,“怎么了?”
“没事,里面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范小刀带二人出来,一个时辰过去,除了小叮当买了些书本外,几乎没怎么花钱,范小刀如今也不是差钱的主儿,干脆取出十两银子,递给小叮当,道:“今日,花不完这些银子,咱们就不回家!”
小叮当道,“还是范大哥好!”
范火舞瞪了他一眼,小叮当连将银子还给范小刀,“这是算了,这是大哥的钱。”
范小刀道,“我的钱,就是你们的钱,分这么清楚干嘛?”
可无论怎么说,小叮当始终不肯收下,范火舞道,“时候不早,先吃些东西。”
夫子庙街上许多小吃,范小刀找了一家店,要了鸭血粉丝汤、状元豆、什锦豆腐捞等若干金陵名吃,才坐下,就看到不远处的顾大春。
范小刀,“你们先吃着,我去办点事。等会便来。”
范小刀与顾大春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碰面。
顾大春道,“昨夜在城北码头闹出动静的是你们吧?”
范小刀故作讶然,“什么动静?”
顾大春道,“漕帮的二当家死了,陈豹悬赏五百两,满城搜查凶手的行踪,还放出话来,若有谁能替杜老虎报仇,烈火堂堂主的位子,就让谁做。”
“这银子好赚!”
顾大春道,“杜老虎是江南武林排行前五的高手,能当面将之格杀,可见对方也不简单,这五百两,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范小刀趁机问,“你们之前劫了漕帮一批货,到底是什么?”
顾大春道,“行有行规,按理说,这种事我不能告诉你,不过,告诉你也无妨,都是一些江南的丝绸、瓷器,也就几百两的货。但是有些奇怪,我们劫货之后,漕帮几次派人来找我们交涉,愿出五千两,赎回那辆车货,被拒绝后,又派了一些江湖高手,想要抢回货物。”
范小刀问,“暗镖?”
顾大春摇了摇头,“我们仔细查过,没什么特别之处。我问了在漕帮的兄弟,他说陈豹因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其中必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范小刀从怀中取出那份计划书,交给顾大春,“明日,朝廷派官兵和江湖上的高手,围剿天麻帮,漕帮的人也会倾巢出动,这是他们的部署,你们拿回去好好参详,可别被人把老窝端了。”
顾大春没有接过,“不必了。”
“怎么?”
顾大春道,“我和兄弟们,都已进城了。就算去清缴,你们也是扑个空。”他倒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形舆图,“这图上有我们藏身之所,还有那两车货的藏匿地点,也都标在上面了。”
“你们这是?”
顾大春道,“你可听过换家战术?”
范小刀道,“你们有什么行动?”
顾大春道,“这些年漕帮在城内坏事做尽,逼得我们兄弟走投无路,趁他们这次倾巢出动,我们潜入他们帮中,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顾大春道,“证据。”
“什么证据?”
顾大春道,“当年因为大江帮与吕家一案,我们六扇门奉命调查,可是后来段鸿飞求助于漕帮,漕帮找到转运使出面,把案子压下来,反而牵连了我们,为了此事,段鸿飞给陈豹纳了投名状,我们想混进漕帮,把那份证据找出来。”
范小刀道,“所以你们故意抢了漕帮的货物,正是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顾大春道,“正是!有了这份证据,我们就去京城,把状子递到大理寺,翻案!”
范小刀很想告诉他,谢芝华、大理寺都在太平公主控制之下,就算找到证据,去了京城,也是无功而返,不过,终究没有开口。
或许,这件事,他可以帮忙。
前提是,明日的剿匪,他能活下来。
顾大春道,“我们得到消息,杀手鱼肠,已经回到了金陵。”
范小刀道,“是为杀我而来。”
“杀你?”
范小刀道,“我在杀了么上下单,买我性命,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鱼肠给钓出来。说来也巧,漕帮也想要我的命,若没猜错,明日清剿天麻帮之事,便是他们动手之时。”
顾大春道,“陈豹好算计,若是杀了你,还可以顺便栽赃嫁祸到我们身上,可谓一石二鸟。你帮了我们的忙,既然我知道了,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你们不是另有计划吗?”
顾大春道,“栖霞山地形复杂,山势崎岖,许多地方,人迹罕至,我恰巧知道个好去处,兴许可以帮得到你!”
……
与顾大春分开后,范小刀来到胭脂铺,对伙计道,“把刚才看得那几样,给我包起来。”
伙计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早已准备好了!”
“为何?”
伙计道,“干我们这行的,察言观色,早已深入骨髓,成为一种本能,从你看那位姑娘的眼神来看,你心中还是喜欢她的,所以我猜到,待她离开后,你会回来买。”
范小刀道,“你不做捕快,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