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县,广阴乡,龙隐村。
李修远中了解元、李元中了举人的事情,早已经传开。
族中老人虽然有些唏嘘,但是对于李元中举的事情,依旧是抱有极大的热忱。
尤其是李蒙。
父凭子贵,走起路来,都昂着头,挺着胸,趾高气扬,派头很足,村里的人任是谁见了李蒙,都会热情的打招呼,不敢怠慢。
在龙隐村中,李蒙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恭敬。
一些往日里和李蒙有点矛盾的人,更是前来,赔礼道歉,甚至是谢罪,祈求原谅,愿意付出代价。
“我儿有进士之姿,如今中举,来日进士,朝廷大殿上也有我儿立足之地。”
李蒙张狂放言,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龙隐村众人赔笑捧场,顺着李蒙的话,对李元多有夸赞,至于解元李修远的事情,众人充耳不闻,也不愿意提起。
李修远往日性情内向,少言寡语,使得他和众人的关系一般,后来李修远更是被李氏一族族谱除名,恶名暗传,更是让众人不敢亲近。
李元乘坐马车,青衣绸缎,脚踏长靴,到了龙隐村,并没有下车,直入村中,到了家门前这才停了下来。
驱车的马夫,停稳了马车,朗声道,“恭请公子下车!”
车中青衣小厮早已经下了马车,四肢着地,趴在那里,拱起腰,朗声道,“请公子下车!”
轻轻掀开车帘,露出李元的身影,伸脚踩在青衣小厮的背上,平稳的下车,家中的大门大开,李蒙一家人,乃至整个李氏一族以及其他的外姓人,都在听到了消息之后,纷纷的围了上来,各种各样的漂亮话不绝于口。
李蒙脸上带着笑,有着丝丝倨傲之意的和众多的龙隐村的百姓拱手为礼。
“大家过誉了,考得不好,楚州晏城云集千万考生,我只是考了区区第三名,算不了什么,不值一提。”
千万秀才,如同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考的中,立即飞黄腾达,跻身非凡,考不中,依旧落魄秀才,难受重视。
能在这么多人中,考取第三名,简直了不得。
但是李元举手投足,毫不在意,第三名而已,好似并不放在心上,让整个龙隐村的人都心中感觉震撼,觉得李元将来定然前途无量。
满朝朱紫贵,或许李元能够位列其中。
“李举人高中归来,是我们李氏一族的荣耀,即日起,我们李氏一族愿意在村里大摆三天流水席。
在这三天中,任何人,都可以过来吃酒席,不收分文,以示庆祝李元中举。”
李元中举,让作为李氏一族的族老的三老太爷最为兴奋,脸庞因为激动而红润,他驱逐李修远,偏爱李蒙一家,心中也是如同有巨石压顶。
现在李元出息,高中第三名举人,未来进士可期,光宗耀祖,让他脸上有光。
尤其是,他也听说,李元拜了郑县大儒江浩然为师,江浩然一代大儒,桃李满天下,将来李元踏上仕途之后,也能够得到助益,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就在眼前。
“李元中举不只是李氏一族的荣耀,而是我们整个龙隐村的荣耀,摆三天流水席算什么,要摆就摆十天,热热闹闹,让整个广阴乡都知道,咱们龙隐村人杰地灵。”
龙隐村其他的家族,也都前来凑热闹,恭维李元。
李元一脸朴实憨厚,“全凭族中长者做主。”
“元儿,你成了举人,将来就是官老爷,为官一方,莫忘村中父老。”
族老三太爷说着。
“不敢忘本!”
李元回应,恭敬有礼,族老三太爷感觉大涨面子,脸上笑开了花,只是心中微微有些叹息,若非是驱逐了李修远。
李氏一族一门双举人,还是解元,那又是何等荣耀?
可惜的是,一山难容二虎。
李元一家和李修远不对付,只能舍了李修远。
流水席立刻开始,李元随着父母前往李氏一族的祠堂,拜过列祖列宗。
李氏一族的人气暴涨,原本因为祠堂倒塌,祖坟爆裂的事情,让李氏一族的名誉扫地,可是随着李元中举,那些往事都无人再提。
仿若从来没有发生过,村里一片欢腾。
拜过祖先后,李元回到家中,看着兴高采烈的父亲李蒙,沉声说着,“父亲,不要太过得意忘形。
这一次我回来,打算把全家都接走,到县上去住。
咱们得罪了李修远,而且得罪的很深,我以己度人,想来他也会在抽身有空的时候,前来报复咱们。
唯有在郑县我师父门前住下,凭着他一个小小的举人,自然不敢放肆。
待孩儿他日中了进士,骑马跨街,荣耀加身,再对付他不迟。”
李蒙也是冷静了下来,看着自己的儿子,头颅也微微的低了下来,身份早已经不一样,儿子已成长为参天大树,而自己已经老了。
许多事情,都要听从儿子的决断。
“你已经是举人,李修远那畜生,也不过是举人而已,他能拿你怎样?
而且你的师父是一代大儒,曾在朝廷为官,门生遍天下,为什么要怕他一个举人?”
李蒙感觉不解,但是提起李修远,身体忍不住发抖,他被李修远暴揍了两次,每一次李修远都是通下狠手,让李蒙骨断筋折,给李蒙留下了心理阴影。
一提李修远的名字,就感觉浑身发抖,眸子里尽是恐惧,说出的话,都带着狠劲,仿若唯有如此,才能够让自己心安。
李元摇了摇头,“李修远不是普通人,我怀疑他很有可能是修行者,松鹤楼文会的时候,我把他得罪的太狠。
他已经把恩师的名声弄臭,也不会放过我的。
这一次我回来,就是为了接你们离开,顺便在临走的时候,在龙隐村收一波重礼。
我高中举人第三名,有望进士。
村里任何一个人,谁敢不巴结我?谁敢不给我送礼?谁不害怕惹我不高兴?
等收了礼,咱们这就离开。
如今我是举人,和他们是云泥之别,无需在乎。”
李元出言打消了父亲李蒙所有的顾虑,自此以后,自己再不回龙隐村,自己也将有着更尊贵的身份,对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不必放在眼里。
“只管暗示他们,礼越重,彼此之间的情谊越深重。
若是不送礼,便是不给我李元面子,看不起我李元,看不起江大儒。”
李蒙听了,身子有些踉跄,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变成这样,他感觉自己的儿子有些陌生,面孔也变得有些狰狞。
连自己的亲人都要坑,心中全无情谊,将来谁敢和他一起共事,路会越走越窄。
但是李蒙此时却不敢多说,听从李元建议,暗示别人李元要收礼。
成了举人的人,受到举人的庇护,龙隐村土地都可以不用交税,他们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土地,都放在李元的名下。
可是心中也有顾虑,生怕李元施展手段,把自己的田产生吞活剥,如今见李元收礼,心中都是一动,或可借此和李元亲近,就此受益。
一个个的趁着夜色,都来给李元送礼,可是龙隐村的人,大多都是普通人家,金银有限,惹得李元不喜。
林林总总的,加在一起,也不过是数百两纹银,龙隐村王家一灭之后,整个龙隐村都变得消沉了不少。
“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
收了这几百两银子,乘坐马车,趁夜离开,不要告知龙隐村百姓我们的去向,免得这些刁民胡搅蛮缠。”
李元通知李蒙,收拾东西,就要离开。
李蒙有些故土难舍,他爱沾小便宜,可是心中良知未泯,许多事,做过了,也后悔。
除了银子,还有不少各家珍藏,都送给了李元,李元看得上的,都装进马车,看不上的通通留下,扔在一旁,不屑一顾。
踏踏踏!
马车踏着碎月,悄然离去,龙隐村的流水席还在继续,很多人醉生梦死,满心欢喜。
解语楼中的其他的书生,从迷神术中醒来,也是兴奋异常,情难自禁,忍不住高呼秋月姑娘的名字。
一曲动晏城的秋月。
这是解语楼的花魁竞争者之一,以琴音闻名晏城。
很多达官贵人,风流名士,都喜欢听秋月姑娘弹琴,很多人都沉浸其中,难以自拔,无不拍手叫好,回味无穷。
李修远也装着样子,和众人一样,可是他感觉到,始终有着一双眼睛留在自己的身上。
神念一缕外放,意境天地未收,那始终注视自己,目不转睛的人,就是弹琴的人,也就是众人口中的秋月姑娘。
“她的身上有妖气!”
“公子,我闻到了一股狐狸味!”
李修远的脚下趴着一头黑狐,向着李修远传音。
李修远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传音道,“我知道她是妖怪,刚刚施展了幻术,把众人拉入幻境中,众人听到的琴音都是他们心中深处最想听到的,自然会把这妖怪捧上天,奉为知己。
可惜的是妖就是妖,已经走上了邪路,凭着幻境,吸收众人的阳气。
阳气一失,轻则疲惫,重则大病一场或者丧命。
应该斩杀了,不能让她继续在这里胡作非为。”
李修远心中生了戾气,燃起杀意,虽然他不喜欢出头,谨慎,低调,可是对这些肆意害人的妖魔鬼怪,仍是难以容忍。
秋月出来之后,春香、夏荷、冬梅也都纷纷拿出自己的成名技艺,春香的歌舞,夏荷的画作,冬梅的吹箫,都是一鸣惊人,让在场读书人震惊。
读书人除了读书外,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也都会有所研究,没有了这些才华,很难参与种种聚会。
因为每一次聚会,多少都要表现一点点的才艺。
没有才艺的读书人,算不上是个真正的读书人。
每一个姑娘,都有着一群读书人捧场,有的捧了钱场,有的为他们钟意的姑娘写诗赞美,唯独李修远静坐在百花丛中,岿然不动,从未动笔。
“李公子是楚州解元,文采第一流,到了解语楼中一语不发,莫非是瞧不上我解语楼的姐妹?
认为我解语楼的姐妹配不上公子的身份?”
秋月以扇遮面,欲语还休,声音透着魅惑,让人心痒痒。
许多举人,都被秋月的声音所惑,看向了李修远,纷纷出声,希望李修远能够留下墨宝,为解语楼写上一首或者数首诗词。
有着这里的姑娘传唱,也能够让李修远的名声传遍四方。
若是有着好的诗词,姑娘们也可以凭着诗词让自己的身价暴涨,成为天下知名的花中魁首。
“秋月姑娘,诗词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
实话实说,今天我心中没有任何诗句。”
李修远喝了不少酒,酒水早已经被蒸发,可是仍是故作醉眼朦胧,一脚低来一脚高,摇摇晃晃不肯倒。
“诗词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李公子不愧是楚州解元,随意一句,都是绝世好词。
秋月无状,不知可否请李公子前往房中深入交流诗与词,曲和意?”
秋月含羞带怯,让人心生怜爱,很多人听了秋月的话,双颊发热,心跳加速,恨不能以自身相替李修远,与秋月同处一室,进行深入浅出的交流。
唯有通过交流,才能够知她深浅,她也可知你长短,增加彼此了解。
解语楼的四大名花,都是晏城中的梦中人。
多少人,一掷千金,都是为了想和她们中的一人同处一室,共同交流,一起进步。
秋月的话一起头,夏荷、冬梅、春香四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也都朝着李修远看来,不知道李修远意下如何。
能够和这样的绝世美男子坦诚相待,深入交流,也是她们所渴望。
公子世无双,这样的男子,错过这一个,难有后来人。
“算了吧,我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出身,不懂曲和意,诗词也是偶有灵感时候,才能成佳句。
没有什么可以好交流的。
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李修远站了起来,没有心思继续留在这里和妖精们演戏。
转身就走,许多举人皱眉,觉得李修远不懂人情世故。
但是仍是派了马车,送李修远回去。
李修远离去未久,秋月也借故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