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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干戚 第四十五章 田公渠

    大明洪武六年到七年的支出主要还是在粮食与赈灾上。单是因黄河决口收集、赈济难民、及以工代赈等支出就每年就高达四五千万贯。而且,自洪武五年二次卫国战争以来,大明财政一直都在透支,全靠发行国债度日,最高年度发行国债一亿两千万贯!

    所可欣慰的是,得亏了田栎被强制留下来,到处疏浚、兴修水利。两年下来,这些水利措施已经逐渐发挥作用。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洪武七年开始,大明的粮食居然破天荒地自足了!

    虽说如今粮食问题随着琉球、麻逸殖民地的开发,及占城、真蜡的交好,粮食来源得到保障,而且支出的钱财,多数也被大明的殖民总督府和远洋工商们自己赚取,继续投资殖民地的建设中去。

    但毕竟能够粮食自足,一直都是大明上下的一块心病。

    几乎所有人都要感叹左使的好眼光、好手段!他咋就那么认准了田栎,说扣押就扣押。无论怎么说就是不放人,拍桌子翻脸都不放!还折腾出个理由,你们不是不要淮南的官吏吗,那就先把田栎调任淮南好了!

    完颜守贞也是无可奈何,秀才遇见兵了。那就调吧,在六万贯的官吏安置费到手后,果然胥国相一纸调令,大金国都水监官员田栎就因为“治河不力”,贬官宿州团练副使。

    这就属于明显冤枉人家,因为若是当时金国朝廷听了田栎的治水方案,虽然结局未必能改,但烂摊子肯定没有现在这么大。这让田栎非常不爽,经常故意发表一些恶心左使的言论。

    但是只要你还在干活,左使就当你是在唱歌。田栎终究还是留在岚山,担任新成立的大明都水监第一任主官。

    到了洪武七年初,吕祖安在先后搞定了南北朝和全真教的事情后,又对民事、军事等部署进度一番指手画脚,让众人大感厌烦之后,终于消停了。

    也是,此前岚山那么多军政大事,壁如地方划郡、组建议会、军事部署、后勤筹划、钱粮丁口、工业规划、军械制造、水师造船、铁路修建、军制改个等等诸事,在吕祖安那里,基本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然后他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完成了这件事情。

    完全不顾及下自欧阳、张从正、吕祖泰、陈亮、乔行简、葛洪、刘二祖等人的焦头烂额。此时忽然想插一杠子参与细节管理,如何不惹人腻歪呢?

    要说前世书生少年时,吕祖安也曾经文字激扬过。只觉得要是老天爷给自己机会,未必不能指点江山。奈何这么半生折腾下来,穿前穿后两世为人,吕祖安也算渐渐明白,自己还真的不是治国、安邦、平天下那块料!本来嘛,前世也就一保健药推销员而已,又到这世间来充啥大尾巴狼啊?

    若不是穿越,怕是就连欧阳这样的宝贝媳妇,也都与他左使绝缘呢!那啥,前几日输的太惨,今儿能否多撑几合就看你的喽!看看手里提溜着的一只新钓上的王八,吕左使壮心不已。

    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至理名言啊。一只王八终究不能逆转某些实力间天然的巨大差距,无非是落败的时间长短而已。总之吕左使再次败阵,又被欧阳耻笑连连。

    人总是需要证明点啥的,那怕有时是自不量力。所以吕左使再次转移目标,又想在水利上继续发表自己的见识、特长。

    他认为如今黄河改道,那么是否可以把黄河、淮河、南清河、泗水、临水、沭水这些水系完全打通拓宽,勾连下游地区骆马湖、洪泽湖、硕湾湖等,将来在北方也形成一个河网密布的“三角洲”一类的城市群?

    利用河道运输,本来就是这个时代发展地方经济的“杀手锏”。左使的建议总算得到岚山都护府从内阁到议会的一致赞赏,很快形成决议。

    内阁马上开始制定相关的河工计划。撸起袖子说干就干,这才是俺们大明的施政风格。

    不过从外地考察水道匆匆赶回的田栎却怒发冲冠!这都谁出的馊主意啊?他连衣服都没心思换,直接就冲进国会山上,要求马上终止这个狗屁的“岚山水乡”计划。

    由此引发国会山轩然大波,这特么也太过分了吧!都知道你对左使有意见,可也不能没原则啥事都顶撞吧?吕祖安虽然感到气恼,不过终归人家才是正牌水利专家,那就听听田栎怎么说吧。

    要是说不出个子午寅卯丑来,嘿嘿田栎君,凌牙门的殖民地似乎还差一位总督人选,本来想派方信孺去的,如今看你的资历似乎更合适些!

    田栎自然不惧,索性拉开地图,从汴梁城的日渐衰破说起。在田栎看来,前宋定都汴梁,完全是贪图水运之便。虽说赵大一度想要迁都洛阳,但最后并没有成行。除了赵二和权贵们反对外,终究还是洛阳航道已经不能适应时代经济发展的需要,这才是汴梁兴起的根本所在。

    而如今的汴梁衰败,也并非完全是因为国都北迁的原因。近百年来,黄河水患日趋严重,几乎年年溃堤,其根源在于大河水中的流沙太多,淤积了河北故道造成,终于本次彻底改流夺淮。

    按照这个速度看,此后百数十年,不光淮河会被淤塞,水患频发。便是骆马湖、洪泽湖、硕湾湖也将会日渐萎缩,甚至本来就水浅、地平的硕湾湖都会完全消失!这种情况下还试图把泗水、沂水、沭水和黄河勾连,岂不是自讨苦吃?

    泗水、沂水、沭水源于沂蒙山脉,黄河源于西北高原,两系的枯水期并不相同。难道要在泗水、沂水、沭水枯水期的时候,让黄河水倒灌三河,淤积河道吗?

    真要这样做了,黄河在淮河一段的水流必然减缓,泥沙加剧沉积。淮东河道淤积必然造成两淮重演河北故事,年年溃堤,民不聊生。便是治理,又该付出多大代价?

    “不惟如此,黄河倒灌泗水、沂水、沭水三水,淤积三水下游后,则原本百利无一害的泗水、沂水、沭水也将成为害民之河,岚山休矣。”田栎痛心疾首,侃侃而谈,不由得吕祖安不心虚。

    好家伙,果然专家冒充不得啊,看这脸被打的!“然则,田公有何高论见?”

    好嘛,原本想发配人家,现在都尊称“田公”了。

    “自然有高论!”让左使吃瘪了,田栎当然心情舒畅许多。

    “如今黄河夺淮,已经大势不可逆也。淮东平原,素无水差,能做的,无非筑堤而已。不过却要筑三道甚至四道河堤,自宿迁骆马湖以下,将淮东河道一分为二或三。丰水时诸水道并泄洪峰,枯水时只通水一道。行束水攻沙之策,尽量使水势流速不减,把流沙带入大海。

    另外的水道则可组织民间修补堤岸,拓深河道。一则防洪所需,二则利于次年储水浇灌两岸良田,三则正可仿沭水大堤扩建驰道,架构两淮军事防线。

    如此,硕湾湖固然渐成平原,便是驹山以南大片地区,不过百十年,或也能与陆地成片连接,则岚山又可添置县乡安置人口也。”

    吕祖安一竖大拇指,果然啊,后世的响水、滨海、射阳等地可不就是这么冲刷出来的嘛。

    “至于河北黄河故道,委实无计可施,汴梁衰败,不可逆转。如此,何不整修泗水、梁山泊、东平湖、南清河水道,勾连南北水运,再将运河从临清改道注入东平?使运河东移,走兖州、滕州、邳州一线?如此,运河水利更加便捷,航运缩短太半,且不受汴梁制约。

    滕州之西微山一带,地势低洼,每为水患。此次正好借黄河岔道之水积蓄成湖,不但能浇灌周边良田,亦利于齐鲁防御,此其一也。

    其二,沂水、沭水为岚山屏障,断不可被黄河淤塞。何不干脆在沂州、临沭间利用旧河支道拓宽掘深,将沂水改流,串联沭水。再沿石梁河水道拓宽、掘深,将沭水、沂水入海改在石梁河、白塔埠?为积聚水源,同样可将石梁河低洼处掘地为大湖。

    如此,驹山水师可沿白塔埠逆行石梁河,进入沂水、沭水,将岚山海防西进到沂州?一旦鲁西有变,则水师兵锋可直指邳州、泰安、益都诸地!”

    吕祖安腾的跳起来,疾步向前看着地图,用手划出大约区位,喃喃自语:

    “如今岚山、驹山渐觉狭隘,无法继续供应工商用地。若此案可行,则岚山可籍此在石梁河、沭水、沂水沿岸布局工商基地,建制县乡,工农两便呐!”

    不过这事在国会山上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啥意思?

    在淮东把河道修成两三条河道,束水攻沙,这个可以有。

    把运河从临清改道兖州、滕州、邳州,这个不用说,行!

    把滕州微山以西灌入黄河水成湖?没问题,那嘎达本来就没法抗洪的。

    至于说勾连沂水、沭水,也没问题,这都好事情。

    不过拓宽石梁河,改道沂水、沭水,还要挖个大湖?沂水、沭水从白塔埠入海?还能通行水师,巡弋沂州?那要多宽、多深的水道?

    此地全是岚山田亩精华所在。把良田掘成河道、大湖?田公真的不是在说笑的?

    而且,桥梁需要架多高想到了吗?岚山东西两条驰道,全都要刨个大坑做河道?沭水驰道也就罢了。岚海铁路也要刨开?

    这条铁路可是花了几百万贯修成的,现在每天要运输多少货物钱粮?这就停下不用了?这才七八年呢,真敢这么废弃丢了?不怕天谴呐田公!

    不说那么宽的河道上要架多高、多长的桥梁,技术问题能否解决。就说岚海铁路连接大桥的地基,要垫高多少?

    整个工程下来,田公算过要多少钱粮支出吗?岚海铁路损失的运力如何弥补?

    议员们表示想不通。不过因为左使想通了,议员们也只好憋着吧。

    话说左使虽然经常干些不靠谱的事情,不过靠谱的好事干成的更多,这就算盲目信任了。

    实在气闷的议员,最多也就再寻些由头,去祸害一下内阁的小乔左相而已。而且现在大明不差人,债券也足可发行。那就勉强都通吧。

    岚海铁路大桥建设的设计、建造方案交给了吕乔年,当然吕祖安、欧阳还是深度参与了。要说,似这种跨时代的方向引领与科技见识的提点设想,才是人家吕左使引以为傲的拿手把戏!

    最终方案是采用水泥、钢条的混凝土分层铸造整体桥墩,桥头堡高达二十余丈,南北对峙。桥墩上交错勾连,架起层层钢梁,底下依然成拱形状,方便大型船只通行。

    此外,再从桥头堡上南北拉出两条巨大的铁链悬索,悬在桥面两侧上方,每隔一丈远就垂下螺纹钢柱,将桥面和悬索锁牢固定。这上面是要跑火车的,大意不得。

    就连两端的引桥也部分采用了钢梁制造,铁道下面还修了沿河大道。

    此外,为了节约建设成本,铁桥分为上下两层,上面驰道通行车马行人,下层跑火车。最终是多数人都对这座大桥交口称赞,只有少数经常往返南北的人力、车马火冒三丈!

    本来一马平川的地方,忽然就要每日爬个大坡?不说上坡吃力,载重的话,下坡可就危险了。出了几次车祸,欧阳索性免费帮这些人在车马轮上装了片刹车装置,才算勉强解决问题。

    这座岚海大桥自此成了岚山地标之首。创造了很多的第一。第一条横跨大河铁路桥,第一条悬索大桥,第一条钢铁桥梁,第一条双层立体高架桥,等等。规模之宏大伟岸,令人眩目。

    可说,这个石梁河拓宽,及岚海铁路大桥重建工程一直从洪武八年干到乾贞元年才算完事,堪称岚山跨世工程。也和之后的淮南改制一起,作为乾贞改元的祥瑞记录史册。

    此后但凡有南北两朝过来的使者,都会被鸿胪寺引到岚海大桥上观摩一番。就像吕左使说的那样,实力嘛,总是需要展示的,不然人家误判了你咋办?

    这个人工大河湾建成后,也自此成为沂水、沭水新的入海口,日常不但水量丰沛,而且清澈无比。于是成功代替狄水,被称为岚山的母亲河,更被后人尊称为“田公渠”。

    沿河两岸工商林立,繁华的一塌糊涂。不但隐约有压制岚山之意,更是反手将曾经傲娇不已的曲阳卫搂在怀中摩擦。

    吕左使亲自命名为“青口”,不过民间更喜欢以“魔都”代称青口,取其繁华对抗岚山“帝都”威严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