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火光的位置确实距离比较远,加上山坡上又有林木遮挡,余一丁实在看不清楚那里到底是建有人家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条路他们都是第一次走,根本不能确定那一带是在官道上还是山林间。
“前面山坡上有火光,像是有人家。”余一丁指着远处说道。
附近都是连绵的山区,就像是柳翠的老家碧云山区,山里有那种几户人家的小村子或者猎户的临时歇脚棚也不稀奇。
蔡祖明闻言连忙策马上前同余一丁并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极目远眺,只见山腰处的火光时隐时现,还好是在黑夜,黑黝黝的大山中一点桔红色的火焰非常醒目,这要是在白天还真不容易发现。
“余先生,这么远的距离实在看得不太清楚,不能确定是有人家还是篝火,不过那边就是在我们前行的方向,还是继续往前走碰上再说。”蔡祖明仔细观察了一阵说道。
此时三人还在走在谷底的小溪边,但是借着月色可以看出官道在前方是往山顶延伸,应该要翻过这道山岭,那么很有可能会路过火光的位置。
余一丁听蔡祖明如此一说,便要策马继续往前走,蔡祖明连忙又补了一句,“情况不明,过去以后千万小心。”
余一丁点点头说道,“嗯,你们不要跟随我太近。”
说完不等蔡祖明答话便双腿一夹马腹缓缓前进,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虽然有月光照亮,但视野并不开阔,他不能再让骏马狂奔,只能是小跑着前行,蔡祖明和坂本秀行就在距离他身后三四丈左右的位置跟着。
没走多远官道便离开小溪顺着山坡缓缓向上,道路足有六七尺宽,而且并不陡峭崎岖,依照山势之字形缓缓抬升,看来是为了方便运输矿产的马车通行。
山坡上除了官道以外,四周都是稀疏的林木,那处火光时隐时现,到后来余一丁必须要仰起头才能隐约看见山腰上的那点火光。
约莫走了两刻钟,余一丁的视线终于和那堆火光处在基本水平的位置,看起来距离那里也不过只有三四十丈远了。
官道的地面就是将泥地夯实平整,其上又铺了一层碎石和稻草,想必是为了阴雨天气时马车也好通行,马匹走在上面时不时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那堆火光似乎是在官道旁的林间,透过林木的间隙越发显得清晰起来。
随着距离的接近,余一丁更加觉得蔡祖明没有说错,那些火光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在林间燃起了篝火。
又前行了约莫三十丈,距离那火堆只剩下不到十丈远,前面是一段直道,余一丁看得越发清楚,就在官道边的树林内正燃着一堆篝火,而在那堆篝火的旁边似乎还有几团黑影,像是有人正围坐在篝火旁。
这时候余一丁胯下坐骑接连踏在几颗碎石上发出声响,而这畜生突然停下脚步,四只马蹄不安地在原地踏动,又仰起头发出一阵“唏律律”的叫声!
余一丁大吃一惊,他的坐骑是一匹战马,怎会轻易受惊?
此刻那堆火光也在马匹嘶鸣的同时熄灭了!
这个变故来的突然,余一丁心头已经警兆大起,赶紧将无形罡气布满全身,就在此时他的坐骑忽然就往一边歪倒,余一丁倒是很机灵地顺势往路旁一滚,一下子就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一棵大树后面,却见那匹骏马倒地后四蹄伸直,低声嘶叫不止,顷刻间就口吐白沫,马头一歪,没有了动静!
余一丁在路旁看得真切,这匹骏马很显然是受到了某种毒物的攻击,此时已经中毒而亡,可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见或听见任何动静,骏马莫名其妙地就死在官道上。
蔡祖明两人一直跟在余一丁身后三四丈的位置,余一丁的坐骑倒地时他们就已察觉出前方有异,两个人立刻飞身下马,飞快地躲藏进路边的树林中。
就在此时余一丁已经听见前方四五丈远的树林内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很明显是有东西向这边袭来。
余一丁仗着自己有无形罡气护身,也没有变换位置,就等着对方来到近前时他再以气指发动攻击,幸好蔡祖明没有靠过来,否则的话余一丁真的没把握可以保护好他的安全,何况还有坂本秀行这个累赘。
想必蔡祖明也清楚余一丁的本事,这时候需要他做的就是保证自己和坂本秀行的安全,而刚才余一丁坐骑倒下的一幕蔡祖明二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那匹战马死得惨烈,在不清楚眼前的对手是些什么人的时候,坂本秀行也不敢造次,他是想要活命的,此刻二人就窝在余一丁身后五丈外的树下草丛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蔡祖明这边没有了动静,可是余一丁前方那些声响也突然一下子消失了,四下里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似乎刚才那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从未发出过一般。
余一丁紧靠着大树,竖着耳朵仔细倾听四周的动静,他刚才明明看见篝火堆旁边有几团黑影,照他的判断绝对是几个人影,所以此刻他需要防备的是对方包抄过来。
余一丁现在非常恼火的是自己的神念不能即刻施放,必须要经过打坐入定才行,可是眼下的局势根本没有给他打坐的时间,他也就无法利用神念确定对手的踪迹。
忽然间余一丁感觉到自己左侧脸颊旁有气流波动,就像是有人在左侧对着他发射了暗器,但却被无形罡气阻挡住一般。
就在这一瞬间余一丁突然福至心灵般顺势向右侧倒地,仿佛已经被暗器击中似的,因为在一刹那间,余一丁就算知道袭击来自左侧,但是他根本不能确定对手的具体位置,现在是在树林中,对方有可能是在地面,也有可能是在树上,他根本无法判断准确,所以就无法做出反击,因此干脆倒下假装被击中还有可能骗过对方。
果然,就在余一丁倒下的同时,一条娇小的身影从距离余一丁五六丈外的一棵树上跃了下来,如果余一丁不是假装被射中倒下,那人又不从那棵树上跳下来,余一丁根本不会猜到那棵树上会有人躲藏。
就在余一丁倒下的同时他的全身仍旧高度戒备,此刻真正做到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忽然间他的眼角余光瞟见那个跳下大树的身影,直接就是一道气指射向那人,只见根本不用思考,黑夜中一道白气一闪即没,径直射向那条身影!
“啊!”
一个女性的惨呼声立刻响起,那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肩膀,一头栽倒在地!
虽然双方相距五六丈,但是女人从树上跃下时余一丁已经看得非常清楚了,此女一身灰蓝色夜行衣,蒙头遮面,正是与他在坤阳城中见过的那个女乱波同样的打扮!
而余一丁之所以射中她的肩膀,只不过是想要留下活口而已,以他现在越来越纯熟准确的气指,五六丈外的攻击基本上是指哪打哪,取不取此女性命只在他闪念之间。
余一丁射中此女后立刻一骨碌爬起来飞身上前,冲向那棵大树。
与此同时就在他四周的五六丈外又从地面和树上冒出来四条人影,全都急速地冲向那名女乱波倒地之处,而且他们冲过来的同时纷纷出手,四道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寒光直直射向跑动中的余一丁!
只可惜这些暗器全部落空,不是因为余一丁移动速度太快而失去了准头,就是打在他的身上被无形罡气弹到了一边,这一幕直接让奔跑中的四人目瞪口呆!
余一丁却没有丝毫的留手,反正已经有一个活口了,在看清了对方还有四个人的情况下,跑过这短短五六丈距离的时间,余一丁双手左右开弓再次射出七八道气指,终于将那四人全部射翻在地,等到余一丁跑到女乱波的身边时,只能听见此女还在不停地呻吟,而那四人已经全部倒下,没有了任何声息!
那名女乱波的锁骨可能已经被余一丁的气指打断,而气指巨大的力道肯定是透体而过,此刻她正躺在地上手捂肩膀的伤处,蒙住口鼻的面巾不停地起伏,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看样子十分痛苦,就在她身边不远处则掉落着一根二尺长的竹笛。
余一丁上前蹲下身一把扯掉女人脸上的蒙面巾,露出一个年轻女性的面容。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蔡祖明在那边叫道,“余先生,你那边情况如何?”
余一丁击倒女子,然后在跑动中射杀其余几人都被蔡祖明和坂本秀行看在眼中,这两人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余一丁的本事了,可是刚才的景象还是令二人极度惊诧,他们都不清楚余一丁使用的到底是什么功夫,也只有蔡祖明知道余一丁算是一名修行者,但是他也从未见过攻击如此犀利的术法。
看见余一丁像是没事一般去揭开女人的蒙面巾,蔡祖明这才禁不住开口出声,余一丁连忙对他说道,“你们俩快过来!”
蔡祖明闻言急忙带着坂本秀行一溜烟跑了过来。
其实就在女子跳下大树时坂本秀行就已看清楚她的乱波装束,心中很清楚这些乱波就是真田慎介派来传递消息之人,如果乱波已经将提前暴动的消息传递到青川岭矿场,他们肯定会和那里的夷人劳工一起行动,现在看起来这几人还未到达,就这样被余一丁全部解决在此地,坂本秀行的心中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庆幸。
夷人暴动不成,八成会被大晋官军消灭,这些可都是他的族人啊,但是他又生怕消息传到矿场后,那两名被抓的女子已经遇害,说不准眼前的这位青年会因此而迁怒于他,甚至痛下杀手也不一定。
坂本秀行此刻便挣扎在族人死亡和自己死亡的矛盾中,而此时再见到此女躺在地上的凄惨模样,他除了心头矛盾以外又禁不住微微发抖。
余一丁可没管坂本秀行心中怎么想,他赶紧握住女人的一只胳膊,治疗气流便输送进她的身体,同时还没有忘记让蔡祖明捏开她的嘴巴检查里面是否有毒药,他记得坤阳城中的那名女乱波就是自己预先在口中藏有剧毒,没等余一丁问话便自尽而死。
那名女子显然被余一丁的治疗气流震惊了,同时蔡祖明上前捏开她的嘴巴左瞧右瞧,确定口中确实没有异物才松了手,女人眼中的惊讶之色更甚。
余一丁没有理会女人,转头对坂本秀行说道,“我不清楚她是否懂得我们的语言,你问问她,他们这几人到此的目的是什么。”
坂本秀行眼神躲闪地开口同那名女子说起了夷语,余一丁则死死盯着此女的面庞,而这个女人在同坂本秀行对话的过程中脸色不停地变换,但是她的神色中除了惊讶以外,更多的则是愤怒。
两人说了没几句话,余一丁就见女子气冲冲地对着坂本秀行又吼了句什么,然后把头转向一边,不再同他讲话。
余一丁便看向坂本秀行,后者讷讷地说道,“他们都是真田殿下派来传递消息的乱波,因为赶到此地时天色已晚,这几人准备吃点东西再走,在这荒山野岭他们没想到还会遇见你们。”
原来这几名乱波正是真田慎介派出来的,之所以余一丁他们赶到栖凤镇时当地还能保持平静,主要是真田慎介让这几名乱波先行通知青川岭矿场的夷人暴动。
虽然到目前为止真田慎介还不知道余一丁的具体行踪,但是暴动前二女出现在坤阳城禁卫军营,这一点令他感到非常可疑,何况钟离雪又是大梁临云郡王的女儿,真田慎介本能地便要待在青川岭的夷人头目松谷男派人看管好她们,他总觉得留着二女将来肯定会有大用处。
这些乱波只用两条腿赶路确实比不过余一丁他们骑马,但是他们在途中却碰巧劫杀了前往栖凤镇报信的官军信使,这也是为什么栖凤镇的官军没有行动起来,以及这几人赶到此地时还在歇息吃东西补充体力的主要原因,官军信使被杀也使他们放松了警惕,但是最终他们还是被余一丁几人在这里追上,也幸亏余一丁他们到了此地已是夜间,否则在山腰处的乱波们肯定可以看见山脚下官道上的余一丁三人,如果那样的话还真不知道后果如何呢。
所有的一切只能说明余一丁他们实在是有够幸运的。
受伤的女乱波也是和那位在坤阳城废宅中自杀的山冈绘里一样,都是丸山隆二的手下,只不过此女最擅长的是吹针,就是用她身边的那根竹笛,将毒针置于其内,可以射杀十丈内的敌人,余一丁的坐骑就是被她用吹针射死,主要还是因为马蹄声惊动了几人,在他们各自躲避的仓促之间,女人发射的吹针没能射中余一丁,只是把他的坐骑射死而已。
而且那些毒针本就纤细,只在尾部装有定向用的绒毛,夜间使用时根本看不见踪影,算是非常厉害的一种暗器,只可惜碰上了余一丁的无形罡气无法建功罢了。
问完情报以后余一丁便收回了手,也不再给女子输入治疗气流,他可没想过救治此人,只是为了让她说出自己想要的情报便罢。
余一丁站起身,他的坐骑已经死亡,现在要考虑接下来这将近二十里山路怎么过去,不过现在既然通知夷人提前暴动的乱波已经被余一丁所杀,那么早一点晚一点赶到青川岭矿场就不是那么急迫了,何况夜间本就不适合骑马赶路,余一丁便和蔡祖明商量着牵马前行,无非就是多花费一些体力,速度稍微比骑马慢一些而已。
就在两人商量着没说两句话时,旁边的坂本秀行突然发出一声低呼,二人连忙转头查看,就见那名躺在地上的女乱波已经面色灰白,看样子也是身中剧毒!
余一丁连忙对着坂本秀行厉声道,“怎么回事?”
他很确定刚才那四名乱波全部死亡了,蔡祖明也检查过这个女人的口中并无毒药,那么她是因何而死?
坂本秀行讷讷道,“她手中还有毒针……”
余一丁听明白了,又是一个自杀的女子,他心头纳闷,怎么这些人没有完成任务便要自杀,难道不明白好死不如赖活着吗?
可是余一丁不知道的是,乱波也是要修行的,他们修行的主要方法就是忍术的训练,真正是从小便进行体能和精神的训练,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乱波和武士一样,最讲究对主君的忠诚,不成功则成仁,这是武士乱波视为荣耀的事情。
这也是刚才女人痛骂坂本秀行的原因,在她看来坂本秀行的行为根本配不上一名武士的操守,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不过这些同余一丁又有什么关系?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又来了敌人对此女灭口,没有节外生枝便好。
现在终于可以确定比对方抢先了一步,余一丁最后还是决定三人就步行前往青川岭矿场……
一个时辰后,余一丁终于望见了眼前山坳中的点点灯火,这次他可以肯定那里就是青川岭矿场,几百夷人在这里劳作,夜间也不会停工,都是轮流下井挖煤,此外还有官军驻守,在山区能有那么多灯火的地方只能是矿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