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大部队离开疾风阁总坛的时候救出了所有关在地牢中的女子,又放了几把火将总坛和弟子道场悉数焚毁,只留下那座道观暂时由当地山民维护,等以后碰上游方道士愿意在此观修行悟道便可作为此观的观主,这一类关乎信仰的东西也不便于轻易破坏,加上当地山民也早已将此观作为敬神祈福之地,何况疾风阁还是尊奉三清的,道教本就是大梁的国教,并非邪魔歪道。
这一回疾风阁的总阁确实算是被彻底清剿了,可是他们真的失败了吗?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余一丁站在山门的牌坊下面,望着山谷内的熊熊大火,心头不禁涌起那首白居易的著名诗句——野火烧不尽……
这完全就是一场让他感觉莫名其妙却又非常憋屈的胜利。
首先是疾风阁少主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现在余一丁也不知他到底是死是活,只能猜测那少主仍旧是伤重在身,但绝不会死,就是因为有了金圣翔的出现,这个老怪物的九转回阳阵能让自己活上一两百岁,难道还没有办法救治疾风阁少主吗?余一丁坚信他们都会在这场清剿中活下来。
其次疾风阁的实力并未因此次袭击而大幅削弱,死去的绝大部分人是他们的低等弟子,阁老以上的人物到现在也是生死未明,况且就算其在大梁的势力几乎已经损失殆尽,但是在大晋、吉鲁以及南面蛮夷之地的分阁仍旧完好无损,如今这个死仇不仅完全结下,而且仇怨变得越来越深,已经成了余一丁心头最大的一块心病。
最后一点就是疾风阁的败退只能说是他们主动撤离的结果,保存实力也好,暂避锋芒也罢,反正对方是全员撤走了,甚至连尸体都没给官军留下,清扫战场时,那些在路上被杀弟子的尸体也统统不见了,余一丁甚至觉得疾风阁的败退完全可以用“有条不紊”来形容,他们的少主和那个金老头似乎是带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从容心态领着疾风阁的全体成员撤离了总阁,这种恶心的感觉就像是一顿丰盛的大餐中吃出了一只苍蝇一般,实在是令余一丁极度不爽。
眼前只有山谷内的大火和浓烟表明了官军此次行动以获胜结束,可余一丁还要多想一些,疾风阁少主不死,他俩之间的仇怨就没有完结的一日,余一丁今后更要时刻提防疾风阁的报复,毕竟双方都已打过了照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疾风阁的散阁遍布好几个国家,在这个世界上行走余一丁更要打起万分的警惕了。
此时山谷内的小道上行进着一支长长的队伍,四十多张担架被八十多名官军抬着,除了那些昏迷不醒的被劫女子,剩下还有十来个被毒虫咬伤蛰伤中毒颇深的军士也需要使用担架运送,再加上二十几名被人搀扶着缓慢前行的轻度中毒的军士,每个人的脸上几乎看不见任何笑容,更多的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疲惫,这支已经超过来时规模和行进长度的队伍看起来更像是一群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败兵。
直到下午,队伍才拖拖拉拉地回到巫山镇,几名捕快赶紧跑去县衙报信,县令倒是闻讯大喜。
本来在他的地盘上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一个案子,自从昨日他见过钟离宇后内心一直是忐忑不安,疾风阁在巫神山区的势力他很清楚,但其竟敢劫掠全国那么多女子还是让他心惊肉跳,作为当地的父母官对此事丝毫未察这是推不掉的责任,还好这个结局对于他来说已是天大的喜讯,官军未折损一人,那些被劫女子也全部被救了回来,县令实在想不出还会有怎样更好的结果了。
他可是很清楚疾风阁总阁内是有几百人的,难道仅凭区区三百官军就能将其一网打尽?这一点县令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所以协助官军前去清剿的捕快禀报说只是杀了疾风阁几十人,但却没有抓到任何一个活口时县令一点也不奇怪。
钟离宇没有想过在巫山镇久留,除了在道观内搜出来五驾马车,见到异常兴奋的县令后没等对方说上些客套话,他便立即命令县衙再提供十驾马车,县衙里肯定是没有那么多的,县令只得火急火燎地找到镇上好几家商铺才凑齐了数量,刚刚送到庄园门口,钟离宇便命令队伍直接赶往峡关,郡城各方面的条件都比巫山镇要好得多,无论是昏迷的女子还是中毒的士兵都能得到更好的救治,只留下张口结舌的县令站在一旁发呆,连讨好的话都没说上一句的他又只能独自烦恼了。
在刚刚解救出那些女子时凌云子就已给她们每人喂下了醒神丹,余一丁在魂殿二楼的收获颇丰,只是成品醒神丹数量只有几十颗,也就将将够这些女子每人两颗,这个数量肯定不够让所有女子恢复正常,不过能解救出这些女子并让她们醒转过来已是官府能做的最大限度了。
到了峡关郡城,只能让郡守找地方安置这些女子,然后再上报朝廷,最后由各地官衙派人将本地的受害者接回去,这些花费肯定是朝廷出钱,至于这些女子能否彻底清醒那只能是靠自身的造化,也许凌云子会本着修道者的善心再炼制一些醒神丹分发给每位受害者,但他肯定会先保证钟离雪和纤纤的治疗,甚至江寒渊还会央求他分一些给纤纤的闺蜜,就是那个名叫萍儿的姑娘,凌云子不是善人,官府也只能是将这些女子解救出来,但没义务救治她们,要恨还是去恨疾风阁吧。
入夜时分马车和护卫营的骑兵部队最先赶到峡关郡城,剩下那些峡关的步兵就算再加紧赶路也得晚到一两个时辰。
队伍直接开进了峡关军营,龙雷正在大帐内看书,忽然听见帐外有车马的响动,没等他开口询问已经有卫兵匆匆来报。
“报!前日去往巫神山清剿疾风阁总阁的临云骑兵已经返回!”
“什么?回来多少人?”龙雷大吃一惊,丢了书本就站了起来,这一来一回仅仅两天时间,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吧。
“回禀将军,骑兵人数与去时相当,除此之外还有马车十数驾,但是未见本郡增援的步兵返回。”
“什么?!本将派去的二百人一个都没回来?”卫兵提供的每个消息都让龙雷惊诧,听见卫兵这样一说不由地身子一抖,连忙向帐外走去,要知道峡关县郡若是一次性损失二百官军那是相当严重的大事了,这等于峡关守军直接减少了四成,那还了得,这个责任他一个小小的校尉根本担待不起。
“小人不知,只是确实未见到任何步兵。”
龙雷顾不得再说什么,直接冲出了大帐,虽然校场上还有马声嘶鸣,但却基本上听不见任何人声,临云的骑兵都在安静地拆卸马鞍口衔,然后默立在马匹旁边等候命令。
借着营区内火把的摇曳光亮龙雷只是隐隐地看出校场上除了骑兵以外还有十几驾马车,当真瞧不见有任何步兵的影子。
还没等他继续惊诧,只见钟离宇、林啸天陪着余一丁已经一起向着他的大帐走来,龙雷赶紧惶恐地迎了上去。
“末将拜见钟离公子、林将军。”龙雷小心翼翼地上前行礼道。
钟离宇根本没有搭理他,自从余一丁告诉钟离宇七七曾经出现在峡关军营,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龙雷与疾风阁有染,仅仅这一项罪名钟离宇就已经预见到此人的结局,事后不仅峡关郡守要将整个案情写成详细奏章上奏朝廷,临云县郡这边作为事件的直接参与者也会将整个经过据实上达天听,到时候朝廷自会安排专人查证,所有涉案的人事都将一一查实,赏功罚过也是必须执行的环节,龙雷这点破事必定是经不起查验的,到那时就将是他的末日来临之时,钟离宇都懒得再做样子。
只有林啸天对龙雷点了点头,冷冷地说道,“免礼,你派人安排一下临云骑兵的居所,另外还要准备安置被劫女子和受伤军士,顺便通知郡守前来军营面见公子,去吧。”
龙雷听林啸天如此一说根本不敢再问,连忙答道,“是,末将这就去办,请公子、将军在末将帐中歇息。”
说完赶紧示意卫兵引领钟离宇等人进帐,具体情况他也只有向其他人打探了,这会儿还是赶快派人通知张大人过来才是,看起来这位钟离公子不是很高兴啊,还是别去触他的霉头吧。
钟离宇几人没有跟他再客气,直接被卫兵迎进大帐。
龙雷的动作不慢,卫兵端上的茶水还没来得及续上两轮,余一丁就见郡守张大人和龙雷一起出现在大帐门口。
郡守刚刚进帐便拱手行礼道,“下官拜见钟离公子、林将军。”
说完又向余一丁和凌云子行礼,二人也一一回礼,对于郡守余一丁倒没有太多的反感,在他看来张大人就是一个标准的官场之人,说话行事也是深谙为官之道,这也难怪,能混到一个五品郡守的人绝对算是官场的老油条了,能够做到让余一丁对他没有恶感实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钟离宇看着郡守微微一笑道,“张大人,这次清剿疾风阁老巢基本达到目的,也多亏了大人派出峡关守军从旁协助,现在被劫女子已经全部救回,需要找个住所暂时安顿她们,另外还有一些军士中毒受伤,急需营内医官全力救治,还望大人多多费心。”
郡守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从龙雷口中知道了大致的消息,心中本是万分喜悦,这下再从钟离宇这里得到证实,连忙答道,“钟离公子所说之事下官立刻差人办理,请公子放心,此案本就发生在峡关境内,派出兵马协助清剿也是下官分内之事,公子言谢就是折煞下官了,反而是公子亲历险境又大获全胜,实在令人钦佩,下官已经安排馆驿酒宴,还请公子莫要推辞。”
钟离宇闻言连忙摆手说道,“张大人太客气了,不是驳了大人面子,舍妹还在玉屏山上治疗,本公子虽心中甚为挂念,却不敢因私忘公,只因清剿事大,只得先行赶回郡城协助大人安顿受害者和受伤军士,此间事了就将即刻赶往玉屏山,到时林将军会留在郡城配合大人进行善后事宜,晚宴就由林将军代劳吧。”
郡守没想到钟离宇说走就走,闻言一愣道,“这……”
林啸天却是上前一步道,“张大人,我们还是先去查看一下受害者和负伤军士的安置情形吧,这是大事,马虎不得。”
说着就往帐外走,郡守还在迟疑,看看钟离宇又望望林啸天,却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钟离宇见状立刻道,“张大人,我们也一起前去吧。”
看着钟离宇和余一丁二人已经往帐外走去,郡守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便跟着众人出了大帐。
龙雷的动作不慢,去府衙请郡守过来前已经安排军士搭建行军帐篷,此时无论是被劫女子还是受伤军士都已被安置进军帐之中,凌云子和营内的医官正在查看所有伤者。
受伤的军士还好,在总阁山谷内中毒时凌云子和余一丁就已将伤者进行了排毒服药等简单处理,轻伤者已无大碍,只需休息数日便可恢复,中毒最深者也已服下药丸,而且余一丁还用治疗气流对他们进行了简单地救治,估计最多在两三日内便会清醒,所有军士都无性命之忧。
那些被劫女子返回巫山镇后凌云子就给她们每人服下了一颗醒神丹,回到峡关郡城时所有女子都已陆续醒转过来,醒来后便有专人一一询问每名女子,最令人惊奇的是其中居然有五六名女子并没有失忆,她们可以清晰地回答提问,也能明确地告诉来人自己家住何方姓甚名谁,看来体质这个东西真是因人而异,不过随后所有女子便又昏睡过去,这也是她们的身体长时间受到疾风阁迷魂药的摧残留下的后遗症。
余一丁和钟离宇并没有立刻离开军营,他们与林啸天一起带着郡守和龙雷一一查看每一座帐篷内的伤兵和受害女子,凌云子和营内的医官也在一旁作陪,在一座帐篷内众人见到了陪坐在昏睡的纤纤床边的江寒渊,帐内还有另外一名女子,余一丁知道此女便是纤纤的闺中密友萍儿。
江寒渊本在床边打盹歇息,医官刚刚掀帘他便惊醒过来,随即便看见跟着进来的钟离宇余一丁等人,立刻就换做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确实有五六名女子没有失忆,可惜纤纤和萍儿都不在其列,基本上跟钟离雪醒来时是一样的状态,这让他怎能不愁眉苦脸。
等到众人又去查看其他帐篷时江寒渊紧跟着走了出来,一路上小声同余一丁交谈,余一丁让他放宽心,老道绝对不会不管他的纤纤的,江寒渊这才稍稍安心。
等查看完所有帐篷,钟离宇便同郡守告辞,台面上的事情他已全部做足,这还是凌云子一再跟他讲不用担心钟离雪,要不是完全信任老道,他绝对早就赶到玉屏山上去查看妹妹的状况了。
林啸天笑着将郡守和龙雷叫走,反正现在已是事了,今晚他剩下的任务就是吃完这顿酒宴。
江寒渊见众人分开,急忙让余一丁稍等他片刻,然后返身飞奔到纤纤的帐内,不一会儿就见他背着纤纤飞奔而来,几人看着他都有些啼笑皆非。
余一丁笑道,“江贤弟,你这是要干嘛?”
江寒渊急道,“余兄,你们不是要上山吗,就让我带着纤纤一起去吧。”
余一丁同钟离宇和凌云子对望一眼,每个人眼中都带着笑意,凌云子微笑着说道,“江小友,你的女伴目前仍旧神志不清,而且也在失忆之中,又带着她到处奔波似乎不妥啊。”
江寒渊忙道,“凌道长,小子知道只有您才可以令纤纤恢复,我背着她上山没事的,而且需要炼制丹药时小子也可以帮您打下手,就让我们一起去吧?”
余一丁在一旁道,“江贤弟,你倒是带着纤纤上山了,那个萍儿姑娘怎么办?”
江寒渊嗫喏道,“这个……这个我真的是顾不得了,不过到时候还望道长也能捎带着救治一下萍儿姑娘,小子真不知该如何报答道长恩情,只能先行谢过了。”
说着他就想行作揖礼,刚想抬手才想起自己背上还伏着纤纤,只能红着脸向老道深深低头行礼,见状几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这个青年还真是实诚。
余一丁笑着说道,“走吧,我去帮着将萍儿姑娘也抬到马车上,两位姑娘还是一起救治的比较好。”
江寒渊仍在发愣,余一丁上前一拍他的胳膊,“走啊,发什么呆呢。”
小伙子这才恍然大悟一般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小跑着跟余一丁一起将两名女子放进一驾马车,又在车厢两侧插上火把,就由他来驾车,其他几人各自骑马跟随,一溜烟朝玉屏山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