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屋子的外间透出一点点微弱的灯光,现在小院被外面好几双眼睛紧紧盯住。
原本布置在小院外围的四个暗哨,全部是峡关分阁的一等弟子,个个都是暗器高手,每人都是黑衣蒙面,有两个在小院后面的树林中,隐藏在树木枝干之间,虽然还是初春,依然被枝叶将身形遮掩得严严实实。另外两个在弟子居通往小院的道路两旁的杂草丛中,仅仅距离小院大门一两丈远,都是仅容一人匍匐在内的地洞,洞口被灌木杂草遮挡,就是大白天也不太容易看出来。
七七临时派过来的十几名蒙面人是她的直属手下,全部由分阁内的一二等弟子组成,他们没有暗哨的位置,都隐藏在小树林中,只是轮流派出两三人严密监视小院动静。
大半个时辰前赵六福已经将余一丁被秘药麻翻的情况告诉了七七的手下,现在小院外面所有的埋伏之人都将监视重点放在防备余一丁有可能的接应同伙身上。
而且刚才赵六福出来给每个炉膛添加炭火时众人都看在眼里,这表明屋内的情况一切正常,此时又迟迟不见周围有余一丁的同伙现身,所有的暗哨和埋伏之人心里都微微有些庆幸和松懈,不过好在这十多名黑衣蒙面人都算是分阁内的精英弟子,就算此刻心里再松懈还是保持着基本的警惕,始终紧盯着小院。
忽然间屋子的房门被打开了,从篱笆网眼处透出来的门内灯光一下就把躲藏在地洞内的两名暗哨吸引住了,不知道这回是谁要从屋内出来,两个人都紧盯着门口,可是半天都不见有人出来,正当他们还在纳闷时,小院的大门也一下敞开来,可是门口却是空无一人。
这下不仅是这两人心头骇然,连院子后面躲在树上的那两人也发现了院子里的情况有点不对,如果屋内没有问题孙赵二人最多是打开房门出来加炭或者解手,肯定不会打开院门,所以连忙通知了在树下埋伏的七七手下。
其实余一丁打开院门后并没有离开院子,他就紧靠在屋子到房后茅厕小道边的墙角,这里既可以看见整个前院,也可以观察到院子后面的动静,同时心里紧张地盘算着隐身符的持续时间,盼望着埋伏之人赶紧到小院查看。
片刻后他终于听见从小树林那边传来轻微的踩在落叶之上的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人,余一丁急忙又蹲得低了一些,往院门那边挪了挪。
脚步声从树林一直延伸到篱笆边,然后就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小院的大门旁突然现出一条黑影,探头探脑地向院内窥探,紧接着就摸进了院门,其后还有人跟随,余一丁这下看得真切,只见三名蒙面黑衣人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一点点向屋门走来,其中一人还在轻声呼喊,“老六,老六。”
在三人进了院子往屋门移动时余一丁也贴着墙壁跟着他们一点点移动,三人来到屋门时余一丁也跟着蹲在三人身后。
为首的黑衣人伸头就看见了躺在地铺上的孙赵二人,除此之外没看见外间有其他人,内间的木门紧闭,而且自始至终都未见有人离开过屋子,为首那人回头给身后两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两人点点头就冲到内间的门边戒备,他们认定余一丁还躲在里面,而为首之人则是上前查看地铺上两人的状况。
余一丁就在等待他们进屋,待三人全部进屋后余一丁紧跟着去,为首那人掀开盖在孙赵二人身上的毛毡布时不禁发出一声惊呼,这时余一丁也出手了,近在咫尺的距离,三人又毫无防备,余一丁的气指三下连发,那三个黑衣人的背心或胸口就多了三个血洞。
就在三人扑倒的同时余一丁也迅速地向门外撤出,他没有选择对方的头部作为攻击目标,这样三人的惨叫声就会传到屋外将其他埋伏之人吸引,最好可以将他们都引到小院中来,当然余一丁也不能再待在小院里,否则被堵在院内应付起来就会麻烦很多,况且隐身符的剩余有效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要趁着对方心惊胆颤的时候离开这里,然后找机会再将其余的人一一击杀。
就在余一丁冲出院门的同时已经有一群黑衣蒙面人跑了过来,余一丁与他们堪堪擦身而过,现在没有那么多思考的时间了,就在这一瞬间余一丁将无形罡气包裹全身然后再次出手,立刻就有离他最近的两人一头栽倒在小院门口。
这群黑衣人立时就像炸了锅一般四散开来,他们连任何人影也没瞧见,只见两道白气鬼魅般地出现,紧接着两个同伴就在自己的身边莫名其妙地倒在地上,等众人反应过来上前查看时这两人已经没有了气息。
余一丁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怒,趁着剩余的黑衣人还在惶恐不安地左顾右盼之际已经飞奔出了五六丈远,随便找了一个草窝子就钻了进去,他现在还不知道剩余的敌人有多少,只能先隐藏自己再做打算。
可是虽然他仍是隐身的状态,但是钻草窝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是避免不了的,立刻就被躲在地洞中的暗哨察觉,紧接着两道暗器的破空之声瞬间既至,还好余一丁的无形罡仍旧气布满全身,而且疾风阁弟子的功力有限,暗器带着哨音打在气团之上后随即被弹飞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着隐身符法术时间的消逝,余一丁的身形也一点点显露出来,而且这时候还在小院门口的一众黑衣人也听见了暗哨打出暗器的声响,连敌人的照面都没见着就折损了五人,剩下的黑衣人早已是惊弓之鸟,直到现在他们依旧认为余一丁还在屋内躲藏,最早进屋的三人也是被他所杀,而死在院门口的两人应该是被他前来接应的同伴所杀,于是这些疾风阁弟子简单商量了一下后就分成了两拨,一拨四个人仍旧小心翼翼地向屋内摸去,剩下的六人出了小院后立刻散开向余一丁隐身的这片草窝围了过来。
虽然四下仍是一片漆黑,但是借助小院内散发出来的微弱灯光,余一丁还是看清了这包围过来的六人的身形,趁着他们缓慢其实是害怕胆颤的靠近草窝的这一小段时间,余一丁再次摸出一张隐身符咬破手指将鲜血涂于其上,然后默念口诀使自己的身影再次慢慢消失。
现在对于余一丁来说就是玩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对这些助纣为虐的疾风阁弟子没有丝毫的同情,隐身之后就一点点移出草窝,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且在离开草窝后他还捡了个土块扔向刚才的隐身处,那六个人听到动静立刻将扣在手中的暗器全部射向声音发出之处,余一丁趁此机会迅速从几人之间穿过,就在跑动中气指连发,隐约间又是六道鬼魅般的白气闪过,而那六个人接连倒地,让不远处躲在地洞中一直监视草窝的两名暗哨惊骇欲死,他们何曾见过这种攻击,那些白气出现的突然,敌人在哪里都没瞧见,自己的同伴就被一道道白气收割着性命。
暗哨中的一人终于达到了神经紧绷的临界点,他不顾一切地爬出地洞就想离开这个恐怖之地,可惜才从地洞中刚跑出一两步就见黑暗中一道似隐似现的白气再次穿透他的身体,那人只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向前冲出了一步然后就扑倒在地面。
可是那名倒地的暗哨却没有直接毙命,他跑出地洞的速度太快,而余一丁仓促间没有击中要害,那人躺在地上大声地呻吟,可是此时再也没有其他疾风阁弟子上前救助他,最终在一道白气射进他的头部后才止住夜色中的惨嚎。
四周突然间变得一片寂静,除了晚风从树林间掠过发出一阵呼啸外,小院四周就再也没有一丝声响。
进了小院的四名黑衣人此时并没有离开屋子却也毫无声息,而剩下的暗哨全都安静了下来,也许他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蒙了,全都吓破了胆,因此没有人敢再次轻易显露身形。
余一丁只得慢慢地移动着再次靠近小院,刚才他明显感觉到是两道暗器打在护身气团之上,可他只杀死了一人,仔细观察那人的现身之处,余一丁又将目标锁定在道路另一侧的一片乱草丛中。
确定了暗哨的位置,余一丁再次靠近那片草丛,直到还有丈许距离时他已经看清了那人的所在,“唰唰唰”三道气指直接将那人钉死在洞口,只有发出一半就被堵在喉咙中的惨叫,然后四下里再次回归寂静。
这人的死终于引爆了剩余疾风阁弟子内心的恐惧,进了屋子的四个人全都惊疑不定,因为他们已经查看过内间,并没有发现余一丁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到底躲藏在何处,刚才小院外同伴临死前的惨叫不断刺激着四人本就绷紧的神经,此刻他们全都一股脑地冲出小院,其中一人色厉内荏地喊道,“什么人?竟敢跟疾风阁作对!不想活了吗?”
四周依旧安静,余一丁根本懒得理会他们,其实他现在就蹲在四人面前一丈多远的地方,面带戏谑地瞧着他们,看着他们的眼神惊慌失措地四处乱瞟,疾风阁在他的心目中终于也没有了原来的威慑,只剩下一个“不过如此”的评价,于是接下来这四人也变成了四具僵硬的尸体摆在地面。
望着躺在地上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几名疾风阁弟子,余一丁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算上赵六福和孙有财,今夜死在他手中的疾风阁弟子已有十九人,可是自己的内心依旧没有太多的波澜,他仅仅是暗自感叹,一些为虎作伥之人在作恶之时想得最多的只是自身能从中获得怎样的好处,却从没考虑过需要承担的后果,而那些后果往往是要用性命来承担的,自己在野熊岭上对疾风阁少主出手之时就已经注定了双方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余一丁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活下去,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之人。
刚想到自己要保护的人,余一丁立即想起了临云散阁的那些女子还没送到,也不知其中是否有钟离雪,连忙摇了摇头挥去心中的杂念,屋里的十七名女子他目前无法解救,而且趁着隐身符的效果还未消失,最好还是即刻离开此地,说不定马上就会有疾风阁的其他弟子闻讯赶来,对于单枪匹马的自己余一丁目前只能选择暗中监视,等待临云散阁的女子送来后再做打算。
其实就在不久前一名临云散阁的二等弟子匆匆赶到顺兴赌坊,向如意夫人汇报临云散阁那边出了意外,十几天前临云散阁正准备将劫掠而来的十五名女子解送峡关时,李守业和另一名来自楚地散阁的三等弟子突然失踪,同时失踪的还有一名被劫女子,因此解送队伍的另一名主事人就没有即刻出发,而是一面派人寻找失踪的几人,一面又在数日内于临云城附近劫获了一名女子,凑够十五人后才解送峡关,大概会在明天清晨到达。
如意夫人急忙打听那名楚地三等弟子的样貌,回话说是一名黄脸书生,名叫林夕,如意夫人闻言大怒,赶紧命七七带人赶到密室将余一丁带回赌坊发落。
在余一丁离开小院没多久,七七终于带着五名疾风阁弟子赶到小院,半个时辰前有人传话给她说赵六福他们已经将余一丁迷倒,密室这边一切正常,所以她也没有太过着急赶过来监视,谁知这才过了小半个时辰,等她带着自己剩余的手下来到小院时只看见遍地的尸体,惊怒之下询问最后两名待在树上的暗哨才知道事情的大概经过,急忙进屋查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十七名女子依然安然无恙,可是余一丁却不见踪影。
这时候余一丁已经悄悄潜回到顺兴赌坊附近,刚才他的隐身符效果消失后就没再继续走来时的小路返回赌坊,而是选择了绕路前进,因此也就阴差阳错地与七七几人错过。
此时他正躲在街道上一个阴暗的拐角处,这个位置可以同时监视顺兴赌坊和弟子居的大门,没过多久就看见好几名疾风阁弟子从密室的方向匆匆赶来,这让余一丁大吃一惊,他真不知道七七带着人去了密室,而是以为密室那边原来还有那么多人,认定这些人应该都是暗哨,心中不禁暗自庆幸在隐身符效果结束前就离开了密室,要不然又会是一番苦斗,可接下来的情形让他更为吃惊,在大门处的灯笼光线映照下他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漂亮的女庄家七七,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居然是疾风阁峡关分阁内的一个头目,因为余一丁感觉所有的弟子们都在听她的安排,不一会儿就有人牵出五辆套好马匹的厢车等候在一旁。
这时如意夫人也快步从赌坊内走出来,径直走到七七身边,两人耳语了一阵,余一丁看得出来她们俩的关系非常不一般,而且七七在面对如意夫人时也不像在赌坊时那样拘谨,片刻之后就见如意夫人对着七七一挥手,七七则命令弟子们赶着马车向密室而去。
余一丁知道他们这是要转移密室内的那些女子了,每架马车的旁边都有三四名弟子跟随,另外还有七七单独带着五名黑衣人跟在马车后面,稍一思索余一丁就决定跟着这支队伍,因为对方人多他也只能远远地跟在十多丈外的距离。
一直来到密室的小院,余一丁远远地躲在一旁注视着这些疾风阁弟子将死去的那些人装进两架马车中,然后又将那些女子每人裹上毛毡布再放进剩下的三架马车内,接着队伍又开始行动起来,这次的方向居然是往回走,余一丁急忙找了一个草窝小心地钻进去,看情形他们是要返回顺兴赌坊。
果然,五架马车最终转到了赌坊后面的弟子居前停了下来,但是没有人将那些女子和尸体抬下车,就在大院门口停着,所有人都紧张地守在马车两旁,余一丁正在奇怪他们停在院门口要做什么时,就见如意夫人从赌坊后门出来,七七急忙跑上前去跟她交谈了一阵,两人似乎是在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七七就对旁边的黑衣人交待了些什么,紧接着就有七八名弟子一起赶着装有尸体的两架马车穿过街道向东南方向而去。
余一丁明白这些人应该是去处理尸体,但不清楚接下来他们要如何处理那些女子,还没容他多想,突然从弟子居里又出来十多名黑衣人,有的人准备赶车,有的人从院子旁边的马棚中牵出马匹,然后这十几人一起护送着剩下的三架马车离开了弟子居,顺着郡城内的街道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