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狩猎小队继续上路,不过这次队伍里多了阿格兹的两位师弟,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们俩每人背上背着一个大布包,显得异常沉重,却不知其中装有何物。
风雪已住,四周仍是灰暗的雾气,空气中显得潮湿而阴冷,整支小队安静地走在丛林之间,只能听见积雪被踩在脚下发出的声响。
余一丁出发前已将狩猎计划告诉柳翠,并安排她到时候待在伏击点旁边的树上用弓箭协助捕猎,余一丁给她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招呼,谁让她下树都不许听。
当视线从茂密的丛林间隙中延伸出去,一面如镜似玉般的湖水出现在视野中,这片湖水大约有一两里方圆,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高大林木,等狩猎小队来到湖畔,余一丁发现大部分岸边都是平缓的草坡,零星地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只有西北方向有一大片陡峭的悬崖半隐在雾气中,灰白色的岩石与周围暗绿色的森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的小队正是沿着湖畔向那片悬崖前进。
又往前行了大约一里多路,眼前的悬崖越发地清晰,透过稀薄的雾气可以看见在前方悬崖的中间有一道巨大的裂缝,刀劈斧凿一般将一堵墙似的崖面生生开出一条峡谷通道,这条通道大约有近十丈宽,中间及两旁靠近崖壁的地方生长着一些杉木和灌木丛,整个峡谷呈斜面朝上,越往内里地势越是缓缓抬高,光线也越来越暗,二十丈外的情形已经看不真切。
小队到达峡谷近前,此处距岸边还有十几丈,地面是一层柔软的蒿草,四周生长着茂盛的杉木,只在峡谷入口到水边这一片形成一块方圆十几丈的缓坡空地。
阿格兹停下脚步,回头对众人说道,“就在此处设伏,穿过峡谷通道没多远就是血熊巢穴所在的山洞。”
他的两名师弟从肩上取下布包在草地上解开,余一丁这才看见一个布包内装有两堆色泽深沉的网状物,另一个布包内是羊腿,羊排以及一堆肉类,他立刻想起在大石屋内阿格兹跟他说过的“坚韧巨网”,应该就是此物,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筋韧制成。
余一丁看着他们两人手脚麻利地将其中一张大网铺开,四四方方足有一两丈大小,用寸许粗的深褐色绳索编织而成,网眼大约一两尺见方,部分网眼上还拴有两尺长的细索,末端绑着一个带有倒刺的铁钩,整个大网的四个角上分别系着黑色绳索,每根足有近四五丈长。
阿格兹见余一丁看得仔细,就跟他解释道,“余先生,这巨网是用伊赛湖中的虎蛟筋加上齐格格峰上的千年葛藤绞成一股制成,韧性十足,可抵御千斤之力。”
余一丁好奇,“难道就靠这网制住那血熊?”
阿格兹笑道,“那怎么能行,此网的作用只是让血熊的活动受限,最终还是要靠众人合力擒下此兽。”
余一丁恍然,继续看着他们摆弄其中的一张大网,几人在空地边缘的树林间找到两棵相距两丈左右的大杉树,它们的后面不到一丈的位置各有一棵近两丈高的小树,在两棵大杉树之间的地面钉入一根准备好的粗壮树杈,深入地面且足够牢固,使树杈和地面形成一个三角形,然后将大网平铺在两树间,那些铁钩都按进泥土之中,让树杈三角形穿过正中间的网眼,随后将一根生羊腿叉在一根两尺多长的木棒上;一人爬上一棵小树的树顶,将一根绳索牢牢系在树梢,众人一起拉动绳索,使树梢尽量弯曲,在绳索刚好到地面树杈三角形顶点的地方系上一根一尺多长的木棍,这木棍也是提前做好,在靠近一个端头三寸左右的地方划出一圈凹槽,那绳索就嵌入凹槽内绑紧,木棍穿过树杈三角形使系了绳索的那一头卡在顶点处,然后将穿了羊腿的木棒平平地别在树杈三角形的两个边和系绳索的木棍上。最后再用另一根绳索打了一个活扣,将活扣置于羊腿下方,另一头同绑树梢的绳索同一个方向穿过树杈三角形,再绑在木棍的中间位置。
接下来几人又要布置巨网,他们又将另一颗小树的树梢也绑上一根绳索,众人又一起拉动那根绳索,使树梢弯曲,然后将绳索系在临近的这颗大杉树的树干上,然后将巨网四个角的绳索取合适长度一起牢牢绑在小树的树梢。
至此,一个巨网加活扣的陷阱就已布置完成,这时阿格兹的两位师弟拿起肉块前往峡谷通道,准备潜到血熊洞穴外放置诱饵,剩下众人则在空地另一侧的树林边缘布置了一个相同的陷阱。
待众人布置完毕,阿格兹对余一丁说道,“余先生,待我师弟返回后,我、阿茹娜、巴图及两位师弟将会埋伏于下风处的树林中,只待血熊被活扣套住,巴图会见机砍断绑在大杉树上的绳索,当血熊被大网兜住,我们会即刻上前施术,请您到时从旁协助。”
余一丁道,“好,那其他人如何安排?”
阿格兹道,“一会儿尊夫人与朵丽娅他们四人分别在陷阱两边的大杉树上隐藏,等待血熊落入陷阱就用弓箭伺机攻击。”
余一丁疑问,“只有公熊会来,它落入某个陷阱,另一侧树上的几人如何行动?”
阿格兹道,“只要落入陷阱,血熊必不易挣脱,待我们施术之时,另外一侧的人可下树靠近协助攻击。”
余一丁立刻回绝,“不可!万一挣脱巨网,血熊必然暴怒,树下之人定会惊险万分,我绝不允许我妻再赴险境!”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余一丁肯定不容许柳翠再有半点闪失。“一会儿我们夫妻合待一棵大树,无论血熊进入哪个陷阱,我都将下树全力协助老兄,但是我妻只在树上用弓箭协助,绝不轻动。”
“……”阿格兹为难,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没想到余一丁这样坚持,看来柳翠就是余一丁的那块逆鳞,阿格兹想到当初劫持柳翠时幸好没有亏待于她,否则不知余一丁将怎样对付自己,说不定那天的比试会直接使出爆炸术法灭了自己吧,想到此处,阿格兹心惊肉跳之余又有些欣慰,如果余一丁面对血熊能够使出此种异术,基本不愁血熊不死,那样自己的皮鼓,伊勒德亲王的性命都将会有保障。算了吧,柳翠的身手具体如何阿格兹还从未得见,但余一丁的身手了得他是清楚的,还是按照他的意愿行事就好。
“好吧,就按余先生所言行事。”最终阿格兹放弃了他原来的计划,安排余一丁柳翠和朵丽娅在一座陷阱旁的杉树上埋伏,而另外两名亲卫守住另一座陷阱。
一切布置妥当,片刻之后阿格兹的师弟返回,他们已经从血熊洞穴到陷阱这一两里路上沿途放置了一些生肉,如果血熊出洞定会被这些血腥肉食吸引而来。
此时天色渐渐变暗,阿格兹带着阿茹娜、巴图和他的师弟也钻进树林隐藏。
万事已备,只待血熊到来。
……
齐格格峰上的杉树树干生长得笔直,在距地面一两丈的地方形成宝塔状的树冠,横生枝叶浓密,便于隐藏,余一丁和柳翠此刻就骑坐在陷阱上方那棵杉树的一根横向伸出的粗壮树枝上,默默地等待着血熊到来。
一轮惨月斜挂在天空,把伊赛湖也映照的波光粼粼,岸边的丛林在水面月光的反射下被镀上一层银色亮光,丛林中不时传来一些古怪的声响,不过这也让余一丁觉得无趣,因为柳翠曾经告诉过他,如果夜晚的丛林异常的安静,那说明附近肯定有猛兽出现,当下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那血熊至少还没有出来觅食,或者没有往伊赛湖这个方向而来。
又等了片刻,正当余一丁靠着树干坐久了渐渐感到有些寒意的时候,突然丛林里响起扑棱扑棱的动静,柳翠本来是斜倚在余一丁的肩头,半闭着眼睛只用耳朵倾听周围的动静,这一下忽地坐直了身体,警觉地四下张望,不过当她发现声响来自伊赛湖畔的树林而不是峡谷通道方向时又不禁矮了矮身子,那声响似乎只是一只被惊动的雪鸡正在逃避不知名的恐惧。
“咕~噜~噜~噜……”
一阵夜鸮的嘶鸣从峡谷通道处传来,紧接着通道内像是有某种巨大的物体在快速地移动,那种庞然大物与地面有节奏地接触所发出的沉重声响被两侧的崖壁不断反弹,混合着草木被剐蹭所发出的响声,从峡谷通道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所有人都立刻警觉起来,余一丁的身体瞬间紧绷,双眼牢牢地盯着峡谷通道的入口,片刻之后,一团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入口处,因为树枝遮挡和月光朦胧的原因看不真切,隐约间只感觉那黑影在入口处稍作停留,然后缓缓地向着余一丁他们所在的这颗大树走来。
越来越近的黑影逐渐清晰,余一丁只见一头巨大的棕褐色巨兽在距他们的大树三五丈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人立而起,兽身有近一丈的高度,那巨大的块头足有上千斤之重,两只泛着红色幽光的眼睛在暗夜里显得凶狠而恐怖,巨兽的左前爪还抓着一大块羊肉,那颗有着两只半圆形毛茸茸耳朵的巨大兽头不住地左右转动,不时可以看见尖尖的兽吻向上抬起,黑色的鼻翼不断地抽动,似乎是在寻找猎物,或者是在感受四周隐藏的危险。
此兽不是血熊又是何物。
柳翠已经搭箭在弦,摆出一副随时准备开弓射击的架势,余一丁也暗自将一把匕首扣在手心,稍微伏抵了身子,紧张地注视着血熊的动作。
不知血熊是看见了陷阱中的羊腿还是嗅到了空气中散发出的血腥气味,忽然间它丢下了爪中的肉块,俯下身体向着那根羊腿走来,踏上那张大网时因为有泥土中的铁钩固定没有引发任何动静,血熊径直走到羊腿面前,小心地伸出鼻子对着羊腿嗅了嗅,又抬头左右张望了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食物的诱惑伸出了前爪,当它的巨爪搭上了羊腿,那种抓住肉食的欣喜感觉立刻让它迫不及待地就将羊腿拖着往嘴中送。
羊腿连着的木棒被抽走,机关立刻被触发,随着“呼”地一声树木反弹的声响,在血熊发愣的刹那间,底下的活扣一下将它的一只后腿套住,随着那绳索的拉紧,活扣也越发紧实地将血熊的后腿套紧,可是树木反弹的力量却并不足以将血熊巨大的身躯吊到空中,只是将它拉了一个跟头,那兽身依旧半躺在地面。
说时迟,那时快,血熊才被活扣套住,还在挣扎,巴图出手了,只见他从藏身的灌木丛中飞身而出,近十丈的距离一两个呼吸间就冲到大杉树旁,腰间的软剑灵蛇一般射向绑在树干上的绳索,又是“呼”地一声,小树反弹,带起巨网的四角就将血熊包在其中。
血熊一惊之下四肢和兽头就在网中胡乱地踢打扭动,这让那些铁钩更加牢固地附着在它浑身厚厚的棕褐色长毛之内,整张大网也严严实实地将血熊包裹在其中,随着血熊的躯体不断扭动翻滚,大网四角的绳索仍旧牢牢绑在树梢,依然紧紧裹住熊身,让它不能自由地活动,而且那活扣依旧捆在它的后腿上,血熊虽然不住地在草地上翻来滚去,甚至不断用嘴撕咬巨网,但一时半会儿也未能咬断,但两个方向的弹力也使血熊没能离开陷阱的范围,急的它不时地发出阵阵咆哮。
这时阿格兹、阿茹娜以及他的两位师弟终于从隐身处冲了过来,另一个陷阱旁的两名亲卫看见阿格兹几人冲过来也正在下树准备过来支援,朵丽娅拿出了一把弩箭上箭后瞄准树下的血熊,柳翠则是望望树下的血熊,又看看余一丁,似乎在等待他出手,可余一丁却仍旧未动,只是紧盯住树下的阿格兹等四名萨满,看他们如何行动,巴图砍断绳索后也不再有其他动作,握着软剑警惕地盯着网中的巨兽。
阿格兹依旧是他的那身装束,左手持鼓,右手拿着黑木棍。阿茹娜却是一身华丽的装饰,只见她身着一袭淡紫色长裙,头上带着一顶插有羽翎的头冠,手中却无任何兵刃或法器,只是手腕和脚踝各戴着一串小铃铛,翩然起舞间随着手臂抖动或小腿摆动就发出一阵悦耳的铃音。
阿格兹的两位师弟一人手持一根神杖,大约三尺长短,杖头镶有一个三寸左右的铜制厉鬼头,另一端是一个尖锐的金属尖头;另一人手拿一把形似朴刀的神刀,近三尺的木制的长柄被兽皮缠绕,其上连接着二尺来长的刀刃,尾端也是金属尖头。此时二人一人持杖,一人持刀,正口中念念有词地立于血熊一两丈外不停施法。
阿格兹偶尔敲击一下皮鼓,阿茹娜紧跟着舞动四肢震响铃铛,他的师弟则配合着摇动神杖神刀,四个人的嘴中发出吟唱般的古老生涩的词汇,余一丁倒没有特殊的感觉,那血熊却是痛苦万分地在网中挣扎,不停地在草地上翻滚扭动,似乎这声响带给它巨大的痛苦。
四人紧张却肃穆地对着血熊施法,这时那两名亲卫也从另一侧冲了过来,站在巴图身旁,各自抽出一把手弩,对着血熊的脑袋,随时准备击发。
血熊在巨网中拼命挣扎扭动,草地上本来有一层薄薄的积雪也被血熊弄得四散纷飞,在它滚动的这一片草地已是泥泞不堪,连它身上的棕褐色长毛也沾满了泥水草屑,忽然间这个庞然大物一下子坐了起来,巨大的熊爪依然奋力地撕扯着巨网,兽头努力地仰望朝天,再一次发出了一阵咆哮。
“放箭!”阿格兹出声的同时,四支弩箭已经分别从四个方向射向血熊的双眼,其中只有一支深深地扎进了血熊的右眼,其他三支箭矢却射在血熊的脸颊掉落了下去。
余一丁也对着血熊的脑袋飞出手心中的匕首,又射出一道白气,同时他立即飞身下树,射眼睛这种精准射击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难度,他的匕首和白色气流只是击打在血熊的头顶,全部没有对血熊造成任何伤害,他现在需要下树寻找机会射击血熊的胸腹,那里的目标相对来说大的多,所以他只能下树。
血熊右眼受到重创,它的头部不住地左右摇晃,似乎是想将那箭矢从眼眶中摇落,同时一只巨大的熊爪终于从网眼中伸出,伸向自己的脑袋,一把抓住箭尾就往外扯,瞬间将那支弩箭扯了出来,箭头上还带着一只血淋淋的眼珠,巨大的疼痛迫使血熊再一次仰面朝天发出了一声震天怒吼。
血熊浑厚的叫声连树枝上的一些积雪都纷纷掉落,阿格兹见状赶紧将手中的皮鼓平放,鼓面朝下,口中念念有词,右手食中二指在鼓沿一划,余一丁见识过他的四师弟用过此术,不知阿格兹使出来是否威力更大,只见那面皮鼓内忽地升腾起一股黑雾,犹如一条黑蟒般向那血熊激射而去,阿茹娜也同时加快了舞蹈的幅度和速度,仿佛中邪一般浑身抖动,那铃声也变得激烈起来,黑雾在铃声中变得越发粗大和迅猛,直接就将血熊兜头包住,手持神杖神刀的两名萨满也口中念咒,分别用神器的尖尾对准血熊,各自射出一道灰气将血熊缠绕,协助阿格兹的黑雾共同攻击血熊。
余一丁就这么看着几人施法,却没有任何动作,他也实在想不出自己的异术能有什么办法可以重创血熊,刚才射出的匕首和白气虽然打在血熊的头顶,但却对它丝毫没有影响,那家伙的头颅不知会是怎样的坚固,而要射眼睛在血熊头部乱晃的情形下根本没有准头,也不知是谁的箭矢那么厉害一下就射中那家伙的右眼。
“嗷~”
就在余一丁不知怎样协助而焦头烂额之际,峡谷通道内突然传出一道兽吼。
“不好!”阿格兹大惊失色,“母熊来了,余先生助我,其余人上树!”
阿格兹已经将公熊困住,心中万分不愿就此停止攻击,继续操控黑雾包裹那兽,血熊在黑雾中也是惨嚎连连,却无力竭的迹象,依旧在巨网中疯狂扭动。
余一丁心下苦道,这阿格兹老兄还真看得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