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夜,鬼节,民间传说是开鬼门关的日子,这天晚上家里有禽畜要进屋躲,有孩子的人家要把孩子早早哄着睡了,老人和成年人则围炉夜话直到天白了再云睡,按卫朝的习俗这叫“人声鬼怕”。
当然,这样的风俗多是民间才守得紧,要真像阿容这样在药馆里忙和,哪里守得了夜。这夜里来了两个病患,病症分外奇怪,阿容的鬼节夜就围着这两个病患转悠着。
“感觉好些了吗,已经行功化药了,应该发汗才对,怎么半点汗都看不到。”病患的脉相是急热,但再往深里一按,那急热的脉相又不见了,反而更像是卫朝药书上记载的“返寒症”。
见病患摇头,那就意味着还是没有好转,这时差人去请谢长青和几位药师的人也回来了,不久谢长青就和药师们一块来了:“怎么回事?”
“是返寒症,药书上只有症状和脉相的解述,但是没有关于药方的记载。这病是因肺脏而起的,但如果寒气返进体内,寒气就会散进五脏之中,到时候只怕是药石无效。”阿容对于这些自己没见过的病,通常抱着研究以及誓要克服的态度。越是没见过的病症,越能激起她的那股子狠劲儿,不袪症她是不会罢休的。
闻言,药师们互相小声商议了一番:“温经散寒汤是否可用?”
“不可,现在寒气还没散入五脏,要是用温经散寒汤,经脉里的寒气会提前入脏腑。”大家各自有各自的看法,在药上他们总要经过讨论才能够达成一致。
这时候谢长青忽然望着阿容说:“声声,还记得当初你对姚二是怎么施治的吗?”
“药气薰蒸,辅以施针,这……有什么联系吗?”又蒸活人,眼前这几位药师不会跟当初郭药师一样阻止她吧。
说起来药王和黄药师陪同程渝川回连去山云了,要不然可能还有别的方法可以参考,现在看来是只能看她们自己的了。
“将寒气压在周身各处穴道上,再籍由施针发于外,再以药气薰蒸,以外引内……”谢长青说了很多,大部分阿容听得不太懂的,那些很文言文的东西,过了这么些年了,她还是听不太明白。
有谢长青的话,药师们对药气薰蒸有了一定的了解,也都觉得应该试了试。蒸药房是现成的,只要把药醒好滚出气来说法行了。
在选药方上,他们还是不太能达成一致,但到后来为了求稳,选择了药王的和络汤:“这药温平而大正,用来发寒气虽然不如温经散寒汤这么对症,但其优势在于稳,稳中见生发之意,那就是现在最合适的药方了。”
于是大家伙各自去准备,药师们一到蒸药房,没有表现得太过于惊讶,倒是病患的家属们多有不同意,哭着闹着说药馆杀人毁命。
“这个保……我来替他们作,这被蒸的大活人,我可是头一个。”姚承邺这个人啊,总是在最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虽然他是因为犯了咳嗽的毛病才来的,不过这也方便了谢长青就近派人唤他来。
“姚东家……”药师们纷纷喊道。
这天底下有无数个姚东家,但在京城里,能让药师们纷纷敬称一声姚东家的人不过姚承邺一个人而已:“你是井东姚家的那位当家?”
便只见姚承邺笑而不语,然后余人就更醒了梦似的,纷纷表现出他们的不敢置信来,看着姚随邺各自低声商量了一会儿,这才怀有些迟疑地同意了。
结果蒸药房里,病患都还没来得及进云,姚承邺先进云了,说:“反正也是太平药,我也进去松泛松泛,别说上回蒸过了后,次日里觉得筋骨那叫一个舒服,浑身上下都跟被揉捏了一样,可比那更让人舒坦。”
瞧瞧,这就是那蒸出味道来了的,要不然那么多人好蒸桑拿呢,头回蒸完后,大多人会爱上这感觉。尤其是像姚承邺这样会功夫的,感觉就会更加明显。
这样一来,药师们心想,要不咱也进去体验体验,于是药师们另开了一间,各自进去体验去了。
“听说你们在大蒸活人,要不我也来试试?”进门来的是周毅山,这都十五了,这几天里忙里忙外,连个安歇都没有,他即使是有什么计划也已经被打乱了。
见是他来,阿容和谢长青纷纷招呼着,既然他自己要进去,他们当然不能不让:“那安亲王可是受不了了,就早些出来。”
这一蒸蒸到凌晨去了,药师们受不了先出来,而病患们也在同一时间出来了。倒是周毅山最后出来的,当然了他从前就经历过,现在无非是重温而已,当然比旁人久些。
末了大家各自散场时,周毅山忽然叫住了谢长青和阿容,他提出了一个想法儿:“长青和声声随我一道去边关可好,军中也就两名药师坐阵,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们俩去正好鼓舞军心,毕竟长青还领着郡王衔,军中上下见了也多会感受到朝廷的照拂,也才好更甘心的替这家国天下卖命。”
之于谢长青和阿容,这样的提议并不意外,前几年谢长青也去过军中,甚至药王亲自云过。所以他们俩没往别处想,只是最近京里这样的风雨,安亲王还有这样的提议他们就有些不大能理解了。
“京中多有波澜,这时不便出京。安亲王出京是有底的,我们要是出了京,只怕就没人高在天上为我们做这后盾了。”谢长青也说得直接,这些话也适合直来直去,毕竟谢长青知道,安亲王向来是什么都清楚的。
见谢长青这样说,周毅山想了想叹道:“也是,京中各桩事多变,还是要小心应付。边关也不太平,声声个小姑娘家也不宜去。”
闻言,阿容说道:“有什么宜去不宜去的,长青愿意,我倒也没什么不愿的,可旁人未必答应我们俩安安生生云,太太平平回。”
正在三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的时候,天边一颗明星划过天际,阿容一眼就看到了,连忙指了说:“看,星子落了。”
不料却见两大男人脸色都变了,便只听得谢长青说:“是紫宸落了。”
紫宸,阿容不太懂这是什么东西。
知道阿容一头雾水,什么也不懂的,周毅山解释道:“是帝星,天辰九宫,紫宸为首,紫宸坠高深变。”
“你们俩的意思是皇上他……”可是她前看着皇帝是那打得死老虎的体格,不过一直也没切脉,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样的脉相。
“不应该是这样,皇上素来身体康健……皇上功夫高深,难道一直在压着脉相不发?”帝星殒落在卫朝是很灵验的事,从来没有出过差池,所以谢长青有了这样的设想。
只见周毅山看了眼声声,然后才说道:“长青,我们得立马进宫去,声声这里的事交给你,你支应得来吗?”
点了点头,阿容知道这短短的一夜,便能让人生让人死让人荣让人衰:“你们赶紧去吧,要多小心着些,要是有什么不妥当,就派人出来通传一声。对了,要不要叫上姚二哥?”
“不用了不用了,我来了。这么舒服的时候不让睡觉,唉……咱命苦啊。”姚承邺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谢长青和周毅山走。
其实阿容不太明白为什么姚承邺要去,只是这么一问,隐隐觉得这位得去。
看着三人离去,阿容在原地挠了好一会儿头,她已经很久没使这动作了,但这一会儿把老久没挠的全挠了回来:“变天了啊……”
只是阿容却不知道,这变天是福还是祸:“要真是安亲王做了皇帝,那依着他对长青和姚随邺的亲近,我的日子应该挺好过的,可为什么我心里一阵阵泛寒呢?”
有时候内心潜意识地反应比身体和心理上的认知要快得多,阿容相信这一点,但是苦思没有结果,又只好随它去。
走到半路上冷风一吹,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时在刚刚紫宸落下的地方起了一颗闪着金色光芒的星辰,和紫宸的光芒是完全不一样的。
“咦……这个我看过记录,金星在帝位,则见圣主明君。哟,看来这位是卫朝的唐宗宋祖、秦皇汉武了,那可了不得了。”阿容喃喃自语完了回屋去,今天晚上病患已经巡过了,接下来就看明天是什么样一番景象了。
历史上的这四位千古大帝,仅从历史的角度看,他们是不可多得的圣主明君,但这四位也多为人所诟病。为人诟病的,无非多应在女人身上。
阿容这时记起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汉武帝,负了陈皇后,杀了卫皇后和太子,最后又来个杀母立子。就这方面来说,阿容觉得圣主明君是靠不住的。
“算了,他对于女人靠得住靠不住也没我什么事儿,那就看姚海棠的能耐了,或许安亲王是唐太宗,姚海棠是长孙皇后也说不定。”咂了咂嘴,阿容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了。
蔫知有时候,天也是当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