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阿容一路随着李药令的车队去扬子洲,这路上可谓是声势浩荡,甚至入各地还有官兵接应,人人见了她都不例外地称一声“盛药令”。原来她离开之前,药令的牌和籍都已经制好了,只是不曾发下来而已。
她可真是连云山头一位,前一手拿药令的药牌,领了衣裳,后一手就接了放书跟着被逐出了山。可也没谁拿她当个笑话看,竟然是一路上捧着端着过来的。
起先她并不明白其中的因由,结果还是李药令一句话点醒了她:“盛药令,这世上的事,要么阴暗浑晦无人知,要么光明正大使人知。”
末了她点头道:“好光明正大的一坑儿!”
可不是么,多光明正大的坑,咱就在这儿,百人的虎卫,数百余名一等侍卫,个顶个的都是连云山培养多年的好手。甚至就连阿容的身边,都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有近身的女卫一步不离的随侍着,表面上看起来却像极了柔软可人的侍女。
就这样的情况下,她们竟还真安全无恙地到了扬子洲,一到了扬子洲队伍就化整为零各自归山,只留下几名女卫仍旧留在了阿容身边。只是这几名女卫也没停留多长时间,停留了半个月后也离开了扬子洲。
这时候阿容被安置得很妥当,女卫安置好了住处,也安排了两名与自个儿年龄相仿的小丫头来侍候,甚至还留足了银票。
说到银票,阿容就开始翻起当时从连云山带出来的几口大木箱子,翻来找去总算找出点东西来了,不是别的还是银票。最后掐着手指一算,阿容觉得够自个儿安安全全过完这辈子了,这样好,不用为银钱发愁。
“可是,谢长青,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安置在这里,也不问问我愿意不愿意被安置。”说完叹了口气,这时候她当然不能拖人后腿,还是乖实点好。
说起来,阿容有个比较特殊一点的癖好,那就是把银票摊开来,然后就这么看着,感觉自己有多么“款”。
款是款了,可不能真这么款下去吧,想了想去阿容决定开个药馆。被逐出连云山后,连云山所有的产业都不能沾手,她也一样。
“小雨、小月,走,咱们出门找铺面去。”小雨和小月是她新得的丫头,说是来侍候她的,可阿容觉得这两位更像来监视她的,这不许去,那儿不许走。
“盛药令找铺面做什么,是想做什么活计吗?”小雨一时反应不过来,只以为阿容那满脑子的奇思妙想又蹦出来了。
这时小月不认同地说:“盛药令,街面上什么人都有,您还是安歇在屋里就好了。”
“既然在这里是安全的就不用担心,你们俩也不用天天跟我跟得这么紧。这里不是姚家的地盘么,凭着姚二的性子,他安枕的地方哪容得别人来沾手。所以不用这么紧张,再说在扬子洲我也没少待过,比你们俩还长着哩。”阿容发了狠一定要说服小雨和小月,要不然真等到谢长青来了,她不是被人杀死的,是被无聊无趣这四个字给压死的。
就这么着找了铺面,请了人来重新装点,末了小雨问她这药馆叫什么名字,她是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春怀堂。”
从前,她记得回祖宅时,爷爷住的院子就叫“春怀堂”,当时她还记得爷爷说的是:“医者当以妙手回春为襟怀,是名春怀堂。”
“春怀堂”开始挂馆开堂时,阿容心知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于是有意识地教小月、小雨一些东西,其实这俩姑娘本身就是连云山里出来的,虽然不是药女出身,但耳濡目染之下当然也好教。
“淤塞症是经脉阻塞所致的,可以用小活络丹,小活络丹成方共六张,但是主药都一样。和大疏筋活络丹不同,小活络丹没有珍稀药材,用的全是易取易得的。但是小活络丹只对新症,不解旧疾,如果积年淤塞,就非大疏筋活络丹不可。”阿容也没有时间另外教,于是一边施诊一边跟小月、小雨说这些。
“药令大人,既然有六张药方,哪到底哪张方子更好?”这是病患的问话。
其实病患也新鲜,病患之所以来春怀堂,全是冲着阿容那“盛药令”的名头,盛药令是药王的徒孙,总该比别人更让人好奇一些。一来果然新鲜得很,这也是病患头一回知道小活络丹还有六张方子,于是好奇之下就问出了这话儿。
见病患先于小月、小雨之前问这话,阿容心想着,到底是病患更急切于了解对症的药方:“没有哪张方子更好的说法儿,比如您是气淤,可以选用张方、袁方。要是血淤可以选用李方、何方。”
所谓的张方、袁方,其实是以立下这成方的药师或药令的姓氏,好比药王来说,光是李方就有整整三大本厚厚的书,由此可见药王为什么被称为药王了。
“张方、袁方?我用的一直是李方,难道药王大人的药还不好吗?”病患呆愣了。
“不是不好,只是对气淤来说,张方、袁方更对症一些,你要是血淤,搁我也得开李方。您看,病症书上我给您标注一下,以后用袁方,袁方有一味阳心草,您多在水上,这阳心草也有除湿之用。”阿容标注好了以后,就在写过的地方用了印。
接回了病症书后,那病患又问了一句:“那张方又怎么解?”
“张方更宜老病体弱之人,温和养善。”阿容说完就让小月有去请下一位到诊台前来。
那病患一上前来就把病症书递给阿容:“药令大人,我是湿症,袪湿丹又有多少方子?”
袪湿丹?阿容心说,那您真是问对人了,这就是咱起家的丹药:“袪湿丹有百方百味的说法,也就是说每一位药师所用的袪湿丹都不同。常见的袪湿丹多是李方,是师公的方子,最正中平和,有症解症,无症也不伤身。”
“是啊,我平时就多用李方,药王大人的药当然是最好的。”
“您经常咳嗽,师公的药方里有一味升平叶,升平叶升热气入肺经,所以您常年咳嗽,不宜用升平叶。说起来,您倒更适合用师父的药方,师父的药王里有一味江边藤,平时不是老拿来煮糖水清肺镇咳嘛。”阿容又加大力度按了按病患的脉门,确认没有其他病灶,这才问病患是不是要改方子。
病患一听就说:“那就改吧,黄药师大人的方子也是好的,也易得。”
其实病患心说,都是一家人,怎么还能这么不同呢,这么一想病患又加问了一句:“那药令大人有没有袪湿丹的方子?”
正在改药方的阿容听和病患这么问,想了想才说:“没有。”
其实她被病患问得有些懵,袪湿丹的方子在卫朝已经很完整了,她只随方加减,从来没有想过自创药方的事。而且要让她来针对湿症行方,她绝对会开出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方子来,因为她看过的药方,针对湿症的是完全不同的方子。
不说那方子经过了多年的辩证和施用,更重要的是经过了现代实验室的测试,当然是精中选精,优中选优,已经是最稳妥的方子了。中成药到药房里,会被任何身体状况的人买到,所以选方自然是慎重了再慎重的。
听她说没有,又沉默了很久,病患以为阿容有点不大好过,于是还安慰了一句:“药令大人年纪还小,将来肯定会有方子的。”
“已经改好了,您拿了去取药吧。”取药的活儿当然是交给了小月和小雨,这俩姑娘识字,这倒是方便了。
丹药都是这几个月来炼好的,可真是费了她不少时间和精力,以及……银钱。这就更加坚定了她一个信念,她要建方,一个袪湿丹就要炼好几个不同的方子,太费时间和精神了。
“下一位。”
……
就这么着,春怀堂在扬子洲挂馆开堂了,阿容也开始了她的独立行方施药之旅,而春怀堂自立于扬子洲那一天开始,就倍受关注。不仅因为春怀堂的坐诊药令是药王的徒孙,更因为阿容坐诊问诊时分外新鲜有趣,而且她开的丹药确实效果不错。
好在她的另一个身份,连云山未来当家奶奶的身份没被捅出去,也没谁会闲得这么无聊。
这日里放了堂后,阿容领着小月、小雨去清辉楼吃饭,她最近老去清辉楼吃饭,而且还不给银钱。倒不是她不给,也不是人不收,而是前段时间掌柜送了信去京城,京里又回了信,姚承邺说了:“小姑娘家家的别做饭,仔细被烟火薰黑了,将来嫁不出去,哥可不养老姑娘。以后按点儿到清辉楼吃饭,哥让人给你准备。”
于是人都“哥”上了,她当然就从善入流,而且她本来也不愿意做饭,她除了煮粥拿手点,其他的抓瞎,而小月、小雨做的饭菜也就那么个味儿。
而且这信来了,还带来一个消息,那就是姚承邺已经知道了她是容雨声……
那么,还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