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后,一支宋人商队出现在了金国腹地。
会宁府。
“诶,您这不能把价压这么低啊,这我们从南边把这些东西运过来也不容易呀,多少再给加点,啊,加点儿加点儿!”
一青年男子正守在一车货物边上,与一个金人讨价还价,车上盖着布,看不到车上装的是些什么。
只见那金人眉头一簇,道:“你这南人,才刚做上这队头就这般不知好歹的要价,你这就一车货物,还要我加价,可是不认得爷爷的拳头!”
青年讪讪的望了望那金人沙包大的拳头,心中不屑:“什么拳头,一剑下去不照样完蛋。”
但官面儿上却还是笑着说道:“何人同您说的这货就只有这一车?这次过来咱可是拉了二十车这样的货呢,还都是顶新的!您在给加点儿,不多,一车再多加五张皮子,起码别让小人亏本儿不是!”
“最多就再给你三张,别不识好歹,只要咱把你这勾当捅了出去,你看你们那朝廷会不会要了你的狗命!”
“是是是,那三张就三张,那这般算来就是四百六十张皮子,您看何时交割?”
“现在就拉来!敢有一点掺假,小心你的狗头!”
那青年点头哈腰离开了,不多时一支车队跟在他身后又回到了此处,那金人打开后门,让车队进了院子。
夜间,会宁府,福来客栈。
芈辛和白日间那青年坐在一张四方桌的下首,上首还坐着另一名青年人,不是别人,正是撇下朝政,到山东领着辛弃疾又跑来会宁府的赵旉。
“辛弃疾,你擅自变卖朝廷军械盔甲,私通金人,你可知罪?”赵旉一脸笑意的看着面前的辛弃疾,而辛弃疾那脸色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受。
“公子可莫要打趣在下,在下这资敌之举还不是得了您的令,否则我自个儿都不愿做这腌臜之事。”
“哦,你这是在说本公子叫你做了腌臜之事?”
“这…这…这是何道理?公子可莫再拿在下开刷了。”
一边的芈辛想笑又不敢笑,真真是坐立难安了。
这时候,赵旉不再打趣辛弃疾,而是转过头来询问芈辛关于金人的一应情报。
这一日,三人聊了个通宵,直到将芈辛所知的情报榨了个干干净净方才散去。
第二日下午,赵旉从客栈床上艰难的爬了起来,穿戴整齐后,来到了外间,而辛弃疾和芈辛则是顶着两只充血的眼睛稳稳当当的站在门外,见赵旉出来了,这才让开了路。
“你俩不会一直没睡吧?”
“公子睡得安稳就好,我二人习惯了。”这是芈辛说的话。
赵旉点点头,确实,像芈辛这等搞情报的人,通宵是经常的事儿,他那本来还算乌黑浓密的头发,现如今都已经出现丝丝银缕了。
“要不你们在客栈休息,本公子带上其余护卫在这会宁府转转。”
“那哪成,这可是金人腹地,再者,公子您身份尊贵,万一…您说那可如何是好!”
辛弃疾已然口不择言了,自太祖太宗之后,大宋愿打的君王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可别被自家给浪没了。
赵旉仿若看出了辛弃疾在担忧什么,他伸出手拍拍对方的肩膀,道:“放心,本公子没那么容易死,也不可能成为高粱河驴车御者!你俩要不放心,那便跟着我走吧。”
辛弃疾文武皆通,自是知道赵旉说的高粱河驴车御者是谁,顿时脸都绿了,这可是不孝啊,但对方是皇帝,他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把话咽回去,毕竟他也有些看不上那个所谓的太宗皇帝。
芈辛可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高粱河?驴车?御者?这怎么组合在一块的?
会宁府城,其实并不算大,它只不过是一个大一些的镇子,而且没有城墙。在赵旉原来的世界,他不过只是一座大城中的阿城区而已。
走了一个下午,赵旉等人已经把会宁府城摸得清清楚楚了。
“这会宁府还真没啥好的,明日咱就启程前往燕京吧,有那些皮子做掩护,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芈辛,你就先回去,看看能不能把本公子引荐给巫康曾亮。”
“对了,让燕京千户所在会宁闹出点动静来,目标就是那个收了咱们铁甲军械的贵族,一个不留!”
经过数日的跋涉,赵旉一行人来到了金人的都城,如今的燕京。
看着一幢幢汉家式样的屋子里走出来的却是一个个游牧人,赵旉心中着实有些不是滋味,倒是那些高门大户里,还能有几个向往汉家衣冠文化的顺眼些,但也正是这些人才真正可怕,他们是真有学识的。
就现下来说,汉家文明仍旧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存在,这些北方蛮子学着汉文化是有可能弄出一个强盛王朝的,但谁叫他们“头发长”见识短呢,大部分的金人自代替辽朝之后就开始了骄奢淫逸的腐败贵族生活,完全不知道何为养民收民,更别谈经济国家了,少有的那些个人才,他们也不咋用啊。
赵旉跟在来迎接他的芈辛身后,亦步亦趋的朝着巫康曾亮的府邸去了,这里本是郭家府邸,不过自郭老将军投降之后便退出了这地儿,反而让金人打发去前线和宋军打仗去了,巫康曾亮也算是个有功的,所以这儿便被赏了给他。
只见芈辛跟门房说了几句话,塞了一把铜钱,赵旉就跟着芈辛进了府中,可谓是天下谁人不识金,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进了府中,过了前院,好家伙这前院简直比大宋府衙还要宽阔,花花草草种了一大片,中间还有个亭子,亭子下来是一片演武场,两边放着兵器架子,上边刀枪棍棒斧钺钩叉摆了几大排,着实是眼花缭乱。
场中,巫康曾亮正手持长枪,舞的虎虎生风,赵旉等人在一旁观看,直到他打完一整套枪法,芈辛方才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郡公好枪法啊!哈哈哈!”言毕,抚掌而笑。
巫康曾亮看看来人,露出一丝笑容:“你这小子又来消遣我,怎的,这是你的朋友?怎带来我这府中了?”
芈辛回头看了一眼静静站在一旁的赵旉,随后对巫康曾亮道:“郡公,此人乃是在下在南朝时的友人,颇有一些才华见地,但其心性不似常人,一心从商而不染政治,当下我大金和大宋达成和议,所以他便想着能与大金做做生意,所以在下方才带来与郡公谋面。”
闻言,巫康曾亮转头静静的看着赵旉,而赵旉却是带着人畜无害,与人为善的微笑,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巫康曾亮,那眼中仿佛在说:“帮帮我,我想做个跨国生意!”
那透露着浓浓渴望的眼神着实是吓了巫康曾亮一跳,若不是已经言明人家是个痴迷从商的家伙,他简直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些断袖之癖,却也会高兴于自己竟然还有让人一见钟情的魅力。
“走吧,咱们去屋里聊。”
在巫康曾亮的亲自带领下,两人进了客堂,这里的装饰倒是并不复杂,两排客座,上首一处首座,即便是其他装饰,也是同宋人没什么两样。
三人坐定,立刻有人奉上茶水糕点。
赵旉看了看四周,又看看桌上的茶点,品了一口茶水,道:“原以为郡公大人同那些粗俗的金人无异,却不想竟是如此的雅致,倒是越某的不是了,还望郡公见谅!”说完,便是一礼。
巫康曾亮虽然不悦对方鄙夷自己的族人,但他也知道这是事实,没得争辩,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无妨,言之有理,中原文化着实雅致,令人着迷,若要有长足发展,这样的文化根基是不可或缺的,但我朝廷之中,鲜少有人能明白这个道理,又或者有人明白,但却装作不明白。对了,先生方才自称越某,先生是姓越么?”
赵旉轻轻一笑,移步出座来到厅中,正正经经的行了一礼,道:“在下大宋越方甫,经营些小本生意,比如私盐、茶叶、丝绸和皮子等,不过是谋求一口饭吃罢了,入不得郡公法眼。”
在听到私盐和茶叶的时候,巫康曾亮眼睛都亮了起来,虽然如今宋金议和了,但是宋人在他们那位反常的皇帝的带领下,致力于一切能够削弱大金的活动,像盐茶这些东西都被禁运了,一旦发现那就必死无疑,这越方甫竟然有能力走私这些东西,那他的实力绝不可能是他所说的那般简单。
看着巫康曾亮震惊的神色,芈辛倒是觉得无所谓,毕竟铠甲也跟着皇帝送到这边了,皇帝都自个儿跑来留学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