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有维克多的提醒,但要从一座已经进入备战状态的城市里大量疏散居民,对刚上任的卢希恩来说还是过于困难了。尤其是在阿尔贝雷希特的眼皮底下,即使有神临做后盾也不敢做得太过明目张胆,卢希恩只能派遣牧师进入珍珠岛,试图从信仰入手,可真正能出城的人终还是远远低于他的预期。
无奈,明知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应该频繁联络,卢希恩还是再次找上维克多。听了他的苦恼,巫妖一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它此刻的身份是帝国继承人,不可能在未经阿尔贝雷希特的许可下直接参与到疏散民众的行动中,那不但帮不到卢希恩,反而会给一心除掉它的反对派抓住把柄。
而且,维克多担心这或许是阿尔贝雷希特故意布置的陷阱。目的不是针对自己,而是被阿纳尔强行扶上教皇之位的卢希恩。
就算再不怎么将卢希恩放在眼里,教廷的实力仍不容小觑。阿尔贝雷希特再如何自信,也对教会有一定的忌惮,否则他也不会特意弄死曾是他盟友的阿纳尔。
“但愿阿方索不会那么愚蠢的跳入祖父设下的圈套,我也希望尽可能的把百姓的伤亡降到最低。”这是卢希恩所期盼的,只要阿方索不登陆珍珠岛,圣歌遗留下的大型魔法阵也不会启动。海战虽然不是教廷的强项,但至少不会波及平民。而且帝国的海军不弱,真打起来未必吃亏。
“也许……我可以用教皇的身份请求祖父不要采用珍珠岛做诱饵……”
对于卢希恩的想法,维克多回予的是一贯的冷笑。
“天真!你该如何向阿尔贝雷希特解释不在场的你是如何听到这样的军事机密?”
“诶……你不是在场吗?再说我身为教皇知道战略布置又有什么不妥的。”
“当然不妥,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并不在场。虽然我是连猜带偷听的知道他的决策,但这并不代表你也能堂而皇之地与阿尔贝雷希特商谈是否该牺牲如此多的平民。你该了解他的脾性,唯我独尊的时间久了,他已经习惯没人反对他的决策,即使你现在贵为教皇也不能改变什么。”
“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上……”原本卢希恩以为在阵营大战结束前,祖父都不会对维克多和阿纳尔动手,他的野心必须要这两个关键人物支持。可事实总是无情地打碎他对未来的期想,阿纳尔死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总是他的某个决定引起祖父的不满,继而招来杀身之祸。
“太过仁慈对你没好处,即使是代表光明之神的教皇同样不可避免手染鲜血,你真以为阿纳尔的上位像史书所记载的那般顺利?圣歌的灭族他可是要背负上一半的罪责,这个叛徒把只有圣歌知道的秘密泄露给阿尔贝雷希特,以换取诺丁皇子的支持。狼狈为奸这个词用在他二人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你不是不在意圣歌被灭族吗?”多少知道一点内幕的卢希恩愕然的反问,他一直以为维克多是不在乎被他抛弃的家族,可现在听它的语气,似乎……没有它所表现的那么无所谓。
“没错,我是不在意圣歌被灭族,所以我没有对阿纳尔采取任何报复。”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说刚才那番话……话到了嘴边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卢希恩知道维克多也是有底线的,它再怎么无欲,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完全无视,并经是它曾经的家族,是它以人类存在过的证明,否则它也不会为了‘圣歌存在的意义’这种问题堕落、叛变信仰,身为亡灵的它也不该纠结‘圣歌’这个对它已经毫无疑义的身份。
“看来是没必要了……”
低喃声轻得几乎听不清,看不到维克多的表情,只能凭声音判断的卢希恩只好询问维克多刚才说了什么。
“你刚才的口舌全都白费了,因为……鱼咬钩了。”
卢希恩握着传声戒指的手一紧,鱼咬钩……阿方索军已经到附近了?
身随心动,卢希恩推开房门走到船舷边,果然看到北方的海面上有一支数量庞大的舰队正朝珍珠岛的方向开去。
一名神色慌张的牧师跑过来,报告刚发现一支不明身份的船队正全速开向珍珠岛,顺便禀报红衣执政官求见。
“我该怎么做……”将戒指捏在手心,卢希恩既是自问,也是问距离不远、却必须用偷偷摸摸的方式才能交谈的维克多。
“什么都不必做,看你那位神勇的祖父发挥吧,这是他的舞台,是他迫切期望的最后之所,身为孙儿,你怎么能违背祖父的意愿。”说完,维克多切断了魔法连接。卢希恩长叹一声,将戒指重新带回指间,正好随行的红衣执政官赶到。
“陛下,已经确认过了,是阿方索的海军。您打算怎么做?”红衣之首的拜雷恩特作出一副请示的姿态,完全看不出他有推翻卢希恩自己当教皇的野心。
“我有什么想法都不重要,关键是祖父已有决断。即使阿纳尔在世,也无法违抗他。”
几名红衣执政官对望了一眼,都没有再说什么。心知肚明卢希恩说的的确是事实,有阿尔贝雷希特在场,教会根本无法掌握主动权。
拉开被猛踹的房门,维克多看到了神迹军指挥官中最讨厌自己的谢尔伊。
“陛下传唤你。”
“哦……这可真是荣幸啊,居然让你这为第一军团长亲自传话。”其实维克多知道阿尔贝雷希特绝不会派遣一位高阶指挥官做这种有失身份的事,谢尔伊把仆役支开无非就是想利用这短暂独处的机会做点或说点什么。
“不要太得意了,你这混蛋亡灵。”
“对未来的皇帝说这样的话,按照帝国律应该算作忤逆还叛变?”
“你还不是皇帝!大逆不道的家伙!在陛下尚健在的时候就以皇帝自居,你这个狂妄的……”谢尔伊恼羞成怒的低吼引来了另一位指挥官,第二军团长萨恩。
感觉到气氛的怪异,萨恩连忙上前拉住满脸怒意的谢尔伊。
“失陪了,我赶着去见阿尔贝雷希特,没时间陪你在这里比拼音量。”
“你!放开我,萨恩……”待维克多的身影转过拐角,谢尔伊表情一敛,冷静得无法和之前满脸怒意联系到一起。
“你们说的没错,这家伙的确不简单,无论我怎么挑衅,他就是不肯上当。”
“别小看他,无论头脑和身手他都远超两位皇子。若没有点本事,是不可能在首席之位上坐这么久。”
“可恶!我讨厌他那副自信满满的脸,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回想起刚才挑衅时对方眼底的了然,谢尔伊一拳击在门框上。
若说陛下是头雄狮,那这个巫妖就是条蛇,阴险狡诈,滑腻得让人捉不到任何把柄。
“别忘了陛下的交代,在下达确切的命令前你最好不要有任何举动,就是想也不行。”萨恩担心谢尔伊会忍耐不住,作为三位军团长中最年长者,谢尔伊对阿尔贝雷希特的忠心已经偏执到几近变态的程度了。
“总有一天,我要亲手熄灭他那灵魂之火……”愤愤不平地谢尔伊被萨恩拖走了,他们俩都未曾料到,已经离开的维克多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变成难以觉察的影子,就躲在拐角处偷听他们的谈话。从维克多身边经过时,他们压根就没觉察到脚下的淡淡黑影不是阳光投下的阴影。
神迹大军虽然有超脱人类的肉体和力量,但终究不是亡灵,他们也只是借助圣物的力量多活上一段时间的凡人,不具备亡灵能感知四周生命的能力。
下达确切的命令之前吗……这么说,阿尔贝雷希特已经想好怎么处置我这个兄长了。可惜,又要让他失望了,我这次回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复仇。
以影子的状态躲过在船舷上来回奔走的士兵,赶超在萨恩与谢尔伊之前来到飞空艇的指挥室,回复原本大小的维克多就看到阿尔贝雷希特在那副巨型的立体地图来回踱步。
“先锋军来了。”看到维克多,阿尔贝雷希特语气淡然,不过仍难掩隐藏其中的兴奋。
“阿方索的海军吗……”现在的阿方索海军大部分成员都是流亡的海盗与流民,十足的炮灰部队。黑暗阵营把他们派出来也没指望能首战告捷,无非就是想探探光明阵营一方的战略而已。
“我已经布置好了,把他们引到珍珠岛,让那里的防御法阵对付这支连民兵都算不上的军队。”阿尔贝雷希特伸手在地图上连续点了几下,维克多注意到他手触摸到的地方立刻黯了下去。
魔法联络装置……这地图与魔法联络是直通的,根本无需书信或口头调度,阿尔贝雷希特可以直接指挥,连传讯的时间都省了。
巫妖投射在地图上的目光随着阿尔贝雷希特的手指一同黯下去。
作为最后一代族长,它清楚布置在岛上的防御法阵一旦被触动将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届时,这座小岛会变成炼狱,无论是来犯的阿方索海军,还是在岛上来不及逃走的居民。
圣歌设置的防御法阵不是用来御敌,而是要同归于尽的极端咒术,灭族之日因为阿纳尔的叛变而未能启动,今天,要被灭了圣歌一族的男人用在对抗他的敌人上,这让一向无所谓的维克多心里产生了一股抑制的不悦感。
杀了他!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杀意还没来得及表露,就被理智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