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
文呈手中拿着名册,瞥一眼站在台阶下的文士,淡淡的问道:“该不会是假的吧?通关文书上,记载你乃永武县功曹,怎地跑到函谷关里面来了?”
汉末名士辈出,文呈每到一个地方,都特别留意那些史书有名的人物。
这次攻下函谷关,所有的军士、将领名册,文呈都浏览过一眼。包括出入关隘的登记名册,也在文呈手上。
“回这位司马的话。”
文士不卑不亢地向文呈微微一笑:“我有些许私事,欲意前往京师一趟。通关文书、路条、照身贴俱全,不知有何不妥之处,还望这位司马告知一二。”
文呈摇摇头道:“证件倒是齐备。可我怀疑这些东西,是你伪造。这样罢,待我遣人前去永武县,请董县令出具证明。在此之前,函谷关客舍,先生还是别去住了。暂且劳烦你在大狱里委屈几日罢。”
几天?函谷关距离永武县,一来一回没半个月才有鬼了!
贾诩一听,不由有些生气,抗辩道,“这位司马岂可如此?那照身贴上,里长、乡台,永武县寺之签名、印章俱全。通关文书上有董县尊亲笔签名,有永武县寺印章,岂能作假?”
“这还不简单?”
王平在一旁,拿着一个比头发丝还细的铜丝网格状物件儿道:“有此利器,用墨汁一格一格地仔细写,谁的签名不能描出来?再说了,董县尊的笔迹我等也没见过,谁知道是何方阿猫阿狗写上去的?”
贾诩沉声道:“那印章总做不得假罢?”
王平噗嗤一笑:“萝卜章,你要多少?我五岁就没事刻着玩儿呢。”
私刻印章,是砍头的重罪,不料却在对方眼里,变成了稚童耍子之物!
果真是益州蛮夷。
贾诩一见此路不通,又道:“好教这位司马知晓,我乃段将军……”
文呈不等贾诩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头:“你又想扯你是段颎段将军的外孙了吧?”
说着,文呈背负着手讥笑道:“正好,此番我与黄埔将军、孙司马槛车入雒,估摸着也得进天牢里面,去与段将军作伴。你这个乖外孙,岂不是正好与我等殊途同归?一起一起,免得你独自舟车劳顿。”
槛车入雒?
你倒是进槛车里面去啊,怎地还站在此处颐指气使?
贾诩还想争辩,却又突然醒悟过来:又……又?又扯是段颎的外孙?我连段将军是哪位都没说,他怎地知道是段颎?
这个时代杂号将军多如牛毛,姓啥的将军都有。真正值钱的,一共才六个。
汉朝中央军武官的高级级别分三级,即:将军、中郎将、校尉(可以类比上将、中将、少将)。
由于将军并不常置,有战事时才冠以统兵者将军之称。所以平时一般武官,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为中郎将,品秩为“比二千石”。
汉分五官、左、右三中郎署,各置中郎将以统领皇帝的侍卫,属光禄勋。
汉平帝时又置虎贲中郎将,统虎贲郎。后又置羽林中郎将,统羽林郎,与虎贲中郎将同级。
也就是说,中郎将是很罕见的禁军统领,只有五个,即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右中郎将、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
比如皇埔嵩的左中郎将头衔值钱,但是回去就会撤销一样。
贾诩想到此处,倒吸一口凉气:看来,此人对自己的过往,是一清二楚的啊!
贾诩年青时举孝廉,回凉州的路上被羌人拦下了。贾诩撒谎说自己是段颎的外孙,羌人非常惧怕杀神段颎,这才放过了贾诩。
而与贾诩同行的其他人,都被羌人杀了个精光!
贾诩不由想到:那既然眼前这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却又为何故意刁难于我?
没招惹过这些益州蛮夷啊,除了那次给董县令出主意,故意放西域马匪入关……嘶,那件事没人知晓个中根底,此人又是如何猜到的?
任是贾诩被别人评价为汉末第一聪明人,平日里急智百出、诡计多端,此时大脑也卡了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通个中缘由。
而文呈的嘴角,不经意间泛起一丝狞笑:毒士?你个自私鬼坏得很,既然你落在我手里,哪还可能放你出去祸祸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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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谷关守将殒命,这可不是小事情。
由于事发突然,司隶校尉大营里尚未做出反应。辛夷赶紧写下呈条,命人快马加鞭往宫里、司隶校尉大营禀明前后因果,恳请司隶校尉派人前来接掌关隘。
因此一行人,便在函谷关暂且安顿几日。
两日后,一支近万人的兵马,忽地直扑函谷关而来!
探马来报,却是司隶校尉朱儁(jùn)亲自领兵来伐!
函谷关关墙上。
皇埔嵩、孙坚、赵范、文呈,连同辛夷等人,都站在女墙后,望着那滚滚而来的兵马。
人马一过万,无边无沿。那朱儁领兵汹涌而来的气势,着实有点惊人。
“黄埔将军,朱校尉与黄埔将军交好,还请黄埔将军前去呈明情况,免得同室操戈啊。”
文呈笑吟吟地对皇埔嵩道:“本是函谷关守将赵嵩,欲意公报私仇,我等不肯坐以待毙而奋起反击,当有功无过吧?”
皇埔嵩、卢植、朱儁,是汉末仅有的三位比较正直的传统官员,而且还是允文允武的将帅之才。
名门世家出身的皇埔嵩,与平民出身、以孝道闻名的朱儁,两人交情匪浅。
皇埔嵩冷哼一声,“以汉安军的战力,完全可以拒敌于营寨之外,至多有惊无险罢了。最终何以使得函谷关守将当场殒命,其中的缘故,你比我清楚。”
皇埔嵩为人敦厚,做事中规中矩,升迁路上也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最是看不惯文呈这种剑走偏锋的做派,因而心中有些气恼。
文呈闻言,惊诧地反问道:“当时的经过,黄埔将军也全程目睹。孙司马与赵军侯大显神威,将宵小杀的落花流水,整个过程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迅疾……我都没离开望楼半步!这与我何干?”
孙坚很尊敬皇埔嵩,此时没敢言语。
而赵范是靠着自己手中亮银枪,一点一点杀出来的前程,除了提拔他的汉灵帝,赵范是谁也不怕。
只见他不服气的开口道:“听黄埔将军的意思,还怪我与孙司马刀枪太利咯?”
皇埔嵩冷冷地说道:“若是无汉安军在后面撑腰,赵军侯、孙司马也敢凭借区区两百禁军,便去冲击赵嵩的兵马吗?那些禁军是什么货色,我比你赵军侯还清楚!”
赵范骄傲地扬头:“那两百禁军,是我从常山国带出来的一等一好儿郎!战力岂是禁军里面那些酒囊饭袋可比?”
“你舍得用两百义从,去冲杀两千函谷关兵马?”
皇埔嵩脸色愈发阴沉起来:“若是拼光了这些家底,赵军侯你还能在禁军里面混?”
见赵范不敢再争辩,皇埔嵩叹口气,“你与孙司马,还不是知道你二人身后,有汉安军在那里杵着!使得你二人毫无后顾之忧,才敢放开手脚厮杀?”
皇埔嵩毕竟是厚道人,不愿意用刻薄语气说话,只听他口气变得缓和一些道:“你与孙司马,心中有数,即便是自己寡不敌众,因此落败了,大不了退回汉安军营便是了。区区两千函谷关守军,在汉安军面前,还翻不起浪花!”
此时的皇埔嵩,心绪很烦躁、很复杂。
看到被京师里面的天子,与朝堂之上诸公视为“坚不可摧”的函谷关,在这次战斗中,却轻易被夺,作为大汉忠心耿耿的一名臣子,皇埔嵩内心深处是五味杂陈,说不清楚是怪汉安军太狠、还是怪大汉的兵马太无能!
汉安军若是忠于朝廷,那就是天下万民之福。若是汉安军心生反意,那后果……
而汉安军总是给人一种“不可控”的感觉……这种感觉让皇埔嵩很不舒服。
因此,皇埔嵩对文呈,也是拿不准该用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他。
“也罢。孰是孰非,还是到了京师,请天子、请朝堂上诸公定夺罢。”
皇埔嵩无奈地摇摇头,“我先去朱校尉大营里一遭。”
说完,皇埔嵩扭头盯着文呈:“无事莫生事端,切记切记!”
这是什么话?
文呈回敬道:“无风不起浪。没人胡乱搅和,古井自然无波。”
得到了文呈的承诺,皇埔嵩这才放心地,噔噔噔下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