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湛蓝,温柔无波;偶尔一条白参调皮地越出水面,掉落时砸出一圈圈涟漪。
石桥飞拱,晨风微拂;
山雀晾干了羽毛上的露珠,一惊一乍的在树梢间嬉戏…
多好的一个艳阳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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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的一个早晨呐!”
文呈仰头望着远处,感叹到:“雀鼠松间跃,鱼虾戏暖流;欲抒君子憶,更上一层楼。贾校尉,可思虑周全了?”
“干了!”
贾龙一拍椅子扶手,“就依文功曹所言,某家去剿匪、你只管将人头尽数送来!”
文呈扭头看着杜峰:“杜长史的意思是……?”
杜峰侧过脸:“哼,尔等简直是……!”
“是什么?!”气温陡然一寒,文呈冷声问道。
贾龙主军务,杜峰主…
打小报告;
若是杜峰反对,队伍里就算是出了顾.顺.章,这就不好弄了。
杜峰听见文功曹的语气,赶忙转过头来:“亨豪,吾觉着,这简直是一箭四五雕、一网六七条;此策,着实高明啊!”
此言一出,瞬间气温回升了、拂过的微风中也有野草的清新气味儿了、太阳也从云雾中钻出来了;
贾龙扶刀的手,也缓缓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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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呈与贾龙议定:由贾龙领兵前往「叙永道」,剿灭蜈蚣山上的“五毒教”夏旭部;
夏旭,弄栋府(云南大理)巫教衍生出来的“五毒教”教主;
到夏旭这一代,已经繁衍了上百年了…经年积攒、有存货!
夏旭的祖上,一百多年前带着一帮弟子,占据了叙永道境内的蜈蚣山;
其手下由原本三五十人,逐渐发展到四五百号山匪,对外号称“信众过万、拥兵三千”。
五毒教平日里靠传教、卖稀奇古怪的苗药、蛊惑信徒举家捐献财产,和劫掠过往客商为生。
赚钱渠道多样化、管理匪徒赤贫化,才是土匪管理学的王道…
普通匪徒太富裕,不利于他们奋斗。
而且,纯靠打劫养寇,是养不活这么多人的;
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广种薄收,土匪的日子也不好过。
其实,大部分普通的土匪、小头目,只能靠「底薪」加「绩效」生活;
那日子,过的也是相当恓惶…
穷的连婆娘都娶不起!
只好三不五时,偷偷溜下山,去「公共茅坑」放水…
大头领、教主,自然有「压寨夫人」、「高管俱乐部」,专坑专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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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大家下山,弄到一只肥羊,敲诈来一万贯钱:
山寨发展基金、山寨储备金、被捕兄弟营救基金、战死兄弟抚恤金、年迈土匪养老金、残疾土匪伤残金、山寨管理费、情报采集费、武器采购费、器械维修费、小土匪抚养费、聚餐费、生活费、各种提留、附加费……
无数名目繁多的费用一算,普通土匪、小头目,哪能分到几个钱!
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做梦吧,那是土匪头子、大匪首才有的待遇;普通匪徒想都别想。
粗粝饭食能够不断顿,都是奢望。
平日里,靠山寨发的粮食、几十文盐巴钱,还有打劫之后的“绩效奖”过日子;
主要还是以种地为生。
打劫的买卖,哪可能天天有!
晓得有狼窝,羊还知道绕着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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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龙去剿匪,好处挺多:可以敲诈地方官府,让其提供军饷、军粮、财帛奖赏;
还可以洗劫土匪窝里的存款存粮,补充军资;用土匪的头颅,去上报军功。
文呈再提供一批财货,相当于雇佣贾龙出兵去清剿五毒教;
然后文呈这边,再给贾龙三百颗头颅,让贾龙拿去请功!
并且文呈保证一个月之内,将板楯蛮龚虹部平息掉;
对外声称:是龚虹畏惧于贾龙部的军威、不得已才向孔融纳降;
如此一来,贾龙手里,要人头有人头、要战功有战功,还能得到可观的钱帛…
到时候,估计益州都尉这个官职,应该可以捞到贾龙手里了罢?
——刺史刘隽,才不管这些人头哪来的:只要贾龙证明了他自己能打、敢打就成。
用朝廷的钱,替自己养一个保镖兼打手,何乐而不为呢?
(贾龙历史上,最终就是升任益州都尉;造反乃是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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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烦杜长史一件事呗,”
文呈指着河滩上密密麻麻的箭矢,“请杜长史派人,将箭枝替下官收起来,这种箭枝是「汉安民众自保队」专用的,贵部拿去没用。”
汉安军使用的弩箭,箭簇不是汉军普遍用的「犁箭」那种“铲子”形状、箭枝尾部稍稍收窄;
没有搭弦的刻槽、尾羽极小甚至是没有箭羽;
——宋代称之为「风羽箭」。
顾名思义,箭枝取消了尾羽,用中空的刻槽,使箭矢保持飞行稳定。
汉安军的箭枝,比汉军弓手用的箭枝短、比弩手用的长。
汉军配备的弓和弩,真用不了这种箭枝:太短,弓手无法张弓搭箭、弩手又嫌箭枝太长。
杜峰应声,“些许小事,何须客气!”
既然伏低做小,就做的合格一点;
又要当那个啥啥啥、还想立牌坊,这样,不好,属于心态没摆正、身体与心思不同步、是严重的不敬业。
杜峰显然心态摆的很正,也很敬业…
只见他立马转身,回去安排军士打扫环境卫生。
行了几步,扭头一指桥上的姑娘:“请问姑娘,将此椅子送与本官如何?”
“没问题;”
黎敏爽快地答应:“以后蜀郡,这种椅子的生意,都可以交与杜长史家代理。”
君子不言利
——至少表面上得如此;
当着那么多人谈买卖,杜峰还真是浑身别扭…
黎敏见杜峰那背上好似有虱子、扭来捏去的模样,
开口道:“哦,杜长史看不上此等小买卖…那就算了。”
“不不不,看得上看得上!”
杜峰赶紧转正身体,直面黎敏,拱手一礼:“就此说定?”
“就此说定!”黎敏朗声说道。
杜峰这才回身走了,行至桥头,高声一句:“勿要再答应别人了哈!”
搂草打兔子,顺手谈了笔家具生意,黎敏好不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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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最最让贾龙感到困惑的,是分明只有五千汉安军,却为何箭矢在数息之间,便射出了数万支?
难道汉安军,全部都是弓弩手?
这不可能!
要知道,没个两年以上的训练,是培养不出来一名弓兵的!
更何况,哪有整支军伍都是弓弩手的道理!若是那样的话,敌人一旦冲过去,全军就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贾龙心知,问了,对方也不会如实相告;
只好开口问道:“贵部似有五千之众…”
贾龙看着文呈身后、河对岸的军阵,纳闷道:“今日某家见文功曹的汉安军,似乎不足三千啊,这是何故耶?”
“是「汉安县民众自保队」,一群种地的农夫罢了。”
文呈笑着纠正道:“无它,担心贵军会不辞而别、在夜里迷路;昨夜分出两千多丁勇,绕道去贾校尉后边,磨刀霍霍向猪羊…准备留客而已,还望贾校尉莫要多心才好!”
“哈哈哈,不多心不多心,果然是「亲不亲,故乡人」嘛!哈哈哈…”贾龙笑的一脸豪爽;
“是极是极,热忱好客的巴蜀人家,绝不拉稀摆带嘛!哈哈哈……”文呈笑的满脸真诚。
做生意呢,就得这样诚意满满、坦诚相待,处处替对方考虑周全,让双方都有的赚…
双赢,噢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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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金银铜钱、首饰玉器、青铜布匹…放不下了啊!”
小头人向龚虹请示:“总不能一面推着大车,一面吭哧吭哧地学蛤蟆跳吧?”
“寻家大宅子,将房子里腾空;”
陈相望着堆积如山的财货,出言道:“我去通知一部官军,前来「剿匪」,顺手封了这家主人「勾结盗匪、交通蛮夷」的宅子、派人值守!”
龚虹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来人呐,通知各小部,都照此办理!”
正在此时,公孙虎来报:“报陈相陈大人,上边有令:「勿要理会县境划分,可去南安县走一遭,先依照汉安惯例,处理掉乡村豪强;二十天之内,务必包围住南安县城」!”
“哦?”
龚虹迟疑道:“那边的官军,早已将县城戒备森严,如何敢强攻?”
陈相撇一眼犹犹豫豫的龚虹,开口道:“既然军令已下,执行就是了!质疑军令,是要掉脑袋的!”
“不敢不敢!”
龚虹赶紧摆手否认,“本王…笨的我,是担心攻不下来南安县城事小,误了文…误了上边的计划,我才是万死莫辞其疚了!”
陈相笑笑,缓和了一下气氛,道:“既然上边下了此令,必然是有安排的,杀过去就是了!”
公孙虎接着说:“据报,雷公山里面的人马,也转回境内,清理豪强大户…咱们得抓紧啊,黎头领干起活儿来,可比三江王利索!别让他把功劳…”
“放屁!”
龚虹一记响鞭,恨恨道:“他算哪门子鸟?挖山钻洞的地滚滚(地方方言,鼹鼠)罢了!”
扭头下令:“小的们,将财货交与这位公孙小校处置,大伙儿随老子去南安县走一遭!”
两千多板楯蛮,奉命打劫;听到大头人的命令,丢下大车小包的金银财帛,齐齐往南安县杀去!
南安南安,这下子恐怕真的难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