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露均沾78
“回清渊仙君, 素兰还是没有找到魔尊的下落，恐怕是被酆都城的人带走了。”
窗边，沈渊玉一袭白衫, 墨玉般的长发用雪白束带束起，一半披散，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淡漠，面若琉璃般清冷, 手握着摄龙铃摩挲着，望向不远处的白雪皑皑。
莫念欢已经消失两日。
酆都城在这时开门，还当他的面把他的人带走, 是无视他的存在吗？
一想到清渊仙君闭关数十载, 存在仿佛仅存在于史册说书中, 也不过是活了几百年, 确实存在感不强, 更不要说曾经做过什么情。
沈渊玉眸色沉了沉，真想快些把灼照带回太阳宫。
素兰被沈渊玉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弄得有些害怕：“那个……清渊仙君, 虽说还没有魔尊的消息但是有酆都城送来的请柬, 说是一定要亲自送到你手中。”
沈渊玉侧过眸，视线落在素兰手中的大红请柬, 听素兰提到酆都城时眉头微蹙, 酆都城送什么请柬？
把他人抢了还敢送请柬？
他没有接过请柬, 手一挥，大红请柬在虚空中展开，宛若一把朱红扇展开流光溢彩泛精致的美，里边空无一字，单看仅是一份空白请柬。中指食指并起一抹，被隐藏在请柬上的字符便显现, 是几行工整秀丽的字迹。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奉日月以为盟，昭天地以为鉴，啸山河以为证，敬神鬼以为凭，从此山高不阻其志，涧深不断其行。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元莫两姓联姻，月圆日大婚喜宴，酆都城开门，恭迎各界。
仅是几行字，沈渊玉眸底略过不曾察觉的凌冽，宛若水底的石头结上一层冰面，温玉般的唇微抿。
请柬之外还有一句话：
——清渊仙君乃是念欢的师尊，自然也是我鬼尊的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大婚日上座必然有师尊席，吾等恭迎清渊仙君。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沈渊玉愤然挥袖，大红请柬被一道火灼烧成灰烬消散在空中。
婚宴？
谁同意了？
心头怒火中烧，面容宛若被冰霜笼罩。
只听到一旁传来仿佛被冻结的声响，素兰顺发出动静的声响看了过去，瞪大双眸，素兰宫本就与白骨地有一层结界，外头冰天雪地里边是四季如春，可竟然窗子结上了冰？！
“吱呀吱呀”，四周的窗被冰渐渐覆盖上，冰一点一点蔓延冰封，宫殿内寒冷突袭，冰冷刺骨。
嗡——
沈渊玉手中的摄龙铃发出震颤声，像是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不一会便化为青龙人形出现在沈渊玉面前。
素兰被突然出现的青龙吓了一跳。
青龙也被面前这个没有瞳仁的妖艳女人吓了一跳：“嚯，哪来的丑女人，吓到小龙了。”
素兰看面前这个俊逸少年郎，原本是色心起结果被一声丑女人弄得气愤跺脚：“我是丑女人？小弟弟你怕是没有见过女人吧！”
青龙嫌弃至极连忙退后两步：“你别靠近小龙，小龙我可是上古神兽青龙，你真的是丑到小龙我眼睛疼。”说完看向面前的沈渊玉，眼神露出试探之色，有几忌惮：“沈渊玉，你怎么——”
沈渊玉闻声抬眸。
青龙话音未落就对上沈渊玉冰冷无情的眸子，手臂被一层冰渐渐覆盖而上，动弹不得，冷得他身体发颤，这要是他还不知道是谁那他就完蛋了。
“……圣，圣君？”
沈渊玉没有了净世青莲，取而代之的是弦月态，这还不是太阴幽荧还能是谁，果然太阴幽荧元神已经在沈渊玉的身体里苏醒。
就算当年他是太阳灼照的坐骑，太阴幽荧也得尊称太阳灼照一声圣神，可终究圣君还是圣君，比他的地位要高一级。
圣神一道火能把万物给烧成灰烬，那圣君的一道冰就能把万物冻成冰雕艺术品，如果生气弄多一座白骨地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圣君终于安耐不住出现了，沈渊玉不过是凡人身，真正的圣君是元神寄存，仙骨塑身。
果然这就是爱的量。
“吾从不想掺和人间任何物，来此等了百年只为等一人回首，可偏有人魔鬼觊觎吾的圣神，甚至还妄想娶吾神为妻？痴心妄想。”
沈渊玉抬起手，掌心微拢，‘嘭’的一声，窗上冰封的痕迹顷刻间化为碎片，而结界外的白骨地呼啸的风雪戛然而止，指尖一推，风雪分成两道。
藏在白骨地之下的酆都城城门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既然如此，毁了便是。”沈渊玉语气淡漠，仿佛不过是弹指一瞬的情：“在毁前，得把吾妻抢回来。”
青龙顿时来劲了，抢亲？！
好耶！
酆都城清泉殿——
清泉殿内热气氤氲，极其奢华的蓝田玉池壁有数十道泉眼，泉水源源不断涌入。
淡雅如雾的夜明珠照亮汤池，池水中若隐若现一道清瘦背影，他就靠在池壁，闭着双眸神态放松。那三千青丝沾湿紧贴肌肤，兴许是发丝弄痒了脖颈，抬起青白如玉的手拨开，露出的那一截雪白后颈宛若美瓷。
不经意侧脸的动作，仅一下，便是动人心魄，朦胧热气勾勒这张精致昳丽的面容，眉眼染上绯红色增添几入骨的媚色，眼尾的红痣烫得人心头发疼。
“……鬼后未免也太美了，我都不敢靠近。”
“突然觉得我身为个女鬼都不配，我不配当个女的。”
“我就是个小丑。”
莫羡凡听着一旁窃窃私语的鬼奴，漫不经心侧过眸：“你们太吵了，出去吧。”
声音微哑却酥酥麻麻略过心头。
鬼奴们忍住尖叫之意互掐彼此：“好的鬼后，奴婢们这就走，有需要叫便唤奴婢们。”
莫羡凡正准备闭上眼继续泡一会，倏然间睁开双眸，察觉到动静，侧眸看了过去。
清泉殿外，鬼尊身穿一袭华贵黑袍走了进来。器宇不凡，俊美绝伦，不得不说，他这个师弟生得高大英俊，当初有不少女子是踏破了魔域门想要与元傲结亲。
这个元傲倒是心无旁骛，一心修炼，只为了超越他。
“师兄，池水的温度可适宜？”元傲单膝跪地将手伸入汤池中，视线落在莫羡凡后背的雪白，眸色深了几许。
池水中的人转了个身，池面微荡。
猝不及防间，元傲对上莫羡凡的双眸，动作戛然而止，呼吸屏住。
莫羡凡的身体从池水里微微探出，将雪白双臂放在池壁上，青丝沾染湿润，昳丽面容染上红晕，只见他抬眸对元傲展开笑颜，双眸透亮，一副不谙世的单纯模样。
“师兄？我可不是你的师兄，我是凤麟沈氏的师兄。”
元傲从没有想到过莫羡凡能够笑得如此好看，他浑身不敢动，生怕一动这样的笑就看不到了，直勾勾的注视，而后想了想，是啊，面前的人不全是他的师兄莫羡凡，这是沈渊玉为莫羡凡重塑的身躯，名为莫念欢。
这个莫念欢从诞生那日就被沈渊玉保护得密不透风，如果不是他的鬼神白无常发现他都不知道莫羡凡的残魂被沈渊玉藏了起来。
那自然，面前的莫念欢自然是不谙世，单纯至极。
只是为什么要杀了沈渊玉，那就得要问问了。
元傲抬手捏住莫羡凡的下巴，勾唇笑道：“确实是，现在你不是我师兄，你是我的鬼后，你可知该如何唤我？”
“这么重要的称呼自然要放到大婚夜，随意就叫唤那就没有重要意义了。”莫羡凡抬手拂去元傲的手别过脸，眼露不悦：“我可不喜欢别人捏我下巴。”
这傲娇的少年语气让元傲露出饶有趣味之意，他的师兄可说不出这样的小孩子气，看来是沈渊玉把这个小家伙宠坏了，连他鬼尊都不放在眼里。
“莫念欢，你要知道我是鬼尊，你这么说话就不怕死么？”
莫羡凡用手撑下巴，抬眸对上元傲：“我怕的话还会找你帮忙么？还有，你舍得杀了我？你不就是喜欢我才想要娶我的嘛。”
元傲觉得心头被狠狠捏了一把，就像是被捏中心意那般，被莫念欢这幅傲娇的少爷姿态拿捏得死死的，他别过脸笑出声，笑得酣畅肆意。
“沈渊玉可真是会养，养了个莫念欢深得我心。”元傲笑，越想越是期待大婚日看到沈渊玉：“本座的好念欢，你可知我们大婚日我请了你师尊来，这样的好日子又怎么能没有你师尊在场，我奉他为上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让他见证我们的大婚。”
莫羡凡指尖轻抚过脸颊，眸中略过有趣之意：“鬼尊，让沈渊玉看我们成婚，让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最后再杀了他，好不好？”
元傲听着莫念欢含笑却透出无尽杀机的语气，明笑得笑颜如花，却说冰冷无情的话语，还真的是跟他的师兄一模一样，都让他那么喜欢。
只要他找到灭世黑莲碎片，再将其放到十八层地狱之下的生死蛊炉鼎中炼化放到莫念欢身体里，就算莫羡凡元神苏醒这人也会彻彻底底被他所控制。
到时候莫羡凡就是他的，任由他玩弄的傀儡。
将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莫羡凡任由玩弄，那不就是大快人心？
“我要起来，你转过身去。”莫羡凡觉得泡得有些迷糊，反正他的帮手已经找到了，现在该享受的享受，也不用急于一时。
元傲笑了笑，站起身转过了去。
莫羡凡收敛起笑容，恢复冷漠，他抬手将一旁的衣袍拿过穿上，系好腰带光脚往外走。
元傲见莫念欢已经穿好衣服一声不吭就走了，目光落在纤细雪白光的足踝上不由得皱眉，一步上前将人打横抱入怀中。
“我的鬼后怎么能够走路，也就沈渊玉那个负心汉舍得伤了你，我可不舍得。”
“放我下来。”
元傲脚步一顿，他垂眸看怀中的莫念欢，见人皱巴眉头似乎有些不高兴，这下他倒是不想看到莫念欢皱眉头，这个小家伙还是笑起来好看。
“好好好，我不抱你。”于是哄将人放下，顺便人拢好衣襟，挥手间将湿润的发丝弄干，甚至叫鬼奴送鞋子过来。
鬼奴连忙从外边跑进来，恭敬的跪下想给莫羡凡穿鞋。
元傲抬手阻止，拿过鞋眼神示意鬼奴出去。
鬼奴自然不敢不从，把鞋子交给鬼尊便出去了，在出去时偷偷瞄了眼，她震惊发现鬼尊竟然纡尊降贵的蹲在鬼后面前鬼后穿鞋！
原来！这就是爱情啊！
谁说人鬼间没有真爱，这不就是有了吗！话本素材有了，赶紧回去写下来！
莫羡凡垂眸看蹲在跟前自己穿鞋的元傲，唇角微陷，眸底略过清冷笑意。
不过是拿到一个人的真心，还真是轻而易举。
除了沈渊玉的，他从始至终没有看明白，至今为止他都不知道当初沈渊玉有没有爱过他，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他早已经不懂什么是爱。
现在他只想要报沈渊玉那一剑的仇。
狠狠的捅回去！
——莫羡凡，你变了。
莫羡凡听到脑海里熟悉的声音，他变了？他怎么就变了，他没有变。
——在我记忆中的你率真潇洒，敢爱敢恨，但却不是这样钻牛角尖的人。你会在受尽万人唾弃下最终还是选择牺牲自己护住这个世间，那就说明你是有大爱之人，可现在的你心里只剩下仇恨痛苦，就连爱，你都不要，除此外，你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滚。”莫羡凡冷声道。
元傲站起身看莫羡凡：“怎么了？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莫羡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把手放在身后竭尽全力的相互掐，缓解脑海里莫念欢几乎要撕裂他取代他的疼痛。
他怎么就变了，他不还是一如既往那个莫羡凡吗？
难不成他受过的委屈受过的屈辱就要心甘情愿的承受？他不是圣人，更不是地狱空荡荡菩萨在人间，没有那么大的慈悲为怀可以忍受得了百年前的屈辱。
他忍辱负重化为魔果活着，引诱莫念欢吃下他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
什么喜欢什么爱他通通不要了，没有用的。
有人践踏他的满腔痴情他为何要作践自己，他以牙还牙活得明明白白不可以吗？
——没有说你不能报仇，没有说你要忍受自己的委屈，难道我不是在帮你找回自己的身体想帮你洗清一切冤情吗？莫羡凡，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冷静一些，毁灭一切你不会想要得到你想要的，杀了沈渊玉你不会快乐。
莫羡凡冷笑，原来这家伙是舍不得沈渊玉：“你喜欢沈渊玉？”
——师尊待我很好，他与你所说的那个沈渊玉完全不是同一个人，我自然喜欢他。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师尊一次机会，让他清清楚楚为你说清楚当年的一切，也许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也希望你可以找回当年那个肆意潇洒行走江湖的自己，现在的你充满着仇恨痛苦，我能够感受得到，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莫羡凡听到最后一句时愣住。
——我只希望在我消失之前，你都能好好的，继续坚持你当年的大道皆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