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寒冰谷,山伯还在回味郑玄所说的话:“儒家静坐首先要调境,调身,调息。调境,就是说找一个清静不受干扰的环境。初入道者,外境很重要,待工夫久熟自可随意,十字街头亦可打坐。调身,即将身体安放好,自自然然。坐势可有种种,盘坐、立坐皆可。盘坐亦叫跌坐,释老二家多用此坐法。立坐亦叫‘正襟危坐’,双手平放膝上,背挺直,全身放松。儒家多用此坐法。今习者于种种坐法可随意采用,以自己感觉合适为当。调息,即调剂鼻息,可数息,使呼吸平稳。”
一面思量,一面照着实行,就在那三面无凭的冰洞里,任凭寒风呼啸,冷气扑面,他慢慢静下心来,使自己进入清净安详的境界。
渐渐的,他感到周围不那么冷了!
寒风透过脑后的风池、风府,沿着任督二脉循环一周,从胸腹之间化为一股阳和的热气。热气如丝如缕,绵绵不绝,先在两肾之间振荡,继而将心肝五藏包绕起来。
山伯不胜欣喜,知道那缕阳气十分珍贵,于是紧守心神,静坐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脑后忽然传来“叮”的一声脆响:“恭喜主人,您的阳魂回升了一点!”
山伯吃了一惊:“谁?谁在说话?”
转头四顾,身后却没有人!
再一回味,那声音竟似来自发髻之中的玉蝶!
他心中“扑通”乱跳,探手将玉蝶取出来,轻声问道:“是你吗?你怎么开口说话了?”
然而玉蝶无声无息,并不做答!
山伯心中狐疑不定:“清脆悦耳,听起来是你的声音。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你怎能开口说话?而且叫我‘主人’?”
他将玉蝶捧在手心里,双目直视过去,发现不知何时,黄色的蝶翅上显出一点微红,虽然只是很小的一点,却显得那样的耀眼醒目!
山伯感到惊奇:“玉蝶的颜色变了!变的那一点莫非是我刚刚炼出的阳魂?”
“玉蝶啊玉蝶,你倒是说话啊!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玉蝶还是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然而那红点却一闪一闪的,似乎在说他猜得不错!
山伯心中狂喜:“天呐,这玉蝶真的是九天神器?竟能显示我身上的阳魂?是的,肯定是这样的,早先它就提示我‘阳魂不足,化蝶一时折阳寿十日’,如今又提醒我阳魂增加了一点!”
“这玉蝶可以说话,竟似有生命一般!可是,目前我只能被动的获知,怎么才能主动跟它交流呢?难道是因为我功力太弱?还是因为我心不诚,没有进入宁静安详的境界?”
这样想着,他将玉蝶插入发髻中,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正襟危坐,调身,调息,将呼吸变得深长细微。
如此大约坐了一个时辰之后,才听见脑后又是“叮”的一声脆响:“主人莫急。勤加修炼,阳魂自然回升。满百点可入人间;千点可以升仙;万点可以成神!欲登天界,需达十万点,方可入三清圣境!”
从此之后,山伯每日勤加修炼,希望能早日修满百点阳魂。
一开始,他觉得百点应该不难,可是连日静坐下来,玉蝶竟没有一丝动静。
这时,他才知道修炼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只有全副身心的投入,日久天长,才能积累足够的点数。如果心浮气躁,拔苗助长,反而可能坏事。
于是他耐下心来,继续跟着郑玄读书,同时静坐修炼。
直到一个月之后,他才获得第二点阳魂。
看着玉蝶上闪闪烁烁的两个红点,他感到很是欣慰:“虽然花的时间比较长,阳魂毕竟在增长之中,如此下去,早晚有重返阳世的时刻。”
某一天,他正在冰洞中静坐,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转头看时,发现却是笮贵。
笮贵面带狞笑走近前来,问道:“梁先生,住得还习惯吗?”
山伯知道对方不怀好意,神情淡淡的道:“多谢关怀。这冰洞三面临空,风景不错呢。”
笮贵三角眼眯成一条缝,道:“山顶风光更好,先生何不更上一层,到上面凉快凉快?”
山伯心道:“该来的总会来!这混帐东西见我不死,便来害我了!”手里却摸起了破碗,准备逆来顺受。
在他来说,哪里都是受苦,山顶山腰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笮贵在外面招手:“快走!我身为亭长,亲自领你上去!这可是你的荣幸啊!”
山伯一言不发跟在对方身后,沿着石阶曲曲折折走了数百步,眼前现出一个高达十丈的悬崖峭壁。
那峭壁光突突的,既没有台阶可登,也没有绳索掉蓝,不知道怎么才能上去。
笮贵嘿嘿冷笑:“上面就是极乐世界,凭你的力量无法上去,让我助你一臂之力!”说着探手一抓,单手提起山伯的颈项,另出一掌拍在背心上,将山伯凭空抛了上去!
山伯像纸糊的风筝一般,飘飘呼呼向上飞去!
背心受击,那一掌无比沉重,他只觉得浑身的骨架都快要散了!与此同时,一股阴寒之气从后背透入,霎时侵入五脏六腑,几乎将身体冻成了冰棍!
耳边风声呼啸,眨眼之间,他已经落在山顶之上。
山顶一片雪白,狂风卷着雪花,扑面而至,打在身上就是一片青紫!
笮贵并没有跟上来,似乎将山伯抛上悬崖就完成了任务,接下来是生是死就不必操心了。
山伯浑身疼痛,内外交困,呼吸困难,命若游丝!
他知道如果任凭寒风吹在身上,不用多久便会丧命,于是挣扎着转头四顾,想找一个避风的地方。
山顶范围不大,大约只有十几丈方圆,地势很平,连个突起的岩石都没有,更别说温暖的石窟了。
要想避风,除非掘地三尺,从岩石上挖出洞穴来!
山伯现在连手都难抬起!
想要化蝶,他感到精神恍惚,竟无法凝神定气,移魂于玉蝶之中!
而且更加令人恐怖的是:他辛苦炼出的两点阳魂也从玉蝶上消失了!
那淡黄的玉蝶又成了透明的一片,先前闪烁的红点竟然被凭空抹去!
山伯心中一片冰冷,同时第一次生出对笮贵的恨意!
“我若是死了便罢,若是不死,必报此仇!若不将姓笮的连根拔出,誓不罢休!”
危机关头,他不得不取出玉瓶,倒了些许回阳粉入口。
药粉果然神奇,刚一入腹,身上顿时暖和起来,刚刚侵入五脏六腑的寒气也被逼出去一半,背心的疼痛也似乎减轻了不少。
他努力坐直了身子,想要静下心来,化蝶飞出寒冰谷。
身上所受的寒毒不轻,他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刚坐了一小会儿,才将回阳粉的药效发散至四肢九窍,还未将魂魄收敛起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咦”:“小子,身中寒毒,竟然不死?功力不浅嘛!你是哪一门哪一派的?”
山伯没想到山顶还有人,连忙收功四顾:“请问是谁在说话?”
“老夫在此!”
“前辈您在哪?”山伯看来看去看不见人影。
“不要瞧了!你瞧不见我!”
“前辈有何指教?在下不是练武之人,没有门派。”
“怪了。没有修炼过如何能待在山顶,就算是老夫,初来时也受不了那逼人的寒气!”
说话间,就听见喀嚓一声脆响,山伯眼前忽然掀起一块石板。
石板之下是一个黑黝黝的洞穴,一个人从下面探出头来,瞧了山伯一眼,很快又缩了回去,躲在里面问道:“你那玉瓶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似乎闻到一股香味!”
山伯见那人头发斑白,面容较为和善,当下想起待人以诚的古训,老实答道:“这是一种可以补助阳气的药粉,在下就是靠着它才暂时苟活。”
“哦,你小子不错嘛!连这种机密都说出口,不怕我伸手抢过来?”
山伯淡然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想躲是躲不开的。我观前辈气度雍容,非是平凡之人,想来不会那么小家子气!”
“年纪轻轻,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修养不凡!你小子运气不错,何不下来跟老夫作个伴?”
寒风凛冽,吹在身上像刀子一样,山伯虽然服了回阳粉,也只是勉强支撑,如今有人相招,可以到冰洞内避风,自然是一件美事!
“如此就打扰前辈了!”山伯说着爬进了山洞。
“小心点,石壁上有些台阶!小心,再转个弯,下面就是平地了!”
山伯摸索着往下走了七八尺,然后横向转了一道弯,眼前忽然明亮起来!
一个方圆丈许,一人高的石室,中间竟生了一团火!
在这天寒地冻的“剥衣亭塞冰地狱”的顶峰之下,竟然有一个温暖的石室,这简直太令人惊奇了!
山伯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久违的红色火苗,忍不住赞道:“实难想象,前辈竟有如此大手笔!”
灯火映照下,只见老者浑身上下裹着皮裘,面上现出得意的神色,道:“怎么样?为了挖掘这洞,费了我不少的心思!瞧着还满意吧?”
“岂知是满意,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却不知这么坚硬的石壁,前辈是如何挖出来的?”
老者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把亮银色的小铲子:“凭着这件宝贝!别看它看着不起眼,可是难得的珍品呢!开山挖石,别提多么方便。”说着轻轻往石壁上一插,竟然没柄而入!
山伯看得吃惊,知道对方非是常人,忙躬身一礼,道:“多谢前辈垂怜,请教您老贵姓?”
老者面色微变:“时隔多年,老夫的名字早已记不清了。你若愿意,不妨叫我‘老者’,孟夫子的‘孟’,也可以说是做梦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