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明德殿,李世民坐于龙位上。他脸色阴沉,青筋暴露,眼睛赤红,腮帮肉一动一动的,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正在咬牙切齿呢。
事情起因是,自李世民登基以来,天下灾祸便接踵而至。先是江南水灾,再到黄河泛滥,而后又是河东雪灾、关中大旱……
如今又是长安城外天花肆虐,虽城中并未有天花出现的报告,但朝臣们可不会放过这个攻击皇帝的好机会。
先是前几天的一封封奏疏,上报到各部司衙门。然后呈报各宰相处批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今天向李世民发难的官员都是一些四、五品的官员,他们集中火力,围攻皇帝李世民。围攻的议题是:帝无德,犯天威!
偏偏李世民杀兄弑弟,用不光彩的手断夺得帝位。做贼心虚的他,只希望自己的心腹大臣,多替自己挡几下。
可没想到,没一个站出来的。他们有的眼观鼻,鼻观心,如高僧入定;有的低头顺目,神游太虚;有的抬头看着天花板……
其实李世民明白,所谓“帝无德,犯天威”之语,只不过是世家门阀向他索要利益的借口罢了。
究其原因,还是关中大旱时,李世民借功德碑收敛钱粮无数。而为了给后世留名的世家门阀们,则是大出血了一回。
因当时顾及自家名声,便忍气吞声了。如今灾祸即将过去,众世家门阀又有谁能忍下这口气?
虽然世家门阀怀疑,有高人在李世民背后指点,但是查来查去终究查不出,是谁出的这馊主意。要是让他们知道是谁出的,他们非得把他生吃活剥了不可!
在大臣们一边倒的围攻下,李世民只得妥协。除颁布罪己诏外,还要带发出家为道一个月,并规定为出家做道士期间要斋戒,不得近荤腥和女色,不得饮酒作乐,不得行杀戮之事……
好嘛,可怜的李二陛下,这回是被朝中大臣完全剥夺了权力了。名为出家为道,实为将他软禁在道观里。
李世民出家为道,自然不用出去,东宫中便有道观。只是李二陛下就是那种甘心寂寞的人吗?
不!他可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道观里,他要利用出家为道之机,跟突厥人下一盘大棋!
这不,李世民秘密召李勣回京了,而且还是道士打扮。
这位三十多岁的青年统帅,穿上了道袍,粘上了长须,还是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他一身风尘仆仆,显得有些邋遢。
李勣紧赶慢赶,还是在五天之内赶到了长安,并秘密进入了东宫。
北地虽已寒风凛冽,但长安仅是早晚有些冷,并没有大幅度降温的征兆。
东宫内有两处宗教场所,均在东宫的最北处。东边是信奉道教的鹰鹤院,西边是信奉佛教的佛堂院。
李世民在东边的鹰鹤院的一处密室里召见了李勣,两人如今都是道士打扮,都对对方的道士装扮讶然失笑。
“臣李勣,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爱卿平身,爱卿辛苦了,来这边做。”李世民扶起李勣,伸手作邀请之势,邀请李勣到一边的草席上坐。
此时,秘室的中间摆放着一张草席,上面有一桌案,桌案边有个小炉,小炉正冒着缕缕白气,茶香袅袅四散开来。
秘室里只有李世民和李勣二人,煮茶倒茶就他们自己动手了。李世民是老板,他是不倒的,那就只能李勣来倒了。
李勣还没蠢到要李世民倒茶的地步,他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才问李世民:“不知陛下如此召臣回京所为何事?”
李世民并没有马上回答李勣:“懋功啊,先喝茶,先喝茶润润嗓子。”
李勣见李世民没直接回答自己,他也不着急,端起滚烫的茶汤一口一口的喝着。
喝了两杯茶,李世民才说话:“朕此次秘密召你进京,是想让你在此陪朕度过这无聊的一个月,顺便探讨一下应对突厥之策。”
李勣听了李世民的话微微一愣:“那杨小子不已经给出了应对之策吗?”
李世民看了李勣一眼:“他给的虽是上策,但都是和他的产业有关系的。咱们商量的对策是要将他的产业排除掉,以免受那小子所累!”
李勣正欲喝茶,手拿茶杯悬空着,想了想,又将茶杯放下:“陛下是想不让杨小子参和进来,还是陛下别有安排?”
李世民捋了下短须呵呵笑了起来:“那小子的意思是想从这事上大赚一笔,但又不想参和进来。他想得美!”
“他又不肯为官,陛下如何能将他在其中的利益分割开,还能让他参和进来?”
“这事爱卿不用多想了,他自有药师去算计,呵呵!”
李勣听了李世民的话,眼睛不由一亮。同时也在心里暗暗为杨义祈祷,千万别被李靖吞得连骨头都不剩,谁让你说那些混帐话,该!
可是李勣转念又一想,不对劲,是不是杨小子出事了?现在情况有变,所以陛下才对先前的策略作出修改!
李勣想到这里,开口问李世民:“陛下,你要改变先前策略,是不是杨小子出事了?”
“他很好,只是他另有要事担搁了,咱们商讨的是第二策略,以应对第一策略出批漏!”
李勣终于明白了,感情是李世民觉得无聊,特召自己回来商量第二手准备,或许已是第三、第四手也有可能。
随即,李勣便详细说了边关的情况和突厥的动向。李世民听得很认真,还时不时的发出疑问,或给出自己的见解……
时间匆匆,近一个月过去了,天气也更冷了。天昏昏沉沉的,时不时还下起了一小会儿的小雨。
李勣还是道士打扮,带着二十多个道士出了长安城。在经过灞桥时,却不小心撞倒了一老头。
那老头看是一个道士,便不想过多计较。可是看到道士的脸,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多看了两眼。
这老头正是为杨义修水坝那张老汉,今天是跟大总管杨云,到京城打听杨义的消息。
由于口太渴了,他就快走几步,想到路边的茶摊喝口茶润润嗓子。却不巧,被同样赶路的李勣给撞了个狗吃屎。
李勣,张老汉自然是认识的。前阵子,程咬金奉旨到金沟村赈灾,程咬金问他借钱粮,他没借。
但眼看程咬金支撑不住时,他们这些武将便不约而同的出现在了金沟村,搭起棚子加入赈灾队伍。
张老汉就是在那时候去喝粥时,听到了国公府的人说话,知道了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英国公李勣。
张老汉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道士打扮的李勣:“尊下可是英国公李勣李大将军?您怎的做起了道士?您……”
李勣奉召从边关乔装打扮秘密回长安,一路上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来。如今要回去了,却在这灞桥被人认出来了。
他心里不由一突,若是这里有言官,自己将要倒大霉。不等张老汉把话说完,连忙解释:“这位施主认错人了,贫道自幼在武当山出家,今次乃首次来京城,在此之前从未到过关中之地!再说,如果贫道乃李大将军,还用得着装扮成道士出入,岂非多此一举!”
张老汉听了李勣的解释,不但没消除怀疑,而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人家不认啊,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正在这时,杨云走过来了:“张伯伯,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带了水,不要为了喝口茶,把自己的老骨头给摔散架了。身体没事吧?摔着哪里没有?”
杨云老远便到张老汉被一道士撞翻在地了,但由于人多车多,没能及时的过来。
此时他看向李勣,也微微一愣:“李大将军,您怎的这副打扮?”
李勣满脸黑线,他以为自己这副打扮,没人能够认出来。自回京后,常常以此向李世民炫耀,没想到今天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李勣清咳了一声,压低声音:“某有特殊使命,勿要声张!”
杨云、张老汉听了李勣的话,也是左右看了看,见没多少人关注这里,他才松了一口气。
杨云问李勣:“李…道长可是从城中来,不知可有我家小郎君的消息?”
李勣听了杨云的话,眉头不由皱,反问杨云:“杨小…郎君进宫面圣,难道没和你们说?”
他也不明白李世民派杨义去做什么事情,但皇帝派他出去做的肯定是大事。皇帝不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我家小郎君进宫面圣这事我是知道的。记得月前,我和小郎君在平康坊分别时,他是和孙神医上了陛下的马车走的。但这一去就是一个月,没有半点消息,实在叫人担心。”杨云回答李勣的话,神情有些担忧的样子。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们不必担心,陛下派他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必就要快回来了,你们不妨安心在家要等待便可,不必到处打听了。”
杨云、张老汉听了李勣的话,精神不由一震,随即便无心再聊下去。各自又寒暄了几句,便匆匆告辞而去……
杨义在居林村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王艳,他便再无心做事。
整天就窝在王艳的院子里,名义是王燕身体很是虚弱,要慢慢调理。自己身为医生,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病人的病情不好转就不离开云云。
连那些传授种痘之事,都交给常在他们去做了。杨义相信,有他们五个人解释,还有居林村全村人做证,不会再有人质疑这种独特的治疗方法了。
日子匆匆,又一个月过去了。天气渐渐转冷,再也没有听到有新的天花病例出现。
杨义指示,要将防护放在第一位!并上疏朝庭,赶快调拨物资。利用冬季将天花传染过的村庄、衣物、死者等,都一把火烧了,这样可以避免明年天花再次卷土重来。
杨义记得,天花这种病毒是随季节变化而出现的。天气越炎热,它就发得越猛,天气越严寒,它便消声灭迹。
如不注意防范,第二年天热时,便又会卷土重来。
李世民显然非常重视杨义的奏疏,还未经朝议讨论,便令民部立刻调拨物资,争取在三天之内完成。
同时,李世民还送来了口谕和金牌一面,令杨义务必查清天花暴发的源头,如果有需要,可先斩后奏!
原本杨义还想赖在王艳那里,不去执行李世民那什么鸟事。可架不住王艳的规劝,杨义没办法,只好依依不舍的出了庄,带着那十个兵痞查案去。
杨义对查案不在行,但在后世看过许多部关于类似的电视剧,应该从里面能学到一些。
杨义先是对这十人安排工作,什长和其他七人为打手,小六子做笔记。因为杨义发现这小子不仅识字,写字的速度也超快。
在这个年代,速度就是金钱,抄书的更是如此。要想抄书快,首先得识字,其次是字好看,最后就是笔速一定要快!
安排好了之后,杨义便展开了走访工作。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调查鹰钩鼻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