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屋狭窄，简陋，和年华走的那年相差不大，没变多少。可能是三个人在城市待久了，到了这么原始的地方确实有些不习惯。
年华把莫子玉拉到床边，低头问他：“你叫莫子玉？”
子玉如小鸡啄米般的点了下头。
子玉，名字倒是不错，这何翠云和莫军强总算是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
“今年几岁？”
“七岁。”
看他这营养不良，瘦弱的样子，还真以为只有五六岁。
年华的眼睛扫到床尾，有一只短短的铅笔，还有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些字，一笔一划虽然生疏，但不难看出主人的认真。“这是你写的？”
“嗯。”
“你很喜欢读书？”
“我要当祖国的花朵。”莫子玉看着阿姐，眼睛晶亮，还是带着不敢相信的语气问，“你真的是我的阿姐吗？”
他怕自己在做梦。他的阿姐也可以这么漂亮，这么可亲。
“嗯呀。”年华摸摸他的头发，浅笑：“那你可要好好读书了，将来成为国之栋梁，这样就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很宽阔，在外面你能学到很多东西，也能感悟很多东西，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莫子玉头一抬：“我以后要去阿姐在的地方！”
年华欣喜道：“以后姐姐可以带你去上京玩，你现在在读一年级吗？”
莫子玉伤心地垂下脑袋：“我没有读书。”
“什么？！”他这个年纪完全可以读一年级了呀！她弟弟这么爱读书。怎么会还没送去上学！
“为什么还没读书？”
“因为……”莫子玉支支吾吾，也不知道怎么说。邻居的小朋友都读书了，可是阿爸阿妈说要再几年才能送他读书。
亏她刚才还在想莫军强和何翠云做了件有意义的事情。没想到……一个一个天天念叨着要儿子要孙子，结果儿子孙子生出来了，就是这么给他们糟蹋的？！
“阿姐……”莫子玉碰碰了碰她的手，阿姐好像很生气。
年华不由心软，“阿姐一定会让你读书的。”
一番交谈下来，天色也有些暗了，莫子玉好像生怕年华会走。一直紧紧攒着她的手，莫军强和罗玉娇终于是准备好了晚饭，这顿晚饭已经是他们家平常最丰盛的一顿了。杀掉了家里仅剩的一只鸡，又准备了一些青菜，因为时间太晚，也不能去镇上买些鱼和其他东西。但也是准备了好几道菜。
“来。来，你们快吃。”莫军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几个的脸色。
莫子玉平常也就过大节日时见过这么丰盛的饭菜，显得很高兴，他很乖巧地对年华道：“阿姐，你先吃。”
又对燕淮西和齐悦悦道：“哥哥，姐姐，吃饭。”
年华给莫子玉夹了一些菜，并不急着自己吃。何翠云倒是很热情地给年华、燕淮西、齐悦悦夹菜。“年妹这些年在外面做什么呢？”
这般热情果然是有目的的。
年华没答，一直沉默。何翠云只是面色僵了僵，又问燕淮西：“这一定是我们家年妹的对象吧？”
燕淮西自然很乐意别人说他是年华对象，可是年华这个奶奶一看就不受年华待见，为了不再惹到年华，他温和地回答：“我和年华是朋友。”
何翠云继续刨根问底，燕淮西都很礼貌地答复，就是没说关键，也没透露家底。何翠云只好继续盘问齐悦悦，齐悦悦真是怕了这老婆婆了，嘿嘿笑：“那个，莫奶奶，我叫齐悦悦，我和他们一样，我还在上大学。”
这下可以不问了吧，她在心里舒了口气。
“哎呦，大学生好啊，原来我们年妹和你们一样是在上大学！”
齐悦悦的心随着她那洪亮的声腔提了起来。
“哪所学校呢？”
这个时候能出一个大学生是光荣的，更何况是在他们这样的地方。莫军强的眼里也不由闪现出一丝自豪，女儿这些年在外面过得好，还上了大学，他当年到底是什么邪念上身了，这么好的女儿，怎么就听了他妈的话，有了把她丢下的念头呢？好在年妹平平安安的，不然他会愧疚一辈子的。
“上京大学。”
何翠云浑身一个哆嗦，激动地笑了起来：“上京大学，你说上京大学？！”
就是他们这么偏僻的地方，也听过这个上京一流的大学，那可是国内一等一的大学啊！那个江盼，上的S大也未必比这个好，她也可以到附近几个村去宣扬宣扬了。这些年江家那两口气总是吹嘘自己孙子上了S大，让和翠云也好生羡慕着呢。
“京大啊，真有出息，年华都是大学生了，真是我们村的骄傲啊！”罗玉娇倒是真心地祝福。
年华笑了笑，余光瞥见对面的莫军强，才不过40岁，两鬓也有了几根白发，看上去很刺眼，当年的小丽在他的心里是什么位置呢？她不明白，但是逝者已逝，随着时间的变更，那些过往的恩恩怨怨似乎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是生离死别，可是面对生离死别，我们往往别无他法，只有妥协，只有继续活着。
这就是生活。
“子玉他还没上学吗？”
莫军强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女儿在对他讲话，他的情绪忽起忽落，交替得很严重，他长长一叹：“家里的情况啊……明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子玉上学！”
“以后子玉上学的事情交给我吧。”她弟弟的未来学习生活，她必须支持，交给莫军强他们，没准连个书包都买不起。
莫军强心里直感叹自己没用，这点事还要女儿操心，女儿自己在京大念大学，又是在那样的大地方，花费一定很多，热泪就要落了下来，但这么多人面前，真会让人笑话，“那我明天去找人把子玉的户口办了。”
“你是说子玉还没有户口？！”这对父母，这对极品父母真是，年华恼得真想摔碗，孩子多大了还没办户口！
莫军强和罗玉娇对视一眼，都双双有些惭愧。村里办户口很麻烦，还得到镇上，再托镇上的人到县里才能办成，这其中花费不晓得要多少，他们都想着等子玉大点了再办，毕竟家里情况拮据。
燕淮西也想得出其中的那些道道，安抚地握住她放在底下的手，漆黑的眼眸看着她，小声对她说：“我找人帮你弟弟，很快就能成。”
之后肚子虽然挺饿，但年华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了，只挑了一些清淡的，尤其是看到那油腻腻的鸡汤就反胃。她只觉得自己是被气得，更是替子玉这些年的生活状况感到心疼。
燕淮西和齐悦悦看着这一桌的饭菜，都不知道从何下手，他们是第一次来农村，不，农村比这好，这简直就是偏远山区！
这里的饭菜，他们很陌生。
尤其是他们平常在家里喝汤，都不会像这样你一块我一块地都往里凑，所以他们只能全程扒拉着米饭，不敢动其他的，不是他们看不起乡下人，嫌弃这里的饭菜还是怎么的，他们只是过不了心里的一关，小时候的习惯很难改掉。
莫子玉不解，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们，“哥哥姐姐们肚子不饿吗？“
燕淮西在心里贼笑，还好来的时候车里还有些吃食。
年华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只知道他们是骄气病犯了。
莫军强抬起筷子，“你们可能吃不惯，但是不吃肚子会饿的。”
在大家都很热切的眼神中，燕淮西嘴角难得不动声色抽了抽，夹起一小块灰黄的，看起来自己都没见过的东西，吃下去竟觉得不是那么难吃，虽不比平时的饭食精致，也还是挺可口。不忍拂了人家的面子，他又悠然地夹了一个。
莫军强真是欣慰啊，闺女找的对象好，气质好，又不摆大架子。
罗玉娇以为他很喜欢这个，高兴地说：“这个啊是萝卜，我们家自己腌的，喜欢就多吃点。”
“伯母，那这个呢？”齐悦悦指着那边那一小碟红红的东西问。
“这个啊，这是红豆腐乳，也是我们自己做的……”
罗玉娇本来就是个家庭主妇，有人问她这些她也开心，索性说了一大堆，齐悦悦和燕淮西认真听着，也很受教。
吃过饭，天色已经很晚了，年华等人也打算去市里找间房子住，罗玉娇看出了莫军强和莫子玉的不舍，很有眼力，挽留道：“这么晚了，你们开车又要一段时间，不如就在家里住下吧。”
莫军强顺着说：“是啊是啊，年妹，你和你的朋友们晚上就在这住一晚，外头不安全。”
“莫伯父，我们还是不在这里逗留了，这里太窄。”他们三个人，怎么住。燕淮西说得也是实在话。
“这没关系的，收拾一下也能有三间房。”莫军强保证。
罗玉娇附和，“再不济我和强子晚上回娘家住一晚，这里就留给你们住了。”
“姐姐，留下来吧。”莫子玉一听姐姐要走，就浓浓不舍。
“那就这么定了！”莫军强和罗玉娇好像真怕他们会跑了，一溜烟就进去收拾屋子了。
结果屋子收拾下来，真有三间。年华和齐悦悦一间，燕淮西和莫子玉一间，何翠云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