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昏暗的房间里面，烛光不停的闪烁着。
两个人相对而坐。
一个干瘦的宦官，悠闲的喝着茶。
另一个便衣中年人则是有些发呆。
但如果你注意看的话，这个中年人实际上眼睛中的神采是不断变化的。
有痛恨、有恐惧、有狰狞、有期待……
种种表情都代表着他的心情。
还有那不住的紧促呼吸声音，也在提醒着对面的宦官，这个人现在有些乱。
宦官并不着急说话，他等着这个中年人自己决定。
事实上，当礼王再次联系自己的时候，宦官就晓得了，他已经没有了第二条的路。
在这条充满血腥的道路上，礼王一旦踏进来了，就不要再想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礼王才沙哑着嗓音道：“如果我想要那么做，你们会怎么办？”
“我们也没有了任何的后路。”宦官和声的道：“所以当然是不顾一切的让宁王殿下成为太子登基……这样做的前提条件，是您愿意接纳我们这群孤魂野鬼，而且要保证我们可以无罪。”
“这个是自然的。”礼王看了看他，“只要你们做出了第一步，我就写下文书，给予你们保证。”
他又不是傻的，不可能别人只是几句话，自己就写文书给他们保证。
万一他们拿到保证书后，不大不做事儿，反而是去皇帝那里告发自己呢？
那自己不成了天字第一号的傻瓜？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帝就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忠诚，所以故意派他来骗自己……毕竟这位宦官，可不是一般人呐！
“好！”
宦官也没有多犹豫，他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
见他说得轻松，礼王又有些不安稳了。
他忍不住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
宦官轻描淡写的道：“初生的小孩子，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早夭了，这是神仙都没有办法的事情。”
“啊！？”
虽然已经料到了是这样的局面，但礼王还是很心惊胆颤。
这样凶狠的宦官，真是过分！
连皇子的命都敢不当作一回事儿，这样的宦官能留下？
等到我儿继承了皇位，我慢慢的就会让你消失掉，不然就太危险了！
但是表面上他还是摇头：“这样的话，你岂不是太危险了？我许诺可以给你荣华富贵，你不要没有命来享受啊！”
“放心吧，我会做得很隐秘的，不会有事情。”宦官淡淡的说道。
“可你这么冒险，到底为了什么？只是为了一个前程吗？”礼王同时有点不敢相信。
只是为了一个前程，就要杀皇子，这样的想法颇有些奇怪。
景和帝又不是什么苛刻的君主，就一直在他手下当差，最后也能有一个比较好的归宿，更别提你还是他的心腹之一了。
以前礼王就有这样的疑惑。
只不过当时他没有提及。
现在到了真正要开始干大事儿的时候了，这就不得不问清楚了。
宦官沉默了下来，然后叹息了一声，久久不语。
此时他的心中，不觉更加佩服那个策划的家伙，提前就把礼王的这些反应想好了，简直是把人心揣摩得无比透彻啊！
礼王不懂他在装腔作势，只是看他这样的沉默，就下意识的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很有可能还是非常劲爆的那一种。
良久之后，宦官又是叹了一口气，才道：“王爷你知道我们是仁王的心腹，而且是暗中发展的心腹，这一点，你有所怀疑吗？”
礼王又不是傻瓜，直接就摇头。
宦官要的其实并不是他的态度，而是借机把话说出来，所以他继续道：“仁王其实并不是一个好人，十三年前，前太子铭浩去西北视察被突袭而亡，就是他干的。”
“啊！？”
礼王惊骇得直接站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是这种事儿？仁王怎么能这么干？他不会的！！”
仁王在礼王的心中，向来是一个老实憨厚的孩子，比他的哥哥铭浩都要温和，甚至有点老好人的样子。
礼王对这个侄儿的印象非常好。
现在你要跟他说，这个老实憨厚的侄儿，竟然杀了他哥哥，这怎么能让人相信！？
“事实就是这样的，他所作的事情，不就跟王爷您现在做的一样吗？”宦官悠悠的道：“都是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啊！”
“我才不是！”
礼王恼怒的分辩道：“我根本之前就没有想过，但是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还能退让吗？他欺人太甚！给我和我儿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我难道就不能有一点反击？凭什么就只能让他欺负我们呢？”
宦官笑了笑，没有和他辩论，然后抛出了第二个“木柄手雷”：“事实上，仁王干的还不仅仅是这么一个事儿，和他同一天死亡的寿王，也是被他用毒药毒死的。”
“啊呀！？！？”
礼王此时差点跳了起来。
脸色惊骇交加又激愤交加的他，已经顾不得体面了，指着这个宦官就骂：“周明！你这个混账！造谣也不是你这样的！你怎么敢这么胡说！？”
周明？
眼前的这个宦官，竟然是周明！？
他可是景和帝最为信任的三大宦官之一，是皇帝的心腹！！
而且周明是负责监管绣衣卫的工作，同时又掌控着一群江湖人士，手里有着不小的权力！
这样受到景和帝无比信任的心腹，竟然是背叛了景和帝！？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肯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完全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
眼前的正是那个宫里总管太监周明，一点儿都不错。
面对礼王的叱责，他没有分辩，而是端起茶杯来喝茶。
礼王骂了一阵，激荡的心情也稍微平复了一些，然后他就止不住的害怕。
一股凉意从心中直接冲到脑门上。
他很清楚，这个周明根本没有必要在此事上面骗自己。
前太子遇袭、寿王被毒杀，都是天大的事情，谁敢用这个造谣，别说是皇帝，就是所有的大臣都不会饶了他。
别说是周明了，就是柳铭淇、柳铭璟这么造谣，等待他们的也将是幽禁终生的下场。
周明嘛……
除了五马分尸，他找不到第二个结局。
联想到当年前太子死得那么蹊跷——就在帝国境内，两千羽林卫都没有保护住他，还是被杀死了。
再联想到之前的仁王和寿王也是暴毙得那么奇怪，礼王心头更加寒冷。
“那么……仁王是怎么没了的？”他战战兢兢的问，生怕听到是皇帝亲自下令杀掉的。
“他的命不好。”周明叹了一口气，“本来已经杀死了寿王，皇上只剩下了他一个儿子，这个太子之位再怎么都稳了的……可惜那一天，他正在纳妾……”
“是那个叫……叫仇香的女人，对吧？”礼王对仇香有印象，原因在于他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很迷恋这个女人。
“嗯。”
周明道：“仇香是仁王仇人的女儿，她选在了那一天，在洞房花烛的时候，用金钗把仁王刺得浑身都是洞……死状非常凄惨……”
“嘶……”
礼王跌坐在了座位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没想到，自己今天鼓足勇气来，却先听到的是这么恐怖的秘闻。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如果大家都知道了，那么全天下都会传开的吧！
那就是巨大的宫廷丑闻了！！
想一想，真是太可怕了！！
“所以就这样子，恭王死了，仁王死了，寿王死了。”周明道：“皇上对于造成这一切的仁王非常痛恨，他的所有明面上的党羽，全都被抓起来，现在都没有放出来，那可是功勋朝臣子弟啊！还有林镇远的大儿子林耀，也就是被处死了吗？”
顿了顿，他说道：“所以皇上如果知道了，在宫里还有我们这些仁王的手下，那我们的下场也只有死路一条了……毕竟宦官可是最低贱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没有半个人会为我们说话。”
礼王这下子是听懂了周明的逻辑。
他完全是为了自保。
如果不重新找个主子效忠，哪一天他们在宫里私通仁王的事情被挖出来之后，一定是处死的下场。
仁王如果没有犯事儿，那么他们就不是什么大罪过。
但偏偏仁王犯下了弥天大罪，他们这些被默认为帮凶的人，怎么能有活路？
周明不想死，所以只能是另寻出路，哪怕是彻底背叛皇帝在所不惜。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愿意彻底投靠礼王和宁王，也是很正常的。
礼王问道：“你们当初为什么要背叛皇上？安心的等待仁王登基再效忠，不是挺好吗？”
周明苦笑了一声：“我们怎么知道？当初仁王还是太子的时候，经常的给我们好处，然后让我们办一些事儿……不知不觉的就上了他的船！当时大家也没有想那么多啊，更何况他还是未来的皇帝，提前为未来的皇帝办事儿，这又有什么错？”
礼王点点头，忽然盯着他道：“寿王是你毒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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