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风是现代人,他当然无法理解,古人对于宗族的重视和认同。如果被革族,那么就意味着死后上不了家谱,入不得宗祠。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事情。
所以,老祖母在听闻这个噩耗之后,这才直接背过气去。
“阿婆,阿婆,你怎么啦?”奴奴也吓坏了,就剩下哭叫了。
李风还算镇定,取出随身携带的针炙包,在老祖母的人中上下针,老祖母哎呀一声,苏醒过来,靠在李风怀里,默默流泪。
“走走走,赶紧走,你个老不死的,要是死在这里,岂不晦气!”那老掌柜挥着袖子,就跟赶苍蝇似的。
李风慢慢扶着老阿婆站起来,他的目光,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阴冷。欠债还不还的,他也不至于发怒,可是,竟然如此羞辱他们一家老小,这就一下子戳到了李风的逆鳞。
“好一个李氏绸缎庄,好一个赵郡李氏,呵呵呵——”李风扶老携幼,走出绸缎庄,他的笑声,叫那位老掌柜也觉得脊背有些发凉。
不过口中还是轻蔑地啐了一下:“一个会写两句歪诗的穷酸而已,也配提赵郡李氏,最好滚远点,下次再见到你,直接打断狗腿!”
李风一家刚走到门口,正好有个方面大耳的中年人迎上来,那老掌柜连忙恭敬而又亲热地叫了一声:“十三郎”。
随即又指指李风:“十三郎,这就是那个什么风公子,被族老们除名的那个,居然还有脸来打秋风。”
那个肥头大耳的十三郎嗤了一声:“我李氏名门望族,怎么出了这种不肖子孙,还好已经除名,与我李氏再无瓜葛,否则的话,早晚被你们一家子连累死!”
阿婆终于忍不住了:“十三郎,当初是你登门,从我夫借去五百贯钱,你怎么可以不认账呢?”
“哪来的老乞婆,滚!”李十三郎爆喝一声,立刻就有几个伙计狗仗人势,要冲上来赶人。
李风冷冷地扫了那位李十三郎一眼:“我们有腿,自可行走,这一走,就再无回来的道理,从此以后,与赵郡李氏,恩断情绝,再无瓜葛。你死我活,兵戎相见,也无需任何心理负担!”
李十三郎的目光中现出无尽的讥笑:“小子,有什么本事,尽管放马过来,还能翻天不成?”
李风也不再争辩,扶着老祖母,昂首走出绸缎庄:族人不义,也就休怪他无情。本来,对于这些族人,他也没有任何感情。
在门外等候的张三郎看到一家三口这么快出来了,大郎满面怒色,老夫人和小娘子眼中垂泪,也就大致猜到事情真相,立刻怒了:“大郎,我这就去喊人,今天非砸了李氏绸缎庄不可!”
小奴奴一听,大受启发,她的大眼睛里噙着泪珠,攥着小拳头使劲挥舞一下:“对,奴奴这就去叫不败姐姐,好好打打这帮坏蛋!”
眼瞧着妹妹有向暴力发展的趋势,李风很是冷静地摆摆手:“此事我自有处置。”
他回头望望生意兴隆的绸缎庄,轻哼一声:“能用商业手段解决的事情,何必动用武力呢——”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回到医馆,安顿好老祖母和小奴奴,李风便从药箱里面取出来几张纸,揣进袖里,然后招呼李千军和李不败带着女兵出门,依旧是张三郎带路。
重新回到那条繁华热闹的街市,李风观察一番,很快就选准了另外一家绸缎铺子,这家门前冷清,比对面的李氏绸缎庄可差远了。
站在名为“绣春坊”的绸缎铺门口,向张三郎询问一番之后,李风又跟身后的李千军吩咐一阵,然后,便独自溜达进去。
店里没什么客人,几个小伙计正在冲盹,柜台后边的账房和掌柜的更是伏在那睡着了。
“贵客,请问有什么需要?”一个小伙计看到有人进门,立刻笑脸相迎。
“找你们东主谈一笔大生意。”李风稳稳当当,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位掌柜的立刻起身,刚才他也只是假寐而已。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不高,却横向发展,胖乎乎的大脸,把眼睛都挤成两条缝,不过,那两条缝里射出精明的目光,却正打量着李风。
一身白衣,说明不是权贵;衣服的料子一般般,可见并非富户;口音和洛阳当地不同,应该不是本地人士。
掌柜的心中便有了计较,上前拱手,寒暄几句道:“小郎君,在下宇文东,不知什么生意,在下能否做主?”
李风想了想,也就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沓纸,然后在里面翻找一下,抽出来一张递过去:“我这里有一些新创的印染之法,想要出售。”
这是个雏儿啊——胖掌柜看到对方一点防备的心思都没有,也就顺势接过来,扫了两眼,上面确实记录着一些染布的配方。
不过呢,术业有专攻,宇文东于是向一名小伙计招招手:“去后院请两位印染师傅过来。”
很快,小伙计就领着一位老者和一位中年人来了,这两个人的共同点就是身上的衣物上面都斑斑驳驳的,沾着各色的燃料。
他们开始一起查看配方,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又满脸激动,足足在那里研究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样子。李风也不着急,坐在那慢慢吃茶。
心里还琢磨着:不知道,大兄的新茶,什么时候能运过来,这茶吃着实在不习惯。
“妙哉,妙哉!”忽然听到那个年岁大的印染师父拊掌叫好。
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他的花白胡须直翘:“此法甚是精妙,闻所未闻,虽然未曾实践验证,但是我们觉得,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染出色彩更加鲜亮的蓝色绸布!”
另一位也补充道:“更妙的是,对待不同的材质,或丝或麻,都各有印染妙法,高明,实在是高明!”
年岁大的似乎还意犹未尽:“最妙的是,根据我几十年的经验来看,此法染出的绸布,应当不会轻易褪色。比起如今市面上流行的蓝色绸布,强出何止十倍。”
“小郎君,可还有其它颜色的?”中年人又殷勤向李风询问。
这两位老师傅连珠炮一般,掌柜的都插不上嘴了,他当然瞧得清楚,这少年刚才可是拿出来一沓子纸的,这蓝色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想到这里,宇文东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颤抖几下,经商二十载,起起伏伏的,他从来未曾像现在这般激动:这个少年,简直就是一座宝藏啊!
于是摆摆手,叫两位师傅先去后面忙,这两位还满心不舍,又夸了好一阵,这才离去。
宇文东重新换上一副笑脸:“小郎君,不知这个配方,出价几何?”
“万金不易!”李风笑眯眯地望了对方一眼,这绝对不是漫天要价,一张配方,那是能吃几辈子的。到底能创造多大的利润,谁也说不准。
看到宇文东面色一垮,李风又笑道:“如今只需一百贯。”
一百贯,便宜到家啦!宇文东大喜过望,脸上的肥肉都颤了两下。然后就听到那个少年又缓缓说道:“不过,我需要加入到利润分成之中。这件事,还是请你的东主来谈吧。”
来来去去的,宇文东的心起起伏伏,差点被搞出来心脏病。他盯着对面的少年,细眼中的笑意渐渐冷却,目光也变得锋芒如刀。
只听他口中忽然一声大喝:“你这贼人好大的胆子,偷了我们绣春坊的秘方,还敢回来贩卖,来人啊,将这个贼子拿下!”
宇文东朝那些伙计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名伙计去插门,剩下的,则将李风团团围住。他们对掌柜的作风还是有些了解的:这是吃定了这个少年少不更事,又是外乡人,准备直接黑吃黑了。
李风见状,也微微摇摇头:财帛动人心,果然还是不能高估他们的底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