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他愿意为你而死吗
江奉蓉没能给戚无妄讲成故事。
快要三十的江奉则像是争宠的孩子, 占有欲十足，哪怕微不足道的事情都不假他人之手，戚无妄想了解他的家庭也只能由他告知。
血缘将他跟江奉蓉绑定, 各种意义上他们是一类人, 从不与群体依偎取暖, 领地被入侵就足够刺激到他们，解自己的人总知道何轻易的激怒对方。
江家的故事并不复杂, 江奉则和江奉蓉的父母一钟情，很快便坠入爱河。
江正峰是权贵之子，以他做男主的故事似乎天生附带了悲剧性和不稳定因子, 幸运的是故事的女主家世也不一般，爱情与利益同时得到圆满, 两人顺利结合。
婚后维持一段幸福的时光，还拥有一对双胞胎结晶, 时间渐长，无波无澜的生活麻痹了情感, 江正峰出轨。
双方的家庭都需要体面，妻子只能当做无事发生，而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爱情是会消失的，妻子彻底失望，她想离婚，可两个家庭利益交融, 离婚哪有那么容易。
狗血豪门小说不乏沦为联姻奴隶的故事, 江正峰和妻子却变成爱情的奴隶。
婚离不，只能当个摆设——双方貌合神离，人前恩爱非常, 人后各玩各的。
江奉则和江奉蓉就是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父母的情人见过无数个，玩的凶起来压根不避讳孩子。
他们讨厌这个家，讨厌不离婚的父母，讨厌配合父母做戏……兄妹俩唯一的一次默契就是离家出走，躲到另一片父母伸手难及的地方。
这对兄妹叛逆起来很厉害，一个决定做父母很看不起的“戏子”，也就是演员；一个师从了父亲的死对头，赛车手。
兄妹俩在各自选择的领域混的风生水起，等江正峰想把人带回家已经晚，他们已经不是从圈子里骤然消失会不被人发觉的孩子。
怕把孩子逼急，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江家只能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没有证据，江奉则和江奉蓉只能认闷亏。
他们最相像的地方在于脱缰之马的性子，江奉蓉还好，有师傅顶着，职业路不说顺风顺水，也算安稳，江奉则就坎坷多。
谁都知道江奉则年少时签个吸血公司，当时公司对他的态度不乏江家的手笔，江奉则一路迈过太多的坑，着实不易。
戚无妄心疼的握住男朋友的手，“你也太可怜吧。”
“对啊，我就是个小可怜，这些年吃太多的苦，你要多在乎我一点。”江奉则不放过卖惨的机会，勾着戚无妄的肩，将他拉入怀里。
江奉蓉听吐，故意干呕，“太恶心！我刚吃的东西要吐出来了，戚无妄你别信他的，他吃的‘苦’都是为让别人更‘苦’而自己作的，跟他作对的都没好下场。”
对她这个哥哥出手的人结局都很惨，加上江奉则在圈里的人脉和名气，能够让江家施展的地方早就没有。
“可是，不能因为成功报复回去，就当江奉则经历过的不好的事不存在。”戚无妄低头捏玩江奉则的手指，“知道自己被家人一次次设计的心情很糟糕，网络记下虚有的污蔑和黑料，为了报复公司日夜不停工作的辛苦是真的，我心疼过他也是真的。”
江奉蓉怔怔的听完，转头对江奉则说：“讲实话吧，你拯救过几辈子的银河系？”
“多到记不清。”江奉则轻飘飘的回一句，低头在被自己亲手养过的小男朋友耳侧落下一吻，“为什么是心疼过？你现在不心疼我吗？”
后半句声音低低的，有点可怜。
戚无妄侧仰头，斜视他的同时带着嫌弃，“我现在心不心疼还不是受你的控制？”
江奉则无言，失笑，说的也是。
苦肉计是江奉则的拿手项目，拈手便来，有时候戚无妄心疼完又很生气，因为这些让他心疼的场景都是江奉则自己作的。
比装作肩膀伤势还没好、手被门板夹、故意出车祸……太多太多，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苦肉计等着他。
男朋友是个影帝，戚无妄想想就觉得危险，也不知道演技和真实哪个来，“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职业赛车手。”
话是对江奉蓉说的，赛车听着就是一项牛批轰轰的运动，自带神秘光环。
“我也没想到，当初只是为报复老头子才入了这行。”江奉蓉突然叹气，“诶，我在这个圈子里可太辛苦了。”
戚无妄点点头，能够解，在固化的印象里，赛车更多是男人的游戏。
“都怪江奉则，非要做什么演员，把自己弄的那么有名，害得我每天出门必须化妆，往整了容似的方向化，不能让别人发现我跟这人长得很像。”
江奉蓉很烦躁，“你们知不知道大夏天的化个妆，闷在头盔里开车跑几圈，我的妆容就惨不忍睹了？麻烦死，都怪你！”
戚无妄没想到她说的辛苦是指这个。
江奉则嗤笑，闲散中有点满足的自得，气的江奉蓉要发作，戚无妄赶忙转移话题，“那你现在是回家了？”
不说还好，一说更炸。
江奉蓉愤怒的巴掌还是拍在了桌板上，“还是怪他！吃醋吃到亲妹不认！”
戚无妄尴尬，有点替江奉则觉得对不起她。
江奉蓉注意到了，突然平静来，“算，反正我在这行也混不去了，前年出了场意外，复建再功也无法继续，与其退役做幕后，不回去继承老头子的家业，还能借势给江奉则的事业添添堵。”
“你没机会，我现在有岳父岳母照顾，江家不够格。”江奉则随口一驳，把两人噎的说不出话。
江奉蓉气笑，“你这还没出嫁，就开始嫌弃起自己家了，可以啊江奉则，够不要脸的。”
江奉则当她是在夸奖，“当然了，我一个入赘的，胳膊肘往外拐是基础。”
戚无妄捂住半张脸，这对兄妹真的，凑一起就是泥石流。
夹在他们中间太心累了，他借口去结账，逃出兄妹的战争圈。
在戚无妄离开后，两人没再争锋相对，江奉蓉望着他的背影，心绪难说的上是平静，“我以为你这辈子跟我一样孤独终老。”
从小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感情、道德观都会扭曲，父母用亲身的经历告诉他们爱情是会消失的，既然是会消失、也非必要的东西，还要去拥有它干什么？
江奉蓉不信感情，她对戚无妄的心动很大部分是因为江奉则，这不足以改变她近三十年的观念。
“我也以为。”江奉则的视线追随着那道身影，柔软至极。
他曾一次次徘徊于梦境，所视的是虚假，触摸的是空气，思念都成臆想的时候，他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不是相依相恋，就是孤寂终生，所幸他还是被老天爷眷顾的。
看到他的表情，江奉蓉意识觉得讨厌，觉得很不舒服，因为她无法用他这样的眼神注视一个人。
明明是这么相像的半.身，江奉则却独自拥有幸福，让她觉得被背叛，同时，她又很清楚自己是在羡慕。
她也想燃起对感情的信任，想冲破父母带来的阴影枷锁，那段感情必须得拥有足够的重量。
怀抱着恶意，江奉蓉弯唇说：“真难想象，你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打动了，江奉则，你觉得——他愿意为你而死吗？”
足以压垮一切的重量是生命。
愿意为另一个人而死的感情是绝对不消失的。
“他。”
江奉蓉以为他难以回答的，江奉则却很果断，不是他擅自以为的肯定，他的眼中有对这个答案的痛彻与狠戾。
那一瞬间，他被悲哀的巨兽吞噬了，仿佛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未来，为造未来的自己的痛恨，他沉沉道：“我真心希望他不。”
不要将他独自留在没有戚无妄的世界。
——3417场梦境，戚无妄就为他死了3417次。
江奉则无数次觉得自己溺死在了那场梦中，一切都好像是命运的安排，在不知道小戚无妄就是梦中人的情况下，他就被对方救赎了。
指甲嵌进手心，江奉蓉被疼痛唤回神，不甘心道：“那他……要是不再爱你呢？”
这就像是情侣之间问烂的狗血几十问，没有意义。
戚无妄爱着江奉则，这是显而易的事，江奉蓉用尽最后一丝气拉着父母的实例，可危的感情观才不崩塌。
江奉则沉默，眼睛失了焦，似乎在回想什么，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江奉蓉难得没有出声攻击。
直到戚无妄跟认出他的店员签完名、合完照，快回来的时候，江奉则像是下定决心，幽声给出了答案。
“不的。”
“这辈子……不对，他已经证明了两辈子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
临近年底，所有人进入了忙碌期，束一雯和戚栩很难做到每天晚上按时回家吃饭，不过这对戚无妄来说问题不大，一家人吃饭的时间他用来陪同戚栩加班。
偶尔有机会提前回家，他就带着阿姨去江奉则家做饭，吃饭有个伴儿。
“你就没工作吗？”戚无妄不明白，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在赶业绩干实绩，怎么这人净闲在家里发慌。
江奉则在跑步机上，用毛巾擦了擦汗，“我又没戏拍。”
“好好一个影帝，别把话说的那么凄惨，你不是没戏拍，是太挑戏。”
话是这么说，里头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到了江奉则这个地位的演员就要挑戏，与其一年没有产出，也不拍一部烂戏。
江奉则凭什么电视剧未播先火、电影里只要有他的名字就是大招牌？
道大家都明白，是一部部制作精良的诚意之作攒起的口碑。
“放心吧，我有投资的收入，不拍戏也不养不起你。”江奉则关掉跑步机的开关，由跑改走，慢慢降速。
“我又不是植物，不用你养我也能活。”戚无妄拉着萨摩耶的爪子，锻炼它用两条后腿在客厅走了几步，“我还能把土狗养的很滋润。”
“那不行。”
趁一人一狗玩闹着从跑步机旁经过的时候，江奉则走下来，揽住小男朋友的腰，“你都好几天没滋润我，我不能还不一只狗吧？”
戚无妄耳根发软，他每天跟在戚栩后头就累得不行，回家倒头就睡，哪有精力顾得上江奉则。
他没接这话，松开萨摩耶爪爪的手摁在了腰间的手臂上，“你别抱我，浑身是汗。”
说着用不重的道挣了，所当然没有挣开。
江奉则从后头亲他的侧脸，“我是不是可以解为——我洗的干干净净就可以抱你？”
一语双关，戚无妄有点受不住，这回用了点力道在挣了，江奉则仍把他锁在怀里。
两人的打闹似乎让萨摩耶误，它后脚跳起，扑在江奉则的腰上，爪爪搭在他束缚戚无妄的手臂上，汪叫几声似乎让他放开戚无妄。
江奉则垂眸盯着它，对十几秒后，萨摩耶呜哼着四脚着地，不敢动了，“明天让晴姐来接你，你出去待段时间吧。”
他的语气特别像好事被熊孩子打扰了的家长。
“晴姐最近刚交了男朋友，你别让土狗打扰他们谈恋爱。”
江奉则皱眉，“你也知道它打扰人谈恋爱啊。”
戚无妄干咳一声，实在为萨摩耶说不上话，它很粘自己，他又太喜欢它，有时候耍起来就忘记江奉则，萨摩耶还经常像刚刚那样不让他们亲热。
有时候江奉则真觉得它不愧是江奉蓉送的狗，在打扰人恋爱上差不多少，能忍到现在还都是因为时文康那儿暂时无法寄养。
以前萨摩耶在时文康家的时间比江奉则养要多，现在嫂子怀孕，家里实在不适合养大型犬，江奉则甚至在考虑放到叶浩轩或者瞿子凯家。
“小妄，奉则啊，吃饭了！”阿姨喊道。
江奉则松开戚无妄，家里有长辈，行事还是要收敛点。
只要江奉则愿意，他可以跟任何人处的很好，饭桌上不时给阿姨夹菜，把人哄得可开心，“诶哟，奉则啊，你快吃啊，别给我夹了，我自己来！”
江奉则轻笑，“我这不是犯错误了吗，餐桌不小心买大，您不好夹菜。”
戚无妄也给她夹两块好啃的排骨，阿姨在他家工作这么多年，也像家人一样，平时吃饭不给她夹菜，她的筷子就很少往好肉伸。
同时开玩笑道：“江奉则，今天阿姨是给你做菜，也不能白做，工资日结啊。”
“行，一定，没问题。”
阿姨急了，连声说总归要做饭，不能收两份钱，江奉则找了个理由，“那就当学费吧，您都知道小妄爱吃什么，我跟您学做菜。”
戚无妄喝着汤，诧异的看他，真的假的啊，江影帝竟然为他洗手作羹？
“你不是觉得我在家没事干吗？我给自己找点事，还能抓住你的胃。”
江奉则用指腹帮他擦去唇沾上的葱花，习惯性的舔掉，做完后身子僵硬的看眼笑眯眯的阿姨，不自然的挺直背脊，坐姿端正的跟课堂上的小学生似的。
戚无妄闷闷笑两声，他本以为江奉则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下午就开始煮夫课。
江奉则用笔记理论知识，记下他爱吃的每道菜，认真的样子让戚无妄挺害怕的，因为每个人厨艺晋升的背后都有一个牺牲自己的试菜人。
江奉则以前没下过厨，新手期犯下的错误都得由他承担，戚无妄做好心准备，就算再难吃都会努力不去打击他的自信心。
幸好江奉则定决心，什么事都能做得很好，他的作品不说比得上阿姨和束一雯，也是很美味了，要知道戚无妄对他的厨艺是真的无望，抱着能吃就行的想法，也是意外之喜。
当然，江奉则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他跟安世江筹备的电影明年年初开机，参加完几场年末的活动，他就要坐飞机去安世江所在的美国帮忙试镜。
新电影有部分取景是在国外，开机的话有段时间不回国。
安世江这几个月一直帮着筹备新电影，甚少有消息，跟失联一样，这是他拍戏时一贯的作风，连戚无妄都很少联系上他。
偶尔清闲时，江奉则在家里客串戚无妄的表演老师，给他系统的讲表演。
戚无妄苦不堪言，白天在公司学习，回家后也要学，晚上在床上还要学习，海绵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好不容易挨到跨年那天，戚无妄暂时解放，带着江奉则回家吃饭，戚栩和束一雯兴起在院子里搞个bbq。
“今天跨年，我让阿姨回家了，所以就简单的吃顿烧烤。”束一雯说。
屋子里的电视机放着跨年晚，吃着烧烤，戚栩和束一雯想说些戚无妄小时候的事，尴尬的是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以前只顾着工作，对戚无妄真正上心的时间很短，然后他就出国了。
反倒江奉则有过在节目上照顾戚无妄的经历，随便说起几件事就把戚栩和束一雯逗的不行，也没那么尴尬。
“对了，小则，你今年应该收到春晚的邀请了吧？”束一雯喝口白酒，戚栩让她少喝点，顿时不太开心，“难得喝次啤酒，你别这么扫兴。”
“伯父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江奉则圆一句，“是收到邀请了，排练时间太长了，我更想多陪陪小妄。”
答案非常标准，听着就舒服，戚栩不像以前那样对他心有芥蒂，跟他碰了一杯酒，“挺好的，我们家就你和一雯上过春晚，一雯她上春晚都是好些年前的事。”
“好些年怎么？”束一雯把杯子朝桌上一拍，显然喝大了，“戚栩，你这都要感谢我儿子，放在以前我肯定让你独守空房去参加春晚！”
“束老师，喝点温水。”戚无妄从她手里拿过杯子，递过去一杯温水。
“还、还是……我儿子好！”
束一雯晃晃头，起身晃着抱住戚无妄，在他脸上留一个沾满酒气的吻，“诶哟，我儿子怎么这么帅呀~”
戚无妄无奈的扶着她，“束老师，你醉，坐吧。”
戚栩也过来扶她，“赶紧坐。”
“我没醉！我不坐！”束一雯指着戚栩的脸，大声说：“我就是太开心哈哈哈，戚栩你知道吗？你这辈子做过最大的好事，就是——跟我一起生小妄！”
“诶是是是，你说得对。”
戚无妄用手支着巴，笑看这对夫妻摇摇晃晃的纠缠，肩上突然多一只胳膊，江奉则轻声道：“伯父伯母感情真好。”
戚无妄一怔，想到江家的貌合神离，忍不住回搂住他的腰，“我们以后也像我爸和我妈这样的。”
江奉则眸光微闪，注视着怀里的人，屋子里氤氲的光线衬的他五官明亮，尤其是眼睛，闪闪的像是会发光一样。
他被光源吸引，情不自禁的低下头，从戚无妄这里借走了温度。
结束他们的情不自禁的是戚栩的惊呼，戚无妄转头看束一雯坐在地上吐的厉害，脸色骤变，“束老师……妈？！你怎么？喝多？”
“不像是喝多，她以前喝多不是这个样子。”戚栩着急的不行，想扶她起来，束一雯不肯动，一动就难受。
“外面凉，扶伯母回屋吧。”江奉则皱眉说。
然而束一雯愣愣的坐在地上不动弹，几人心里发慌，这不是喝假酒吧。
不该呀，他家怎么可能有假酒。
三个男人干着急，束一雯突然一手摸上手腕，跟古时候把脉似的，过儿又摸上肚子，然后愣愣的抬头，“小妄呀，妈妈……妈妈我，我最爱小妄。”
戚无妄连连应声，酒鬼说话是没有逻辑的，不管她接下来说什么都……
“妈妈我好像怀孕。”
……当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