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往院子门前走去,端木易见到一群家奴正合力牵着一匹马,不知要往何处拉。
偏那匹马儿,端木易认得,正是陪他浪迹天涯的黄鬃马。昨夜被抓时,那马儿就在那村中的院子门口,此时却不知如何到了这里。
既然也算是自己的“伙伴”,端木易自然不能放手不管。他走上前去,问那些堡内的家奴道:“各位兄弟,你们这是要把他带到何处啊?”
一众家奴不识得端木易,但见他袒胸露怀,腹部还裹缠着布带,只以为他是这堡中的受伤兵士,便回答道:“军爷有所不知,这匹马有趣的紧。今天早上突然出现在这离家堡外,怎么也不肯离去。我们见它有些灵性,便把他牵进了堡内,打算献给家主。哪知这畜生到了这院子门前,却是再也不愿挪动半步。”
听了家奴们的解释,端木易大概明白了。只怕这黄鬃马与自己朝夕相处了一年,竟也通了人性,时时挂念着自己。所以它才在昨夜与自己走散之后,寻着气息,追到了这离家堡外。被家奴们领进来后,马儿又认准了自己在这院子之中,才迟迟不肯顺从而去。
想通了这其中关节,端木易有些感动。他缓缓走到黄鬃马跟前,也不理会周围家奴们异样的目光,轻抚着马背说道:“马兄啊马兄,想不到你竟如此关心于我,从今往后,我再不会丢下你独自而去了。”
说着,端木易从家奴手里要过了缰绳,牵着马儿就往院中走去。
那些家奴们还要阻拦,但见黄鬃马竟听地跟着端木易进了院子,方知此马确是端木易所有。而他们再一看那院子,心下更加惊讶。想不到这衣着随意,形容落拓的青年,竟还是离家堡的贵客。
事情解决,家奴们也不再聚集在院子门外,很快就各自散了去。
牵着马回到院子后,端木易便撒了缰绳,任马儿于院中散步。因担心它饥渴,端木易又吩咐几名侍女前去取些谷草、清水来,给黄鬃马享用。
这间院子原是为了招待客人而用,是以并不算大,只精致地种了些花草。芈离怕端木易养伤期间,被人打扰,又把院中的下人们全都撤走,只留了那几名婢女在此。
这会儿,婢女们也被端木易支走,院子里便只剩下了一人一马。
那马儿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又绕回到端木易身旁。它低下头来,不断地蹭着端木易的胳膊。端木易以为黄鬃马是要自己摸一摸它,便伸手在他脖子上轻抚了几下。
那黄鬃马却还不满意,他把头往一侧偏去,不断地往自己身后背上甩着,像是再告诉端木易让他骑到自己背上。
看着马儿反复作出的动作,端木易大概猜到了它的心思。他随即问道:“你可是要我骑上你,然后带我去什么地方?”
那黄鬃马似是能听懂他的话一般,点点头,叫了一声。
端木易觉得有趣,想着自己的伤反正也已痊愈,倒不如就随着这马儿走一趟,看他却是要带自己去向何处。
想到这里,端木易拍了马儿脑袋一下,说道:“你且在这儿等我一下。”
说罢,端木易回阁内把自己的衣服穿了,才又来到院子里,骑上黄鬃马,任他带着自己肆意奔出。
那黄鬃马驮着端木易,一路出了离家堡,往远处放足而去。不过一个时辰,便来到了一处村庄。进到村子里,马儿放慢了脚步。
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村子,端木易顿时明白,黄鬃马是带着自己回到了昨夜的那个村子。
“马兄,你是带我来找昨天的那个青年吗?”端木易抚摸着黄鬃马颈上的毛发问道。
黄鬃马点点头,又叫了一声,接着便带着端木易缓步来到一家院子门前。
前一夜因酒意犹在,再加上夜里环境昏暗,端木易只是依稀记得那院子的模样,现在看来,大概便是面前这个院子了。
待马儿停稳,端木易跳下马来,独自往院内走去。而那黄鬃马又似昨夜般,悠闲地立在门外,等候着端木易从里面出来。
进得院内,端木易果见地面上还残留着许多血迹,打斗的余痕也还历历可寻,只是院子中却已空无一人。
“马兄多半是想让我回来寻那青年,只是它也未曾想到,那青年却早已匆匆地逃了。”端木易心道。
在院子里又寻了一阵,见果然没人,端木易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只是,让他心忧的是,那卷《鬼谷遗书》却也不见了踪迹。
“奇怪,那卷书应该不会有人收了去的,难道竟是我丢在了别处?”端木易心中想道。
正在这时,端木易听到院门外有了动静。他往门外看去,却是一个村民。
村民见端木易看向自己,问道:“你可是来寻这院子里的人吗?别找了,白跑一趟了。没了,都没了……”
说着,那村民幽幽叹了口气。
“老哥这是何意?”端木易问道。
“这院子的人,昨夜里死了两个,走了一个,可不是都没了吗?真可怜啊,阿秀,阿秀娘,还有阿无……”那村民说道。
从村民嘴里,端木易终于知道了这院子主人的名字。他猜测那青年男子应当就是村民嘴里的阿无,便继续问道:“老哥,你可知离去的那人,却是去往了何处?”
村民答道:“你说阿无啊。那个不知道的。他本就不是这个村子的,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如今又要颠沛流离,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你说他不是这个村子的,那可知他是哪里人吗?”端木易对这个叫阿无的越发好奇起来。
那村民见端木易问得有些太多了,担心他不是好人。便防备地打量了端木易一阵儿,才又说道:“那个不知,他两个月前晕倒在这村子里,阿秀娘可怜他,便把他当儿子收容了他。据说以前,他也是无家可归的苦命人。”
“噢……多谢老哥了!”端木易向村民拱手谢道。这才往门外走去。
那村民见端木易打算离去,便也先行回了附近的自家院子。
端木易来到院外,回头看了一眼那院子上的血迹,想起了昨夜里的惨剧。亦觉得那阿无甚是可怜,长叹一声,将院门小心地关了。才上了黄鬃马,往离家堡而去。
……
回到离家堡,已是黄昏。
那小院里,几个婢女正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受着项兖的训斥。
众人听到马蹄声,往门外看去,见端木易安然归来,无不长舒一口气来。
“项大人,这是怎么回事?”端木易进了院子,跳下马来便问道。
项兖向端木易拱手行了个礼,说道:“这几个婢女照顾先生不周,我正管教她们呢。”
端木易这才知道,几名婢女竟因为自己的不告而出,受了牵连,心里顿时愧疚之极。他赶忙说道:“项大人莫要责怪她们,是我自己觉得身体无了大碍,便出门溜达了一圈。”
说罢,端木易快走了几步到婢女们面前,把她们一一扶了起来。
没有项兖发话,婢女们本不敢随意起身,但端木易手上用了力气,那些婢女们抵抗不得。她们站起来后,见项兖也未在责怪,便小心地站在了一边,低着头,不敢言语。
“这次看在端木先生的面子上,先饶你们一回。你们且先到阁内去吧,我与先生有话要说。”项兖说道。
待那几个婢女进了阁内,项兖又开口道:“先生可还好吗?”
端木易刚想拍一拍自己的腹部,证明自己没事。可想到不好解释,却又作罢。只点点头应了声:“已经不疼了。”
岂料,项兖顿了顿,竟说道:“其实,先生的伤已经好了,对吧?”
端木易没想到项兖竟已知道了自己的情况,面有尴尬之色,说道:“嘿嘿,本想再装些日子,没想到项大人竟已知道了。那个,离大夫还不知此事吧?”
“大夫的尚不知晓。”项兖道。
放下心来的端木易点头道:“那便好。我也不是有意瞒他,只是觉得解释起来太过麻烦。所以……”
说着,端木易朝项兖投去了恳求的目光。
“项某理解先生。”项兖道。
对方的理解让端木易十分欣慰道:“在下知道项大人对离大夫忠心耿耿,必然不能欺瞒于他。只拜托大人,若是离大夫不询问此事,还请大人替我保密。”
“先生放心。”
虽然项兖少言寡语,但每句话都极有分量。所以他的承诺令端木易十分踏实。这时,端木易忽然想到,午后还一直未见芈离,便问道:“唉,对了,怎么却不见离大夫?”
项兖答道:“大夫往国都去面见申侯了,两日后方能回来。”
“噢……到这儿一天了,还未与二位好好叙叙旧,却不知这两年,你们二位过得如何,离大夫怎么便成了申国的大夫?”端木易问道。
于是,项兖便把两人在申国的经历尽数讲给了端木易。端木易虽然惊叹不已,却也知道有些事情虽然说起来轻松,却一定也少不得凶险。不由得对芈离又生出些许愧意和钦佩。
两人说着说着,太阳渐已落山。
项兖见天色太晚了,自己还要去巡查堡内的治安,便向端木易辞别。
待项兖走后,端木易又精心给黄鬃马儿喂了些水和食物,才回了屋内,休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