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子宋等人才知道端木易究竟是如何把长狄人成功吸引到长丘来的。
之前,端木易只讲了自己火烧长狄军粮草的经历,却从未提及他竟做出了如此九死一生的险事。一时间,大家都向他投去敬畏的目光。
尤其是子司徒,他久经沙场,最佩服那些有勇有谋的将帅之才。此时,听到了端木易的惊人事迹,不禁由衷赞叹道:“先生,还是您厉害。单枪匹马闯敌营,战神也不过如此吧!”
这称赞让端木易不好意思起来,他连连摆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都只是侥幸罢了。”
为了不让这些人对他的战绩继续议论纷纷,端木易赶紧把话题重新转回到颜儿身上:“好吧,没打招呼就离开确实是我不对,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到底怎么找来的?”
对端木易的说法,颜儿虽不甚满意,却也不再计较,她缓缓答道:“那天晚上你出城不久,我察觉不太对,就找去了城门楼。结果到了那里,才从蒙大人口中听说你出城的事。他开始时还以为你去了长丘,直到后来在城楼上看见长狄营寨大火,我们才知道你竟然独自去了敌营。长狄从蒙邑退兵后,我见你迟迟不归,实在放心不下,就一路往长丘寻了来。”
颜儿的话说完,子宋等人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长丘城离蒙邑虽然不远,但毕竟是在战时。而且颜儿来之前并不知道长狄已经退兵,所以于她而言,其实是冒着莫大的风险前来的。
原以为颜儿只是个柔弱的女子,竟不想她也有如此勇气,子宋等人皆暗暗叹服。
想着二人这东行之路能彼此相伴,子宋感叹道:“先生和颜儿姑娘果然都是非常之人,能够相知相携,也难怪这一路上万般艰险,两位也应付得来。”
二人听了子宋的话,互相看了一眼,各自心绪复杂,不再说话。
还好有外人在,倒不至于太过尴尬。
这时,子司徒引出了新的话题:“先生东行天下,可是要把这诸国尽数走遍?”
对于子司徒来说,显然这些事情要比儿女情长重要的多。
面对这位青年将军的疑问,端木易答道:“倒也不是,这东面诸侯众多,并非我一年两年就能够走遍的。所以还是有选择地挑了一些。”
心思玲珑的子宋想到刚刚端木易讲过的仇怨,顿时明白了他所指的有选择的是指什么意思。可子司徒却还是好奇,追问道:“那先生下一个国家要去哪里?”
这下倒把端木易问住了。
他本来计划的是到陈蔡去,但子宋已答应了替他处理掉陈蔡,因此,路线便可以重新规划了。
思索片刻后,端木易答道:“如果没什么变故的话,我们应该会往楚国去。”
“楚国?那么老远?”子司徒惊叹道。
“嗯,所以我们不能在此久留。楚国也是我俩此次东游的最后一站了,之后,我俩便要回秦了。”端木易解释道。
这时,子宋终于说话了:“我知道兄长这次是有重任在身,便也不强留兄长了。只是若今后还有机会,还请兄长能来宋国多待些日子,让兄弟我好好款待你一番。”
这话说得诚恳,端木易没有推脱,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
次日清晨,端木易和颜儿即将再次踏上征程。
热风阵阵里,两人各自牵了匹马,从馆驿中出来,往城门口走去。
远远地,端木易看见,子宋已由蒙开山陪着,在城门口等候着了。
紧赶着几步来到跟前,端木易行礼道:“不想兄弟今日竟来相送,失礼了。”
“兄长客气了,今日兄长即将远行,我自当出来相送。”子宋说道,“陈蔡两国那里,我已派司徒一早去进行交涉了。兄长愿意的话,还是可以取道两国,我想他们必不敢为难兄长。”
刚刚还在为没看见子司徒而感到奇怪,如今却得知他已先行替自己铺路去了,端木易心里更加感激,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子宋说道:“兄弟竟考虑如此周全,实在是多谢了。”
“兄长于我有救命之恩,于宋国有救国之谊,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他日兄长若在秦国起兵,我宋国必然于在东方响应兄长。”
说到这里,子宋又吩咐蒙开山去找了辆车辇来,予端木易二人乘坐。
端木易正要推辞,子宋却拦着他道:“这点心意还请兄长务必笑纳,此去路途遥远,骑马不便,还是乘车的好。而且这车上有我宋国公室的标志,乘它而去,应该能避免不少麻烦。”
听子宋说得不无道理,尤其是最后的方便之处,也确实说到了端木易心坎儿里,于是他便接受了子宋的好意。
至此,该说得别话也说的差不多了,远行的人儿也要重新上路了。
荒城的夏日里,远处的树林偶尔传来几声蝉鸣,炽热的南风,残破的城墙,还有斑驳的老树根,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刻,端木易辞别了长丘,辞别了子宋,辞别了一段相见恨晚的情谊。
尽管没有长亭古道,没有连天芳草,也没有山外夕阳,但离愁别绪依旧黯然销魂。
……
离了长丘,一路向南,因为乘坐着公室的车辇,端木易二人始终享受着最高的礼遇。
舍去了陈蔡两国的计划后,时间便也宽裕了很多。于是,一路上他俩人倒也不甚着急。每日里,昼行夜息,还好好地感受了一番宋国不同寻常的商业文化。
一个月后,两人出了宋国进入到陈国。
因为子宋提前让子司徒跟陈蔡等小国打了招呼,所以端木易二人仍然没有遇到任何刁难。
这样,又过了陈、蔡、江、唐等地,两人终于在又一年春天来到了楚国。
进了楚国,可谓是进了另一般天地。
楚国地处偏僻的南方,境内多有荒川大泽、密林深谷。百姓至今还通过刀耕火种的手段来经营农业,所以民生之好坏全在天时。
因为这种原始的生产方式,楚境内的黎民不仅在物质生活上十分困顿,而且在精神文明上也远落后于中原诸国。
同时这正是因为这种落后的文明,加之楚国周边的小国都是些更加野性原始的异族人,所以中原诸国才总把他们一起混称作南蛮子。
进了楚国国境之后,宋国的余威便彻底消失了。
车辇行驶在崎岖难行的道路上,每走出几里就会经过山丘或是树林。
树林里虫蛇鸟兽,层出不穷。偶尔,还会遇到瘴气。
这些都让端木易两人痛苦不堪。
走了三天,总算从边境进入到腹地,两人才见到了些人烟。
这是他俩到楚国后经过的第一座村寨。
寨中的百姓看着乘巨大车辇,远道而来的端木易二人,相互间窃窃私语起来。
这些百姓没见过什么世面,冲着车辇指指点点。还有些人,甚至直接盯着端木易和颜儿,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
被众人议论已经够让端木易心情郁闷的了,可让他更加头疼的还在后面。
到了楚国,端木易才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他听不懂楚地的方言。
之前两年,端木易始终在中原诸国游历,虽然各地的口音有些差别,但毕竟差异不大,勉强还能听得懂,讲得出。
如今到了楚国,这楚地之人与南蛮异族来往更多,所以方言更加接近异族语调,与中原诸国相去甚远。所以,端木易一下子犯了难。
见端木易一下子愁眉紧锁,颜儿于一旁问道:“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端木易看了颜儿一眼,又朝着周围交头接耳的楚国百姓望了望,回过头,一脸尴尬地问颜儿道:“颜儿,你听得懂他们说什么吗?”
哪知颜儿听了端木易的问题,竟然莞尔一笑,说道:“我还道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忧愁,原来竟是为了这个啊。”
这话让端木易不禁疑惑起来,他不解地问道:“怎么?难道你竟懂得楚地方言?”
看着端木易无助又迷茫的样子,颜儿摆出一副得意的面孔,她双手叉着腰,昂起脑袋,笑着说道:“嘻嘻,你就庆幸这路上有我吧,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过先生,我的娘亲本就是楚人。”
听了颜儿的回答,端木易又惊又喜。这才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颜儿竟然会在这路途的最后一站,充当自己的私人翻译。
“所以,你是听得懂,对吗?”端木易欣喜的同时,还是向颜儿确认道。
“不但听得懂,而且说得出。”颜儿答道。
“那真是太好了!”
确定了自己可以无忧无虑地畅游楚国后,端木易抚掌大笑道。
两人说笑着,车辇也在楚国境内越走越远。
连续过了几个村寨,两人都在楚国百姓的围观与议论中度过。渐渐地,两人也习惯了这种情形。
这一天,两人又来到一处村寨。
车子缓缓进入到村子里,竟出奇地没有一个村民来围观。
望着十室九空的寨子,颜儿脸上露出忧色,问道:“不会又有战乱了吧?”
没想到,端木易却十分淡定,他摇头答道:“不会的,你看着寨子里的屋舍,虽然破旧,但并不凌乱,绝不是有过战事的样子。”
“那是……”颜儿正要追问,却看到不远处的河滩上,挤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