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知道此时要想报仇易如反掌,但郑伯慷慨赴死的气概还是让端木易迟疑了。
看着端木易没有动手,郑伯初有些不解,随即又笑道:“先生莫不是怕杀了我之后,逃不出这郑国的宫城?”
他自然不知道端木易身负不死不灭的异能,所以才这般猜想到。
“郑伯未免太小看我端木易了,我若真想报仇,又何惧一死。”端木易不屑地说道。
岂料郑伯竟不忧反喜,痛快地说道:“好!我姬掘突果然没看错人,能断送在先生手里,我死而无憾。”
说着,再次挺起胸膛,等着端木易出手。
端木易瞥了郑伯一眼,皱眉说道:“今日还不是时候,迟早有一天,咱们好好地决战一场,也不枉了这英雄气概。”
“好!好!”郑伯抚掌称快道。
端木易于一旁看着郑伯坦率豁达的样子,突然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矛盾的情感。
而在这时,郑伯则突然想到了什么,问端木易道:“既然先生本不是为秦公之仇而来,何故委身于季安那个老匹夫门下?”
这下倒提醒了端木易,还有正事要办。
于是端木易把自己如何与季安相识,又如何得知季安谋反的计划一一向郑伯讲了。
与端木易预想的完全不同,郑伯对此事丝毫不感到惊讶,反倒十分淡定,仿佛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之中。
这让端木易有些好奇,不禁问道:“难道郑伯对此事已完全知晓?”
郑伯圆圆的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说道:“他季安能在我军中安插卧底,难道我就不能策反几个他的手下?”
端木易这才明白,原来郑伯早就对季安有了疑心。
看来这个看似忠厚老实的长者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心机啊。
既然知道了郑伯有所准备,端木易自然便问道:“那么郑伯想必也已经有了除掉季安的计策。”
谁知这时,郑伯却没了笑容,摇摇头说道:“想彻底除掉季安没那么容易,我虽然知晓了他的谋划,也做好了应对之举。但是他埋在军中的暗线还没有暴露。还有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军队。这些只有他和他兄弟二人掌握,所以我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举击溃他们。”
本以为郑伯已有了万全之策,端木易已打算全身而退。哪知现在看来,他的筹谋甚至还不如自己,于是说道:“看来郑伯虽然消息灵通,但终究缺一个出谋划策的能臣啊。”
郑伯闻言,自然听出了端木易话里的意思,赶忙问道:“先生只怕已有良策了吧?”
“不巧,正好有一个。”端木易笑道。
这对郑伯来说,无疑是一个喜讯。他随即恳切地说道:“还请先生指点。”
两人虽然仍有化解不开的仇恨,但在除掉季安的事情上,至少还是同盟的关系。
思及此处,端木易果断地把自己的计划讲给了郑伯:“郑伯可知,季安和他的弟弟季足并没有外界想得那般和谐。”
这个消息显然让郑伯很是意外,他正色说道:“季安的军队一向交给季足管辖,这二人怎么会有嫌隙?”
端木易鄙夷地笑道:“就是说啊,要不是我亲耳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只怕我也不能信。”
“哦?什么对话?”
端木易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郑伯:“您倒是猜猜,季足替季安顶这谋反的罪名,季安许了他什么?”
“无非是土地罢了。”郑伯答道。
端木易点点头,说道:“不错,是土地。不过是制邑以西的土地。”
这个答案确实出乎郑伯的预料,他圆圆的胖脸顿时纠结在一起,疑惑道:“这算什么?空手套白狼?”
端木易没有接茬,嘴角抽动了一下,说道:“他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骗季足,不过是因为割地之事还少有人知。您说,若我把此事告诉季足,他会如何?”
郑伯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好!好!好一个反间之计!”
这时,端木易却挥挥手打断了郑伯的称赞,说道:“此计虽妙,却还有几处关窍需要解决。”
“先生请讲。”
端木易看着郑伯,沉吟了一会儿,这才说道:“第一,便是需要郑伯冒险带着季安迁都。因为只有让季安以为自己的计划成了,才能让他藏在军中的暗桩尽数暴露。”
不等端木易说完,郑伯便痛快地应了这第一条:“这个自然可以,即便没有先生的妙计,这险也是要冒的。”
见郑伯如此爽快地便答应了一条,端木易甚是欣慰,接着道:“第二,便是需要许给季足足够的赏赐?”
“先生认为给什么赏赐好些?”郑伯问道。
端木易未加思索,随即答道:“郑伯可以把原来季安的土地赏给季足。”
“自然可以!”
见郑伯又应了,端木易继续说道:“还有第三,便是需要一个说客带着足够的诚意去策反季足。说客一职,我可担任。至于诚意嘛……”
郑伯听端木易如此一说,思虑片刻,从腰间解下一件物事来,说道:“我这一族,乃姬氏旁支,往上寻去,也是天子血脉。这方玉印,乃是先父为卿之时,天子所赐。可以说,是我郑国公室地位的象征,你且拿去,以此为信物劝季足为我所用。”
端木易接过玉印,向郑伯问道:“您就不怕我拿着这信物跑了?”
郑伯的圆脸上再次浮现笑容道:“先生不是那种人,我信的过。”
这种性命相托的信任,端木易在嬴开身上也曾感受到过,没想到再次有这种感觉,竟是从仇敌这里。
感伤的情绪让端木易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既然这样,我便去试试策反季足吧。季安那里,就交给郑伯您了。”
“那就拜托先生了!”郑伯说着,将他宽厚的身子躬了下来,向端木易致谢。
……
拿着郑伯的信物出了宫,端木易未回馆驿,一路出城沿迁都的路找去。未出半日,果然寻见些兵马的踪迹。
为了见到季足,端木易追着这些线索找去,终于在一座土丘后,找到了驻扎于此的军队。
到营寨门前,端木易自称要找季足,两个守卫的军士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你找错了,这儿没有叫季足的。”
“好啊,那我就这么回去告诉季安了啊?”端木易搬出季安的名号来吓唬二人。
这两个军士听到端木易直呼大夫的名字,果然上了当,其中一人让端木易等着,便匆匆往营内前去报告。
不一会儿,那军士又匆匆跑了回来,向另一名军士使了个眼色,嘴里却说道:“我刚刚问过了,确实没有叫季足的。”
话音未落,两人却同时向端木易出手,企图将他擒住。
端木易早已猜到会有此着,但却不闪不避,任由二人将自己捆绑起来,押进营中。
两名军士把端木易绑着,押送进了一个营帐。帐中,一人正神色冷峻地等在那里,正是季足。
刚被押进帐中,端木易就被季足一眼认出:“这不是端木先生吗?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季足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两名军士给端木易松绑。
被解开了缚在手臂上的绳索后,端木易揉着有些发痛的手臂说道:“我来此处,自然是郑伯和季大夫安排的,二爷不会介意吧。”
说着,端木易给了季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听到端木易提及“郑伯”后,季足已有些心惊,待看到端木易投来的目光后,他便立刻吩咐两名军士退下,只把端木易一人留在帐中。
“先生这是何意?”季足强装镇定地问道。
端木易停止了轻揉痛楚的手臂,从怀中掏出了郑伯的信物说道:“郑伯已经知道了你兄弟二人的阴谋,派我前来说服你倒戈。”
听到端木易的话,季足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轻蔑地笑道:“你们未免也太轻贱我季足了吧。凭一句话,就想让我不顾手足之情?是不是太痴心妄想了些。而且,若郑伯真的有良策,也不会还要派你前来策反我吧。”
原以为季足不过尔尔,端木易还想少生枝节,现在看来,只怕还真得花些功夫。于是,他面露惋惜之色道:“二爷把别人当手足,只怕别人未必能和二爷一样如此诚心啊。”
季足闻言,登时变了脸色,问道:“你这是何意?”
为了让季足心中的落差感再大一些,深谙人心的端木易刻意没有直接揭穿真相,反倒长叹一声:“唉,就当是我没说过吧。免得二爷认为我故意挑拨你们兄弟间的关系。”
“哼,你以为你这样子就能唬得了我。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季足不屑地说道,但语气中已不似开始时那般淡定。
感觉到季足心态的变化,端木易趁热打铁道:“好好好,就当是我故弄玄虚吧。”
“少给我来这套,你最好赶快讲出来,不然我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被端木易反复挑弄,季足已动了怒气,情绪激动的他逐渐失去了理智。
见时机已到,端木易这才说道:“还记得季大夫许给你的封赏吗?制邑以西的土地?呵呵,二爷难道不知道郑伯为什么要迁都吗?到了天子手里的地盘,岂是二爷说拿回来就拿得回来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季足开始动摇。
原来,他也曾听说过郑伯割地的事情,但由于季安始终说得信誓旦旦,他也就未再多想。
如今端木易再次提起这些问题,他自然猜出了端倪。
端木易见季足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暗示,继续讪笑道:“呵呵,季大夫既然把这样一块不属于自己的土地许给你,他只怕也已想到了你发现之后会有什么后果。那么,你猜到时候他会怎么做?”
在端木易的引导下,季足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跺脚骂道:“季安,你这混蛋!连老子你也算计!我与你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