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见李崇光忽然这样问,自己的表情也变得极为严肃,又有一些无奈,她想命令眼前这个快十七岁的翩翩少年,却想到他十四岁就敢夜闯朱雀门夺调兵令,雨夜追击颉利可汗,自己这点威严是断断镇不住李崇光的。突然心里一种再也无法控制他的担忧感,油然而生。
“你现在还不是知道的时候。”李蓉忍住了发怒,又拿起了《水经注》,随意翻了翻。
李崇光猜到李蓉会这样搪塞自己,又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知道?”
李蓉有些不耐烦,反问道:“你为什么要知道?姑姑这样做,肯定不会害你!”
李崇光见她声调突然上来了,自己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已经快十八岁了,自己做的事情应该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后果吧!”
李蓉大怒,她将《水经注》往黄花梨桌子上奋力一砸,喝道:“你还想不想知道你妹妹的下落了?”
这句话突然就扎到了李崇光的心,李崇光哑口无言,他只好点了点头,妥协道:“行,郡主,在下知错了,以后再也不问了!你有什么吩咐,你就直说吧。我照做就是了!”
李蓉见李崇光终于肯服软,这才松了口气,她自己也是女孩子,拿着另外一个女孩子来威胁李崇光做事情,心中突然感觉一丝的愧疚,她仔细打量着李崇光,看着他的神情落寞,与跃然于纸上的桀骜不驯,心里更是五味陈杂。
“去查清楚,除了突厥之外的难民,是谁让他们来的,并且查出目的!”李蓉说罢,喝了一口清茶,缓解内心的矛盾与焦躁。
“好,在下明白了。郡主,您是不是有我那妹妹的消息了?”李崇光忽然问道。
李蓉点了点头,说道:“明年任务完成了,姑姑会亲自把她交给你,你放心。”
李崇光心里这才好受一些,他辞别了李蓉,便往代国公府走,沿街的大雾已经看不清任何地方,连雍州牧府的巡逻队都没有见到。他回到代国公府,还要去给李靖、红拂女汇报今天的情况,此时的他已经身心俱疲。
李靖正在书房看书,红拂女在旁边用木桶泡药,待会儿来给李靖泡脚,治疗多年的脚疾。
红拂女见了李崇光,连忙唤他进来帮忙,说道:“崇光,快进来去帮为娘再打一桶热水来!”
李崇光浑浑噩噩将水打来,递给红拂女,红拂女见他如此疲惫,便问道:“怎么了这是,这一脸的憔悴?”
“师娘,今天在城外帮户部搭了一整天的帐篷,是有点累。”李崇光答道。
红拂女刚准备让李崇光早点回房休息,李靖忽然放下书问道:“外面现在有多少难民了?”
李崇光看着李靖,答道:“义父,户部今天统计的,加上启夏门,延兴门,延平门,大概有三千多户,总计七千多人。”
李靖甚是惊讶,又疑惑不已,顺着话就问道:“怎么会有如此之多?这是突厥好几个部落的人口呀!”
“义父,这里面还有很多吐谷浑、薛延陀、回鹘和沙坨人,也都跟了一起过来了!”李崇光解释道。
“哦?这就更奇怪了,这些地方没听说有什么暴雪灾害啊,怎么也一起过来了?”李靖问道。
红拂女说道:“可能多少也受了这暴雪的影响吧,谁没事会愿意拖家带口跑个几千里呢,都有难处了,正好陛下对外族的条件优渥,他们愿意来投奔,这也是好事一件。”
李靖豁然开朗,笑着说道:“夫人这说得甚是有理啊,看来是老夫多虑了!”
李崇光也跟着李靖会心一笑,心想这样一说,也是有可能的,也许是丹阳公主、李蓉她们多虑了,这哪有什么另外一股势力掺和进来。
于是忙好后,便向二老告退,回去睡个好觉,明天再去城外看一看情况。
距离皇宫朱雀门外不远处,便是太仆,这三年来,颉利可汗一直深居于此,他住不惯汉人的秦砖汉瓦,在屋子内自己建造了一个穹庐,每天在院子内学着汉人种菜耕田,还能种点小麦。皇帝李世民得知颉利可汗每日深居简出,更是让大臣去邀请他射猎,他推辞不去,又安排他去地方做一方刺史,让他逍遥自在,也被他拒绝。
这一夜,颉利刚收拾完院子外的农具,准备回穹庐内梳洗休息,忽然听得门外一阵敲门声,颉利示意院子内的下人去开门,下人在门里先是问道:“这么大的雾天,外面客是谁?”
只听得外面那人说道:“自然是北方来的朋友!”
下人回头看了看颉利,颉利手持农具钉耙,点了点头。下人这才开了门,只见一股雾气随着开门的风吹了进来,那外面的人也看不清模样,颉利只见他高高瘦瘦,手中持着道家拂尘。
那人走了进来,一眼看到手持农具钉耙的颉利,便站住了。下人关好大门,走了过来,那人才开口说道:“大哥,别来无恙!”
颉利听了,走近一看,正是自己的弟弟阿史那思摩。颉利又惊又喜,双手抱住阿史那思摩,说道:“弟弟!我的弟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
阿史那思摩也感慨道:“大哥!这三年,你过得怎么样?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说着说着,阿史那思摩的眼泪不禁流了出来。颉利给他擦了擦眼泪,说道:“哥哥已经都五十六岁了,再不老,不就成了妖精了吗?”
阿史那思摩笑了笑,颉利赶紧说道:“快,外面雾大,咱们进去说。”又对下手讲道:“将这些菜都盖上布,不能冻坏了!”
阿史那思摩跟着颉利进了穹庐,他仔细打量着这个秦砖汉瓦下的穹庐,不尽唏嘘感叹道:“咱们大哥,终究还是被唐人包围住了啊!”
颉利一边煮着奶茶,一边笑着说道:“不谈什么包不包围了,打了一辈子仗,安生了这三年,再提打仗,怕了!”
“怕了?大哥,你可是我们草原的主人!大家还都在等着你回去呢!”阿史那思摩惊讶地说道。
“回去?呵,回哪儿去?突厥国已经不在了!”颉利摇了摇头。
阿史那思摩摘下了帽子,脱掉了道袍,说道:“我们土地是没有了,但是我们人还都在!只有我们有足够的决心和准备,夺回草原是必然的!”
颉利叹了一口气,递给阿史那思摩一杯热奶茶,说道:“我真的很羡慕你还有这份胆魄。可是我不行了,我失去了百姓的拥护,失去了军队,失去了财产,我只能每天种菜,学着汉人耕种,我已经很满足了。”
阿史那思摩摇了摇头,“大哥,这三年来,弟弟我一直东奔西走,牵线搭桥,终于让我找到了机会了!”
颉利苦笑,一饮而尽手中的奶茶,又将杯子倒转,对阿史那思摩说道:“弟弟,你看这个杯子,它已经全部空了,精力全部耗尽了。你还能要求它什么呢?”
“大哥!我已经重新联合党项、吐谷浑、沙坨、回鹘和薛延陀的一些老朋友,让他们出手帮助我们复国,如果复国成功,我们愿意将拿回来的土地草场,分出一些给他们。最重要的是,我已经跟唐朝内部,牵上线了!”阿史那思摩说道。
颉利大惊失色,问道:“你跟朝廷的谁搭上线了?他想得到什么?”
阿史那思摩看了看左右,又出了穹庐查看无人,这才进来说道:“弟弟我联系上的人非同小可,即是重臣之后,也是皇亲国戚!”
“他想要什么?”颉利直接问道。
“他想推翻现在的唐朝皇帝,迎回他们的太上皇!”阿史那思摩悄悄说道。
颉利听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阿史那思摩见了,甚是不解,问道:“大哥以为我在胡言乱语?”
“不不,哥哥相信你的话。只不过你口中的这位重臣,太异想天开了!李世民是什么人?那是十四岁就起兵反隋,二十七岁就诛兄杀弟夺取皇位的狠人。弟弟,不要跟他斗了,我们都输了!”
阿史那思摩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哼!正因为如此,他们朝廷里才有很多对他不满的人!上家已经答应了,一旦太上皇李渊复位,就把我们的土地、人口,都还给我们。大哥,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颉利闭上了双眼,苦苦冥想,忽然开口问道:“蝶雨她们,是不是也跟着你一起,要冒这个险?”
阿史那思摩点了点头。
“除了薛延陀、吐谷浑、沙坨、回鹘,党项,你口中的重臣,我们现在还有谁是帮我们的?”颉利继续问道。
阿史那思摩又说道:“我们安插在雍州牧府的人还没被发现。除了他们,应该还有其他暗地里帮助太上皇李渊复位的人,只是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是谁。”
颉利又不说话,陷入了沉思,阿史那思摩说道:“大哥,下决心吧!突厥需要你!”
颉利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弟弟,放弃吧,我们毫无胜算!”
“为什么?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李世民?”阿史那思摩气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