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光仔细看着那长者,见他虽然须发皆白,年近花甲,却身材魁梧,走路挺拔,神采飞扬。
李崇光见老者气质不凡,忙躬身施礼,“老先生见笑了!”
“嗯,还懂礼节,果然不是一般的乡野村童!”李靖捋了捋长须。
“韦生,李国公已经读了你的信,出来以后就跟他老人家走吧!”李元景说道。
“李国公?您就是李药师?您是郎中吗?”李崇光一脸疑惑。
“哈哈,我李靖在你口中变成了江湖郎中了!”李靖大笑。
“李靖?”
“哈哈,你这少年,代国公李靖,字药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我姑姑是怎么教你的?”
“哎,原来李靖和李药师是同一个人,我真的不知道!”李崇光叹道,心中又一想,那之前的红拂女便是他的夫人,黑龙庙村的那些少年军必定也在李靖手下了。
想到不久就可以跟小伙伴们重逢,心里乐开了花。
“你的行李都给你拿来了,你跟我先回去,有事情明日再说吧!”李靖说完,命人将李崇光的两个包袱全部送上,递给李崇光,李崇光心里甚是激动,但是未曾溢于言表。
李靖与李崇光向赵王李元景施礼告退,二人一老一少,径直回了代国公府。
翌日清晨,李崇光前往李靖书房拜见。李靖正在院内池边舞剑晨练,李崇光远远站在一棵菩提树下,不敢叨扰。
等李靖练完,回头看见李崇光时,问道:“韦生,你年纪轻轻,可有晨练舞剑的习惯?”
“以前向来早上都是读书,然后练剑,下午也是练剑,晚上读书!”李崇光说完,上来为李靖穿衣服,收拾宝剑,然后递茶。
“哦?都读什么书啊?”
“《春秋》《史记》《汉书》《三国志》之类的,也读诸子百家和一些兵书。”
“嗯,还读过兵书?都喜欢看谁的?”
“吴子、孙膑、魏武帝,都喜欢看!”
“都是大家啊!那你想成为他们之中的谁?”李靖笑着问道。
“他们都是一代豪杰,如皓月星光,我只是一只萤火虫,能苟全性命就已知足!”李崇光低着头答道。
李靖俯视着李崇光,“小小年纪就会说谎话了?”
“我……”李崇光被问得支支吾吾。
“看这些书的男儿,没有鲲鹏之志,也有济世救民之愿。在我面前就没必要遮掩什么了!”
“我明白了!”李崇光又是点头,心里感叹什么事都瞒不住眼前这位年近花甲的代国公。
李靖开始在走廊池边散步,李崇光慢慢在后面跟着,春天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新,池边的桃花也完全绽放,偶尔一阵一阵扑面而来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丹阳公主在信上说,你是她故人之子,令尊令堂是何人啊?”
“皆是突厥碛口镇的牧民。”
“碛口镇?你不是天水郡人士吗?”李靖转身看着李崇光,起了疑心。
“不敢隐瞒李老先生,晚辈不叫韦生,是入关换的通关文牒,我叫李崇光!”
“还能换通关文牒,真是本事通天啊!”李靖又继续往前走,“以后你就叫韦生吧,还用你通关文牒上的名字。对了,丹阳公主给了你两件武将的官服,你想在我军中担任何职啊?”
李崇光心里想,这会不会是丹阳公主给自己在挖坑,虽然看上去丹阳公主、薛万彻和李靖对自己还不错,但是娘亲曾经告诫自己,江湖人心险恶,万事都要留有余地。
“晚辈今年才十三岁,也不是向赵王那样的皇亲国戚,这么小,不适合任职军官!”李崇光依旧低着头跟着李靖。
“你总算是看得清自己,将来前途无量啊。这样吧,现在我这儿有三个地方让你去,你自己选一选!”
“好的!”李崇光不敢很紧李靖,依旧在后面听着。
“这第一处就是雍州牧的护城军,这是当今赵王李元景统领的,你也见过了;这第二处,是这天策军。”
“这天策军是哪里的?”李崇光自然不想去李元景的护城军。
李靖走到亭子里,依着柱子坐了下来,“这是武德四年,当时还是陛下还是秦王,他击败王世充、窦建德联军,被封为天策上将后,便在洛阳建天策府。天策府有天策军队,许多现在的大将军元帅尚书,都是从那里出来的!”
“这么说,这是陛下的家底了?”
“可以这么说,你要是能通过考核,进得了天策府,也是造化!”
“还有一处呢?”李崇光接着问道。
李靖回头,好奇地看着李崇光,“怎么?韦生,这天策军都看不上吗?”
“哈哈,不是,我就是想多了解了解,好做个比较嘛!”
“哼,你这孩子,眼高手低,两大军团都没能直接看上,你干脆在我的府里,替我养老虎吧!”
李靖说完,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大步离了去,李崇光吓得赶紧站了起来。
夜幕降临,李崇光又来到李靖的书房,李靖正在掌灯读书。
李崇光进来几步,不敢再向前,轻声地跪了下来。李靖继续翻着书页,故意装作没有看见。
蜡烛已经快燃尽,李崇光观察到灯光晃动,立刻到桌上拿了新蜡烛,换掉之前的蜡烛,重新点上,自己又默默地退了回去,在原地又跪了下来。
第二根蜡烛也快燃烧尽了,李崇光仍然不发一言,整个书房只剩下翻书页的声音,连门外风吹树枝的声儿都听得真真切切。
李靖抬了一眼,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李崇光,心里感慨,“你说你喜欢读兵书,能心记下文章吗?”
“能!”李崇光不假思索就答了出来,也许一直等着李靖开口。
“《孙子兵法》第九行军篇,说上游下雨,洪水突至,禁止徒涉,应该怎么办?”
“应该等待水流稍微平稳之后。其原文是,上雨,水沫至,欲涉者,待其定也。凡地有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吾远之,敌近之;吾迎之,敌背之。”
李靖看着兵书,听着李崇光讲述,心里默默赞许,“九地篇开篇讲的是什么?”
“孙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围地,有死地。诸侯自战其地,为散地。入人之地不深者,为轻地。我得则利,彼得亦利者,为争地。我可以往,彼可以来者,为交地。诸侯之地三属,先至而得天下之众者,为衢地。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为重地。行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圮地。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之众者,为围地。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是故散地则无战,轻地则无止,争地则无攻,交地则无绝,衢地则合交,重地则掠,圮地则行,围地则谋,死地则战。”
李崇光慢慢背诵出来,一字不差,那第二根蜡烛已经快燃烧完。
李靖合上书,“你觉得你和战国时期赵国的赵括相比,你们有什么差别?”
“赵括纸上谈兵,人尽皆知,而我李崇光,虽然也能背诵兵法,但是现在还没有因为我战败,弄得天下闻名。”李崇光说罢,又俯下身来。
李靖听了李崇光这腹黑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娃娃,小小年纪,哎,后生可畏啊!”
李崇光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站起来,我不是你的爷爷父亲,你没有必要跪我!”李靖又恢复了严肃神情。
李崇光慢慢站了起来,李靖注视着他,问道:“想好了吗?”
“想好了!”李崇光坚定地答道。
“你无论去哪儿,都是直接从八品的宣节副校尉,前途无量!”
“晚生谢过老先生的提携之恩,但是崇光年轻,不能服众,只愿意从最普通的士兵做起!”
“士兵?”李靖惊讶,心里感叹这孩子纯真踏实。
“那你想好了,去哪儿了吗?”李靖接着问道。
“前往雍州府赵王那儿!”
李崇光说罢,拱手向李靖施礼。
此时蜡烛正要燃烧干净,清风吹进书房,带着烛影和人影一起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