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晃的出现让孟达怎么也没有想到,整日的快乐瞬间就消失了。扭头看眼身后的法正,只见他真默默的抬头看天。
一声叹息,孟达眼神幽怨无比,倒是刘范见他瞧过来,还颔首回应了一下。
而此时褒中城楼上,徐晃已经手持大斧左右击杀起身边的敌军。终归汉中的戍卒久未经历战事,在徐晃这样的猛将攻击下,纷纷败退,眼看着同伴被轻易斩杀,他们哪里敢继续往前上,只是纷纷后退。
戍卒们一旦后退,城楼上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战力可言,很快褒中城都尉杨柏就被众人顶到了前面。手中握着战刀,杨柏面色凝重的看着徐晃,徐晃的勇猛刚才他也是看见了的。
兀自滚动一下喉结,杨柏紧盯徐晃,“汉中百姓在张师君的教导下,安居乐业,有义舍、吃住,而刘州牧在益州却大肆营建宫殿,行僭越之事,阁下若为汉臣当与我等一同抵抗逆臣!”
荡了荡大斧上的血液,徐晃看了眼杨柏,嘴角微扬,“你的话听起来很有信仰,可惜我先一步遇到了中郎将,否则我说不定也会成为像你一样,保境安民的都尉将领。”
看着杨柏,徐晃面无表情,语气清冷,“现在投降,我或许可以向主公求情,免你死罪。我家主公奉天子诏令返回益州,并无杀戮你汉中百姓之意!”
“我。”眼神凝重的看着徐晃,杨柏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抱歉,我为家族所累,可能...”
“咻!”杨柏话说道一般,只感觉一阵劲风袭来,随即一柄携带浓重血腥味的大斧就出现在他的颈脖下,斧刃寒冷与铁血让他瞬间彻寒。
“可能我需要适应一段时间,不知道刘中郎将能否接受?”当下,杨柏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可能遇到的问题。却根本没有什么宁死不降,或者英勇就义的壮举。
默默收起手中的大斧,徐晃朝身旁的扈从看了眼,见状,那扈从迅速领着人下去将城门打开。而后,徐晃又看着杨柏,淡淡道:“在中郎将决断之前,还请你与诸位弟兄放下手中的兵刃。”
二话不说,杨柏连忙放下手中的战刀,双手摊掌满脸堆笑的看着徐晃,“不知壮士尊姓,在下杨柏,汉中杨氏子弟,若有闲暇可多多交流!”
徐晃方才那一招雷霆一斧,直接让杨柏认清了局势,他不是那种愿意听自己废话的人,于是,杨柏只能连忙道出自己的身份,期望徐晃能够看在家族的面子上,不要对他动手。
冷冷斜了他一眼,“河内徐晃!”说罢,徐晃便直接转身离去,对于杨柏这样的人,他是没有丝毫兴趣去了解的。
城门外,当褒中城楼上的喊杀声停下来后,刘范就与法正对视一眼,催动胯下战马,缓缓向城门下走去。
“主公!”见刘范过来,孟达也不敢埋怨,拱手行礼后,便直接抬头,看也不看法正了。
身旁,法正看着孟达的举动,也是无奈的笑了笑。作为多年好友,法正知道孟达真的与自己闹掰是不可能的,只能说他心中有怨气,一时半会肯定是不愿意搭理自己的。
当下,法正也没有多言,只是随着刘范身边,小声商议起进入汉中后的事情,“主公,攻下褒中后,我等就算真的进入汉中了!不知主公接下来是打算直接回益州,还是先平定汉中?”
抬头看了眼上方的褒中城门,刘范有些感慨,“没想到褒中作为关中入汉中的门户要隘,张鲁居然让这样一个人前来驻守,还企图让他将我阻挡在汉中之外,可见他正不是个守城之主!”
“主公是想趁机夺下汉中?”闻言,法正眸光微亮,有些意动。
“再看看罢。”刘范倒是没有直接定死,而是犹豫道:“先看看张公祺其人如何,若当真如汉中人所言,以道教统领汉中,深得民心,那我就不杀他,带走他即可。若只是贪恋权势,又无真才实学的,我就直接将他剁了,汉中富饶之地,岂能荒废在他的手上。”
“主公明见。”听完刘范的话,法正却又稍微犹豫了一下,“在下斗胆揣测,若张公祺只是一心向道,汉中诸事实则为别人所掌,我等又该如何呢?”
没有回应,刘范扭头幽幽看了眼法正,沉默半晌,才缓缓道:“若牵扯益州,则直接占据汉中,将此事查清楚,回到益州后,有些事情,我是定要与他们清算的。若只是汉中小打小闹,斩了罪首即可。”
“正明白!”点头回应,得到刘范的指示,法正后续行事才能更收放自如。
此时,刘范也已经率领众人缓缓来到城门口,徐晃也从城上走下来,矗立在城门侧等候着他。端坐马上,刘范停下脚步,看着徐晃笑着赞赏道:“公明勇武,不战而迫降褒中,某得公明,如高皇帝得樊哙也!此战,公明首功,赐千金,增兵五百!”
“谢主公!”当下,徐晃抱拳轰然称谢!
刘范的当众封赏,直接让庞德、孟达等一众将领眼红不已。入益州第一战,徐晃就立下了首功,获得了奖赏,让他们这些人怎么不羡慕。而越是见到这样的景象,孟达越发恼怒,法正的安排,此时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不论法正有没有在看他,都侧着身子背对着他。
余光瞥见孟达的小动作,刘范也没有在意,而是再次策马向城内县寺行去。
徐晃在攻下褒中城后,就立即安排人手去接管县寺了,此时,刘范也在戍卒引领下,径直向县寺行去。
抵达县寺后,刘范悠神栽栽的自顾端坐到厅堂主位上,刘诞则又跑前跑后的梳理起城内各种事情,好在有孙肇帮助他,他不久前又在兵卒中发掘了个机灵的小子,扶风人名叫苏宁。
有苏宁的帮助,刘诞处理起褒中城内的事情,倒是简单了不少。
而在刘诞处理城内政务的时候,刘范在县寺厅堂内也等到了他要等的人。看着下方恭敬的跪在堂内杨柏,刘范淡淡发问:“你便是杨柏?”
“正是在下!”连忙抬头看向刘范,杨柏迅速和盘托出自己的家族,“我乃汉中杨家子弟,受家族荫庇混的个褒中城都尉的差事,原本左中郎将返回益州,我是想要大开城门,率众出来迎接的。只是不曾想收到南郑军令,不得放中郎将入关,所以才关闭城门的!”
“这么说来,是有人下令让你关城的?”
“正是!”不等刘范再问,杨柏便连忙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是张师君的弟弟,中郎将张卫!那张卫仗着自己的兄长是汉中师君,手握兵权,胡乱对我等下令,我早便看他不悦了!”
余光见刘范没有反感,杨柏当即又继续说道:“那张卫本身本事没有多少,狗仗人势的威风倒是耍的不少,我杨家乃汉中大族,岂能受他这般恶气,今日纵使左中郎将不归益州,他日我也要率领兵卒与他对阵!”
默默看着杨柏的义愤填膺,刘范心下也不得不感叹,不愧是汉中名士杨松的弟弟,这种颠倒黑白,见风使舵的本事,当真是让人叹服的。
朝着杨柏抬抬手,“杨都尉且起身罢,听闻你的一番话,我也是感慨良多,如今天下似你这般遇见不平事敢仗义执言的人不多了!你且放心,只要你有心,不论你是不是杨家子弟,我都会支持你!”
“多谢中郎将!末将必肝脑涂地!”
点头应承,刘范又接着道:“某初到汉中,不知杨都尉可否与我讲一讲汉中这年发生的事情?”
听刘范向自己问起汉中的事情,杨柏顿时也来了精神,毕竟他生长在汉中,对汉中的事情,他还是有所熟悉的。
“其实说起汉中的事情,还要从当年的黄巾作乱说起。左中郎将可能有所不知,当年中原各州被黄巾蛾贼搅乱的混乱不堪的时候,在我们这益州也诞生了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何人?”闻言,刘范倒是真来了兴趣。若说益州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莫过于当年的马相造反自称天子,杀了益州刺史郤俭,后来才有自家老爹请旨入益州的。
难道在民间其实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坊间轶事?
见刘范来了兴趣,杨柏说的便更起劲了,当下他便抑扬顿挫道:“不是旁人,正是纵横巴汉的五斗米大系师,张修,张师君!”
“张修?”当下,刘范也有些发懵了,五斗米道难道不是张鲁家传的?
“不错,正是张修!此人当年在黄巾贼众兴风作乱的时候,也在巴汉之地掀起了一场轰动一时教众聚义的大事!张修起家自巴郡,精通巴地的巫术,后来乘乱传教至汉中后,竟是趁着天下混乱,聚众想占据汉中!彼时他在汉中可是影响极大!”
“张修曾经还占据过汉中?”闻言,刘范更是惊讶了,他怎么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错,以张修当时在汉中的影响力,若真的准备充分,必然可以一举拿下汉中!只可惜,他还没有来的及起事,便被当时的汉中太守苏固给驱逐了!”说着,杨柏竟似乎还有些替他惋惜的意思。
“后来张修返回了巴郡,应该是继续传道的,直到刘州牧统领益州,他才被朝廷照抚,成为了巴郡的别部司马!”悄悄瞧眼刘范,杨柏小心翼翼道:“后来的事情,想必中郎将也曾有所耳闻,刘州牧以别部司马张修和督义司马张鲁一起前来攻打汉中太守苏固!”
偷偷瞄眼刘范,见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当下,杨柏又继续说道:“由于张修在汉中深厚的教众支持,所以苏固在抵挡他的关键时刻,被人暴露了藏匿位置,最后苏固战死。张修重新占据了汉中。”
说道这里,杨柏语调又顿挫起来,“可是谁曾想到,张修占据汉中没多久,甚至说教众才刚刚形成,便被张鲁袭杀了,紧接着张鲁就继承了五斗米教的师君位置,一直到如今。”
“这么说来,其实张鲁并不是这五斗米教的创建人?”皱着眉头,刘范也有些晕乎了。按理说,张鲁被道家奉为祖师,应该他才是道教的创始人才对,没想到他居然有可能是窃取别人的!
张修此人刘范倒是也曾听说过,却没想到他才是正宗的五斗米教。其实,按照事实来说,张鲁确实是道教的创始人,其祖父张陵在蜀地青城山时就开始创建道教了。
不过,从张鲁这里算起,他应该是五斗米教和道教的集大成者,既继承了张修在汉中的五斗米教,有以鬼卒、祭酒之类的来统治教众,他算是道教在汉中的传播者!
摇了摇头,刘范没有再去纠结五斗米教到底是张鲁还是张修的了,而是将目光重新放在眼下的汉中郡上,“如此说来,其实如今张公祺在汉中推广五斗米教,让他这位汉中师君影响力更广了?”
“是的!”凝重点头,作为汉中人,杨柏自然也能深刻体会到这些年来汉中民众的变化。随着张鲁将道教的教义糅合到五斗米教当中后,百姓不仅能享受到五斗米教的治病、施善,更能接触到理论教义。用后世的话来说,这已经形成了一个系统性的教派!
当下,听着杨柏的述说,刘范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或许他先前真的是小瞧了张鲁!
一个能够袭杀夺取别人教义据为己有,并将之扩大宣扬,而后用思想和言语来蛊惑千万教众跟随的人,恐怕确实不简单!
眼下刘焉尚且在世,他还不敢怎样,若有朝一日,刘焉病故,恐怕他张鲁就真的是汉中的一方之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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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元年(公元184年)秋七月,巴郡妖巫张修反,寇郡县。--《后汉书·灵帝纪》
熹平中,妖贼大起,三辅有骆曜。光和中(公元178-183年),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骆曜教民‘缅匿法’。角为太平道,修为五斗米道。--《三国志·张鲁传》注引《典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