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因何造反正文卷第524章豁然开朗陈子龙很惶恐,从皇帝的言辞他清楚的感觉到用不了多久,江南便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到时还不知道有多少士绅人头落地,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整个江南恐将会一片大乱。而造成一切的竟然是当今皇帝,拥有强大武力的皇帝,这更让他有一种无力感。
所以必须说服皇帝,说服皇帝放弃在江南暴力乱来的想法。这一刻,陈子龙感觉整个江南都压在自己肩上一样,江南能不能躲过此劫,就看自己接下来能否说服皇帝了。
“陛下请听臣一言......”一句话后,陈子龙又沉默了片刻,他在酝酿着接下来的华语。
朱由检静静的看着陈子龙,并没有催促。在朱由检眼中,面前这个年轻士子文采飞扬可谓天下英才,自己辛苦培养的人才中,除了张煌言能勉强和此人相比,其他人哪怕科学院商贸学校最优秀的学生,也都无法和此人相提并论。
天下的英杰之士,大都出自士绅之家,能在千军万马中考中举人进士的,无一不是人中之杰。尽管心中对士绅阶层十分不满,朱由检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陛下,江南乃大明最精华之地,江南各府文气之盛冠于天下,若是陛下在江南像在山东那样,对士绅抄家屠戮,臣恐江南精华不再,风流不再,对朝廷对大明绝对是无法弥补的损失!”陈子龙开口道。
朱由检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什么风流不再,风流也是士绅文人们的风流,和普通百姓何干?又与朕何干?朕一生也未必能再来江南第二次。只要普通百姓能过上好日子,这种风流不要也罢!
看着皇帝脸上的表情,陈子龙心中一慌,语速变得快了起来:
“江南之繁华冠于天下,但繁华之原因并不仅在土地之肥沃。当然江东之地,鱼米之乡,田地亩产高于其他地方。但陛下也许不知,最近几十年来,江东各府已经很少种植稻米,更多的是种植桑棉。江东各府上交朝廷之漕粮,更多是从江西、湖广购买。因为种植桑棉之利远高于种植稻米。
苏州之丝绸,松江之棉布,行销整个大明。丝织、印刷、造纸、建材、造船、酿酒、制茶、榨油,苏松之地有着太多的工坊商业,而这些才是江南繁华的真正原因。而无数江南百姓也参与其中,在各种工坊做工养家糊口。而这绝大多数的工坊商业,有大量的士绅参与其中。
若是陛下对士绅动手,整个江南的工坊商业将遭受严重打击,到时将会有无数百姓失业,无以养家糊口。到时江南必将大乱,陛...,朝廷恐将人心尽失。
陛下须知,江南和北方之地不同。北方主要靠农业,士绅百姓皆靠种地营生。而江南各府,无数士绅百姓,更重视工商。还望陛下能听臣言,慎重行事。”
陈子龙垂下头来,他已经将该说的都已经说出,如何决断已经由不得他做主。
朱由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陈子龙没有说什么微言大义,也没有说什么圣人之言,竟然从工商这个角度来劝自己!但朱由检不得不承认,陈子龙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江南和北方真的是不同的,北方各省完全是农业社会,各种工坊非常之少。而以苏州为代表的江南之地,才是大明真正的经济中心,工业中心,商贸中心。
游历过后世的朱由检清楚,一个国家要想强大,光靠农业是不行的。现在已经不同于以前,西夷人正在崛起,正在疯狂的在全球殖民,到处霸占土地。在和西夷人的竞争中,大明早已经落后。而未来的时代,将会发生所谓工业革命,西夷人将完全超越大明。
若是江南的工商业遭到摧残的话,恢复起来还不知道需要多少年。很可能会错过和西夷人竞争的时机。
身为大明帝国的皇帝,朱由检知道自己不能只着眼于眼前,还要立足于未来。
“阎应元,你对江南士绅怎么看?”朱由检一时间无法决断,看到了在一旁静静站着的阎应元,下意识问道。
“陛下,臣出身于胥吏之家,见识少,很多事情也说不好。”阎应元道。
“有什么说什么,说错了朕也不会怪你。”朱由检道。
阎应元出身于胥吏家庭,并不是士绅,和士绅也没有太多瓜葛,说出的话应该比较中立。
陈子龙也看向了阎应元,不知道阎应元会如何评价士绅。
阎应元默然片刻,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从刚刚皇帝和陈子龙的对话中,他听出了皇帝对士绅非常不满,有对整个江南的士绅动手的打算。在营地等待考试的时候,他也从其他人口了解到很多东西,也听说了皇帝数年前在陕北,几个月前在山东的作为,对士绅官吏那是真狠!再联想皇帝通过考试大规模招募官吏的行为,这是要用这些官吏取代各地官府,重建地方官府的打算,这已经是要对士绅动手的征兆。五千精锐的禁卫军,万余福建水师,手握强大的军队,再加上这三千招募后经过培训的官吏,足以把江南掀个天翻地覆!
想到未来要发生的事情,阎应元只觉得浑身激动,能参与这样的事情,若能再好好表现得到皇帝赏识,自己将来的前途将会不可限量。谁说只有科举才能做官,自己这个胥吏家庭出身的也未必不能。当然前提是要掀翻士绅阶层、改变大明现在科举制度。
若是以往,阎应元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想都不敢想,实在是士绅阶层力量太过强大,士绅阶层在江南的影响简直是遮天蔽日!而现在,有皇帝带领,还有是什么是不能做的?对江南士绅阶层,胥吏出身的阎应元可没有多少好感!
“陛下,臣出身普通人家,学识低微,对国家大事并不知晓,也不敢妄言,只能说一说臣的一点粗浅认识。”
“若说臣对江南士绅的了解,可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江南冠盖辐辏之地,无一事无士绅把持,无一时无士绅把持,有司惟力是视’!”
陈子龙的脸色顿时阴沉如水,阎应元这话实在是太狠了!
“臣并非虚言夸大。臣父乃是衙门吏员,臣虽然是北直隶人,却打小在江南长大,自认对江南情形了解甚多。”阎应元继续道。
“江南士绅居乡行径,归纳起来,约有如下数端:
一是干预行政,把持乡里。江南士绅以其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影响力,请托干谒,干预地方行政,时时事事无不要体现其意志,维护其利益。盖因其在朝野力量太多强大,府县官员遇事也不得不征询士绅意见,否则政令便难以通行下去。
二是侵夺小民田产。江南缙绅仗势欺人,指使纵容家人子弟奴仆侵夺田产,刁钻残暴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吴中士大夫,田连阡陌,受请寄,避徭投,贻累闾里。士绅们倚势恃强,视细民为弱肉,上下相护,民无所控拆也!靠着巧取豪夺,强逼百姓投献,很多士绅动占有动辄数万亩、数十万亩膏腴田产!而普通小民则无立锥之地,只能卖身为奴,或当佃户,或入士绅开办工坊做工,赚取微薄的薪资养家糊口。陈兄刚刚说江南之繁华,其实不在士绅,而是建立在无数小民血肉之上!
三是肆意奴役乡民。缙绅贱视乡间小民,颐指气使,任意役使。士绅们但有营建之事,便驱使乡民为其做事,丝毫不顾乡民之利益,颐指气使,役使乡民,仿若官府一样。
四是蓄奴成风。人奴之多,吴中为甚,其专恣暴横,亦惟吴中为甚。士子一旦科举得中,得录官籍为绅,便有无数乡民投靠为奴,为的是躲避朝廷赋税。此种情形看似出自百姓自愿,其实更是无奈选择。因为士绅霸占兼并太重,沉重的赋税落在小民头上,小民被压得喘不过气,而不得不投靠士绅为奴以求一时松快。然而一旦投靠为奴,便完全失去自由。对士绅来说,投靠为奴的小民予取予夺,鞭扑责罚,致残致死,毫无人***仆忍受不了百般虐待,一有机会,即反抗主家,是为奴变。
江南之地,奴变多次发生。陈兄是松江华亭人,当知道松江奴变之事。松江董传策,性气刚戾,待下严酷,被家奴杀死。华亭董其昌,宅第被乡民焚毁。太仓、上海、嘉定、昆山、石门、金坛、溧阳等地也都发生过奴变,奴仆忍受不住士绅欺辱,群起暴动,索契杀主!”
听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一旁的陈子龙,就见陈子龙默然点头。阎应元说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他无法否认。
“五是奢侈荒淫,醉生梦死。江南士绅,宦囊既丰,又兼营市利,鲸吞小民脂膏,百般役使细户弱民,积累起了巨额财富,身处繁庶之区,又见过世面,因而讲排场,摆阔气,蓄优童,拥丽姬,精赌术,已属寻常,甚者荒**烂,追求畸形生活方式,了无读书士人之气味。
江南之地,贫者无立锥之地,遇到灾年,无数百姓背井离乡上街乞讨,饿死无数,路边白骨遍地。而苏州城中,太湖之畔,亭台楼阁,画船之中,丝竹声声,士绅孝廉拥姬豪饮,醉生梦死。
如此江南,是士绅之江南,江南之繁华,又与小民何干?”
一口气说完,阎应元闭上了嘴巴,只觉得神清气爽,心中块垒顿消。他是一个有良知的人,对生活艰难的小民十分怜悯,早就看不惯那些作威作福的士绅了!
陈子龙则震惊的看着阎应元,平日里和阎应元交往,觉得阎应元为人温和,却没想到他对士绅抱有如此大的敌意!阎应元如此,其他人呢?那无数被奴役被欺压的小民呢?他们对士绅们又抱着什么态度?陈子龙可以想象。
若是皇帝宣布对付士绅,整个江南根本就没人会为士绅站出来,无数百姓恐怕会拍手叫好,无数奴仆会奋起举事,向他们曾经的主人挥刀。到时恐怕不需要皇帝亲自动手,千万奴仆便会把整个士绅阶层撕成碎片!想到那种后果,陈子龙顿时不寒而栗。
“陛下......”陈子龙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劝说皇帝。
朱由检很是欣慰的看了看阎应元,没想到这个后世的抗清英雄,竟然有这样的见识,竟然清醒的认识到江南的情形。此人,可堪大用!
“阎应元的话你听到了,可有什么错漏之处,你尽可以驳斥之。”朱由检对陈子龙道。这陈子龙也是人才,只要观念能转变过来,能抛弃自身士绅立场,也是可以用的。
陈子龙默了默,他知道阎应元说的都是真的,强行辩驳只能是诡辩,他不屑为之。
“阎应元所言皆不虚,但臣要说的是,士绅也分好坏,也有很多心怀国家之人,也有修桥补路爱惜百姓良善之辈,不可一概而论之。”陈子龙只能如是道。
因为他知道那样的士绅实在太少,也许有士绅比较善良,但架不住其家人其奴仆打着其名义作恶。那接受投献兼并土地这一点来说,整个江南,就没有一个士绅没有兼并田地的行为。自己家也是如此,陈家数千亩的田地,皆是兼并而来。
“其实朕很想知道,在尔等士子心中,国家与百姓,和你们家产田地相比,哪个更重?”朱由检看向陈子龙,饶有兴趣的问道。
“当然是国家百姓!”陈子龙不假思索的道。他是真的读书人,从小读圣人之言,在他心中自然是国家百姓更加重要。若是国家遇到为难,让他舍家为国,他会毫不犹豫半点不皱眉头!而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陈子龙也是这样做的,他的后半生都在抗清,都在为了恢复大明而奋斗,为此付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朱由检微笑道。
陈子龙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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