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巾军已经溃散了……”城楼上,吴耎直接下了定论。
在他看来,方超他们做的可不只是最后一根稻草的工作,而是粉碎了黄巾军最后凝聚起来的可能。
甄姜虽强,但她毕竟只是一个人;绝影虽快,但它也只是一匹马。
他们两个合作,的确到哪里都可以扫一大片,但只要那些黄巾军四散都是,他们也不可能跟着四处去追。
虽说黄巾军那些将领未必会有这个见识,但有些事情可能会自发形成,或许无意中就发现了这点。
战争中可能有很多偶然,也会有很多巧合,而往往这会在一定程度山影响甚至改变结果。
若真是让这些黄巾军就这样散着也没法管,那他们最后就散而不溃、败而不退,接下来要是等到那黄巾渠帅回过味来,还可能继续围城,那对朐县就是一个大大的不利。
若是他们吃了教训之后做好准备,甄姜再想要取得这一次突然袭击这样的效果就不太可能了。
最主要是现在朐县人员不整、城墙也受创惨重,再战的时候哪怕朐县这边多了甄姜,只要到时候对方能够将甄姜稍稍牵制在一方,而从另一边攻入城中就很容易成功了,因为朐县再没有人能够挡得住了。
偌大的战场,甄姜一个人只会顾此失彼。
这一次能够取得这么好的效果,以一人之力直击万人大队,目前的甄姜真正的实力,要是正面来一次的话,恐怕会力有未逮;所以不得不说,这一次其实多少有些运气成分,而那种情况下,也没那么早能够定下结论。
可是随着现在方超他们的出手,就将有可能掀起的棺材板直接钉死,也可以盖棺定论了。
方超他们强撑体力和精神,虽然过后或许会有透支过度的副作用,但在此时来说,却是对于朐县、也是对于他们自己最好的选择。
只有彻底驱散敌人,让他们溃逃得远远的,再难有效组织起来,朐县才能至少保证一段时间能够恢复元气的安定。
于是黄巾军一下子变成了“腹背受敌”,从观感上甚至有些夸张,因为一边是一人一马,一边只有方超等数骑带着几百步卒和百姓临时客串的大头兵们,而中间却是万余黄巾军。
只不过这些黄巾贼现在别说是摆出一个方阵,就算叫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拿起兵器抗敌都很难。
士气已经跌落到了谷底,就很难再挽回,没有多少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理智地应对,有理智地也会被大批疯狂地逃兵裹挟着一起出奔。
直到最后,标志着帅旗的大纛终于倒下,也标志着黄巾军的彻底败亡。
接下来,就是“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时间了。
那黄巾渠帅倒并没有被甄姜赶上,靠着亲兵们以命争取的时间,他带着零星数人逃离了,得看方超他们是否能够在最后扫荡战场时追得上了。
不过他们也不可能追出太远,在刚刚方超下去的时候吴耎就特意再三叮嘱了,相信经历了先前那一次失利的他,现在应该能过吸取教训,不会再莽过头了。
毕竟就算是逃散的黄巾军,人数也还是摆在那里,就算是一万多头被追疯了的猪回过头来咬一口都得让他们有得受,更别说这些四肢健全的黄巾兵。
他们只能是像牧羊犬一般,赶着这些“羊”到处跑,然后顺道给那些可以看得到的黄巾将领补枪,只要这些头目没了,黄巾贼很难在短时间内重聚起来。
而其他郡县的黄巾势力光光是要得到消息就得花不少的时间,更别说还要带兵赶过来了,到那时候朐县已经做好再次的战备不说,朝廷那边也总该有点儿消息传过来了。
最后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被驱散的黄巾贼中居然有不少人主动跑过来投降。
但是仔细想想也不奇怪,黄巾军靠劫掠为生,必然不会携带太多干粮、食物,今日这么早就发起总攻,除了昨夜被激怒的后果,恐怕也是食物需求的迫切所致。
如果投降能够让他们来吃一顿饱饭,相信这时候的他们大部分人都不会拒绝。
不过朐县可从来没想过要招纳这些黄巾,就算他们大多原本只是些平民,可既然拿起了刀口喝血,能够再让他们放下刀子回去安稳种地么?
糜竺他们有这种眼界,难免有些担心,尤其是这些人中青壮的人数太多,要是其他人眼见他们被接纳了,也跟着来投,他们接是不接?
接的话,甚至可能造成城内力量对比失衡,到最后控制不住的话,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下边的方超无法做决定,但以他的想法,在没必要增添杀戮的情况下,当然更想要多俘虏些人回去当成战功,这送上门来的熟鸭子,难道还能就这么放他们飞了不成?
何况救人一命,说不定还能收拢败军,从另一个方向来尽快恢复朐县的实力。
城楼上一些族长听到他派人回报来的消息,同样有些心动,可很快便被糜竺、吴耎和郭老一起劝阻了。
郭老想的是退而求其次让他们留在外边,只给他们点食物就好,但糜竺却坚决反对:
“朝廷对待叛逆的态度,大家都应该知晓,我等不将他们全部杀了已是仁至义尽,也是实力所限,可要反过来接纳他们,诸位可想过朝廷来人知道后,会如何?”
吴耎也叹了口气,说道:“接纳他们一部分人容易,接纳所有人难,可一旦开了口子,后面如何止住?接纳他们一时容易,之后又如何安排,朐县有农田让他们耕种、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去做?”
他们这些人当然谈不上什么悯人心肠,当然也不至于铁石心肠,但理智来考虑,这的确是很可能发生的情况。
这也是吴耎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最大的一个态度转变。
如果是前世的他,或许真会泛起一些圣母心;但现在不管是亲身经历的黑风寨,还是亲眼所见的黄巾贼,他都很难再泛起什么同情心来。
他们做得初一,也别怪别人做了十五,更何况他们这边还只是不接纳而非真正赶尽杀绝,如糜竺所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当然其实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实在供不起了。
朐县的后勤储备和军械之类的东西一样,本就不算多,本身因为地处位置和地形关系也没法靠着当地的农作自给自足,都需要外边运过来,如今交通不便,已经很久没有新的输入,供应自己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余地去惠及他人?
众人被说服,方超自然也只能领命行事,开始驱赶。
那些黄巾贼原本还想要赖着不走,但是被方超命人提刀威吓了一番,还斩杀了一个想要反抗之人后,终于将他们吓走。
等待这些黄巾残兵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或许他们会去祸害邻近的县乡,也或许他们会陆续客死异乡,但那都与吴耎他们无关了。
乱世中,本来就没有谁必须要向谁负责,更何况之前他们还是敌对关系。
当他们选择跟着大队伍一起向朐县挥动屠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失去了唯一的被宽恕的机会。
这时候,手上已经沾满了黄巾贼的血的甄姜,终于从那尸山血海中,骑着绝影缓缓向着朐县而来。
方超他们路上相遇,纷纷让道,无人敢以目视,有敬更有畏。
朐县的吊桥在方超他们出城的时候便已经放下,也没有再拉起来,因为没有必要了。
而众人便看着甄姜骑着马,缓慢而优雅地走过了战场,走到了护城河边、吊桥前。
抬头,一眼万年。
“子柔……公子……”
甄姜已经收敛了一身的杀气,连红缨枪都收了起来,也终于将她的面具掀开,露出了那张美丽而英气的面庞。
“甄姜……”
吴耎再次呢喃出声,四目相对,仿若有万语千言。
或许不经历分别,很难知道有一个人陪在身边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更不会知道,团聚那一刻,有多么的动人心弦。